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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君臣14 ...

  •   “你家主子最近很忙吗?”阮清郁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问张平。

      以往,萧景桓隔三差五就会见他,或者来他宅子上,或者邀请人要誉王府,大多时候不相谈政务,只是朋友闲聊。但今年不同,萧景桓只在年初六来见过一次阮清郁,此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整日在忙些什么。

      张平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跟了阮清郁这么多年,对主子与阮清郁的交情看得再清楚不过,自然能猜到几分缘由。

      阮清郁这人表面上看起来不着调,实际上却聪明非常,与自家主子又算不得同路人——或许曾经是,只是主子随着朝堂局势渐行渐远了。

      偏偏阮清郁又是主子难得的好友,因此在朝中之事与主子所谋之事上,便有刻意隐瞒,说给他听的大多是不妨碍二人关系的。只是纸包不住火,如今夺嫡日酣,只能避而不见。

      “改天去他府上逛逛,你家主子也是,正月十五之前又不用上朝,多悠闲,也不与我去德顺酒楼喝酒。听说他们今年过年出的梅花酿可好喝了,只可惜无人同饮啊。”

      张平低着头,不发一言。

      纸是包不住火的。

      有的纸,只需要点个火星,便会烧得通天、炸得惨烈。

      阮清郁本在榻上歇着,地面突然震了一下,吓了他一跳,连忙问:“张平,怎么回事?”

      “是私炮房爆炸了。”

      阮清郁蓦地心惊了一下,忙克制住慌乱的思绪,问道:“私炮房怎么回事?谁开的?”

      张平慌乱了片刻,却摇了摇头。

      阮清郁没有放过他的神色变化,厉声问道:“私炮房到底怎么回事?”

      张平只能照实说了:“是前户部尚书楼之敬私下里开的,算是太子过年时候的钱袋子,现在的户部尚书沈追正在追查私炮房,证据确凿,折子前些日子已经递上去了,只是还没有发落。太子那边察觉了动静,也在着手关停私炮房。就在今天早晨,不知道因为什么就炸了,火烧了整一条街。”

      “你是怎么知道的?”冷静下来的阮清郁是可怕的,他眯着眼睛问道,“萧景桓知道?”

      张平点了点头。

      “难怪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只有可能是从誉王府听来的。私炮房的事情为什么瞒着我?”

      “属下不知道。”

      阮清郁沉吟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而问道:“死伤如何?”

      张平艰难地开口:“私炮房里的人都炸死了,再加上街上,估计得有上百人,还有轻重伤的。”

      “我去一趟。”阮清郁叹了口气,当即起身去书房换了张脸,背上药箱准备出门。不管私炮房的内情如何,周围百姓是无辜的,他再冷情冷性,对此也无法做到全然的无动于衷。

      街上还弥漫着黑烟,京兆尹府、巡防营和靖王的府兵都到了,已经将伤者归到一处,金陵城内短时间能征调的医者有限,还有许多烧伤严重的躺在地上哀嚎,阮清郁便立刻过去帮忙医治。

      到底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远处梅长苏与靖王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朵。

      他们倒是没放低声音说话,恐怕没人想到,在不远处医治伤者的大夫中,有个武林高手吧。

      阮清郁眼中尽是惶惶之色,私炮房爆炸,他本以为是太子那边关停时转移太快,一时大意了,却没想到,是萧景桓干的。

      上百条人名,为了打击太子党,至于手段如此狠绝吗?

      阮清郁手下动作不停,大脑却极是活跃。

      张平在前一日受他之托去了趟誉王府,想来就是那时候知道的私炮房一事吧。难怪张平不告诉他,若是自己知道,一定会阻止私炮房爆炸,那么落到太子身上的罪责可就轻了太多。到底张平的主子是萧景桓,他是不会违背主子的。

      阮清郁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段时间以来萧景桓避而不见了。私炮房不是源头,而是导火索,若再往前追究,何文新一事、陈元直一事、天泉山庄一事,都有违他进京本意了。

      原来在萧景桓身边,无法真的独善其身,只能卷入这阴诡权谋之中。

      阮清郁不禁在想,萧景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他们相识之处,萧景桓虽然已经会使阴谋手段,却事事留有分寸。正是如此,阮清郁才一直以萧景桓为知己,适当的权谋不是坏事,只要守得住底线。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景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害无辜也在所不惜了呢?

      阮清郁已经想不出来了,重入金陵的六年来,他与萧景桓真正谈及党争的时候不多,自己出手解决的,大多是太子党先招惹上来的事。至于萧景桓为了权势所筹谋的事情,阮清郁知道的并不多。

      或许从一开始,他有意不闻不问,萧景桓便有意隐瞒了。

      阮清郁与萧景桓这朋友,到底是做不下去了。

      梅长苏在街上四处看着,忽然瞥见医者中有个极为熟悉的背影,不由得走了过去,可看到侧脸才发现是个陌生面孔。

      不,或许不是陌生面孔。

      梅长苏观察着这位医者处理伤患的动作,不由得肯定了心中猜测——是阮清郁。

      他前脚刚猜出这是誉王所为,后脚便在这里看到了阮清郁,看来他并不知情。

      梅长苏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看来阮清郁与誉王的关系,颇有几分奥妙。

      一直忙活到傍晚,阮清郁才回了家。他满身疲惫,放下药箱,神色有几分痛苦:“张平,给你家主子带个信,明天我在德顺酒楼等他。”

      张平不敢多言,只能小心应下,上街给阮清郁买回来晚饭,便去了誉王府报信。

      闻弦歌而知雅意,萧景桓一听到这消息,都不用问发生了什么,便明白了一切——阮清郁还是知道了。

      阮清郁难得起了个早,巳时就去了德顺酒楼。正好今日坐堂的是个在这里干了小二十年的老伙计,阮清郁便问:“南边的清和居有人吗?没人的话,今日我包了。”

      老伙计便带阮清郁过去了。

      “今日这里你伺候,给我上两坛青梅酿,再随便上些点心。如果有人来找一位姓阮的先生,就带他来这里。”

      酒上来,阮清郁便摘了脸上的面具,一杯接一杯地喝。

      纵然已经陌路殊途,但好歹相交十五年,阮清郁和萧景桓还是有一些默契在的,没等多久,对方便在老伙计的带领下来了包间。

      老伙计看到阮清郁的脸,吃惊了一瞬,没说什么又退了出去。

      “你怎么在外面就摘了面具?”萧景桓一时紧张之下,原本沉闷的心情都顾不上了,压低了声音,“要是让人知道你还活着,谁也保不下你了。”

      阮清郁给他倒了杯酒,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说出去的。十五年前,你我在这德顺酒楼见面,便是他经常伺候,恐怕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记性好。如果他有意说什么,早在谋逆案发时,阮清郁与誉王私交甚厚的事便会传遍金陵城了。”

      萧景桓这才放心下来,没了暴露身份的担忧,他才想起来此来的正事,心里沉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问,你答,不许瞒我。”

      萧景桓郑重点头:“好。”

      阮清郁放下酒杯,神色难得如此认真:“私炮房是你炸的?”

      “是。”萧景桓知道,阮清郁一定是从私炮房一事上起了疑心的。

      阮清郁闭了闭眼睛,沉默了许久,才有睁眼看他:“六年前,你叫我回金陵,就已经有意欺瞒我了?”

      “没有。”萧景桓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阮清郁心里忽然轻松了,至少他们相交的前九年,他不曾看错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景桓迟疑了片刻,叹声道:“不知道,也许是庆国公的事,也许是更早的事,我知道你看不过眼这些,就不跟你说,日子久了,我也收不住手了。”

      “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此生知己。”阮清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由得红了眼眶。

      “清郁。”萧景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叫了叫他的名字。

      阮清郁闷头把酒喝了,心情颇是怅然:“很多人都说你玩弄权术、心性狠毒,我还觉得是他们看不清,以礼治国、恪守儒道不行。法术势合,我一向推崇法家,不排斥权谋,到最后……”

      阮清郁喘了喘气,继续说:“萧景禹死后,我确实对朝堂心灰意冷,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认同他的理想盛世,可我没想到,如今我也无法认同你的思想了。”

      “不走到这一步,我如何斗倒太子!”萧景桓也觉十分痛心,他欺瞒在先,是他辜负了这段友情,但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又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阮清郁愣了愣,萧景桓所说不无道理,太子虽然本事不怎么样,心肠却很是阴毒,如果不成为同样的人,局面就会十分被动,一招不慎,就会走了萧景禹的老路。

      “也许我回金陵之后,应当帮你筹谋的,不该偷这一时懒。”

      阮清郁忽然觉得,这就像个恶性循环一样,因为萧景禹之死,他对朝堂与权谋没了兴趣,可又是因为他从不帮萧景桓谋划,才让他走上了这条无所不用其极之路。

      “清郁……”萧景桓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起初邀请阮清郁回京,没有动让他帮忙谋划的念头,只是日子久了,偶尔便冒出过一两次。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后悔答应那约法三章,也从没有觉得走到如今这步是阮清郁的错。

      “往事不可追。”阮清郁端起酒杯,“萧景桓,你我之间,到此为止了。”

      萧景桓无力地举起酒杯,与他对饮了最后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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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君臣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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