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妁之言》黑水鱼

2、红颜

　　二公子沉默不言，像是没听到一般。

　　青樱就那么等着，就在她等的以为二公子睡着了的时候，二公子眼睫微颤，微微睁开了些，带着迷离，嘴角残笑渐泯，看了她半晌，才道：“……有。“

　　灯烛闪了闪，爆出一声哔啵声。

　　听到‘有’字的一瞬间，青樱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下，手不自觉地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是感觉到害怕了么？她微微皱眉，忽然起身去拉开门，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她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坐在石阶上，吃了风，脑子愈发昏昏沉沉，连天上的玉盘也渐渐变成了重影。不知道何时伏在臂弯闭上了眼，迷蒙中身子变得轻飘飘的，飘进了一处暖融融的所在。

　　“青樱？”

　　谁在叫她？

　　“青樱？”

　　那声音低低的，在耳边低唤。青樱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二公子坐在塌边轻手轻脚除去了青樱身上的外衣，将她放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暖黄色的烛光笼罩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出她修长的细眉，紧闭的双眼掩盖了两汪清澈的灵动。

　　“怎么不继续问了？”二公子自言自语，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不一会儿她便轻颦秀美，摇头晃脑的挣脱，挣脱不开，竟拉住他的手腕坐了起来，二公子一慌，刚想走开，却见她又倒下去，双眼愣愣的望着帐顶片刻，目光一落，迷离的看着他：“谁？“

　　二公子身形微顿，重又坐回塌边，“你不认得我了？“

　　青樱想了想，“你很有名么？“

　　二公子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单手枕在脑后，“我是你夫君。“

　　青樱侧着头一直看他，“骗人，我夫君才不是你这样。“

　　“……“二公子也侧头看她，有些不高兴：”那你夫君是什么样的？“

　　青樱轻哼一声，看向帐顶：“我才不告诉你。他比你好看，比你温柔，比你浪漫。他可好可好了。“正说着，忽觉眼前光线黯了黯，一层阴影投在她的脸上，眼前男人冷着脸一字一句道：“你说谁？“

　　他的脸色可怖，青樱哇地一声将被子盖过头顶。不过很快，被子就被拽开了。二公子一字一句重复道：“你说谁？“

　　青樱吓得捂脸叫道：“容与——救我。“

　　二公子登时一僵，眉间的不霁缓缓散了去眉头微动，躺回榻上，脚上一勾将被子挑过来盖住两人，“谅你也不敢红杏出墙。“

　　“真是坏人——讨厌。“

　　青樱得了温暖，拽了拽被子又沉沉睡去，一只胳膊从她腰间滑过把她揽进了一个更温暖的地方。

　　次日，阿瑶探听战果，得知事情经过之后连连摇头：“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早看出来了，新姑爷虽然平时少言寡语，实则心思活泛的很，欺负小姐你憨厚，竟和那檀玄不清不楚，真是可恶。“

　　青樱指着自己：“我憨厚？“

　　阿瑶叹口气：“看来我们需要行动起来做点什么了。“

　　青樱指着自己：“我憨厚？“

　　阿瑶握着拳头：“可毕竟是在定王府，我们寡不敌众，老王爷在成亲当天都没说什么，显然是袒护自己儿子。“

　　青樱不依不饶指着自己：“我憨厚？“

　　阿瑶点头：“大人的脾气火爆，知道了肯定得闹大，还是去找莫公子吧，他肯定有办法。“

　　“不行——“青樱立马道。

　　阿瑶皱眉：“我知道小姐成了亲要避嫌，可莫公子是唯一可靠的，会真心真意帮我们的。“

　　青樱坚决否定，“你也知道我成亲了，那我是我，莫公子是莫公子，我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你也不许找他。还有啊，容与他没你想得那么差，他昨天还知道给我带酒。“

　　阿瑶呵了声，“是，一罐酒就让你忘了他背着你在勾栏私会红颜知己。“

　　青樱无言以对，嘴硬道：“我，我会问清楚的。“

　　阿瑶叹了口气：“傻小姐，他要是想说早就说了，啊，对了，你们同房了么？“

　　青樱登时红了脸，弱声道：“没有。“

　　阿瑶又是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青樱解释道：“刚开始是我不习惯，后来，后来他好像以为我还没习惯，就忘了。“

　　阿瑶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男人怎么可能忘记这种事！去青楼他怎么没有忘记！

　　定王府的老夫人信佛，隔些日子便要去万安寺小住，吃斋念佛。青樱因为那天晚上的一个‘有’字，总是若有似无的避着二公子。听到老夫人要去寺中小住，立马得了救命稻草般自告奋勇前往。这一举动深得婶嫂们欣慰，好歹让她们躲过清修。

　　二公子回到房间时正看到青樱走来走去收拾东西，欲言又止。一杯茶喝的见了底，他忍不住道：“你要是不想去我去跟娘说让大嫂去吧。“

　　“啊？“青樱眨眨眼，”大嫂还要照顾孩子和大哥，还是我去合适。正好我与婆婆处处关系“

　　二公子脸上淡淡的没应声，将茶杯斜着立在桌面上，食指一拨，茶杯飞快的转了起来，“那你去几天？“

　　“可能五六天吧。“

　　“你走了院子里养的花怎么办？那些花你不是说很难养么？“

　　“我已经交代给阿瑶了，她会照顾好的。“

　　“……“

　　二公子将茶杯放在一边，在地心慢悠悠踱着步，走到花架旁捏着兰草的叶子摆弄，回身道：“我明天去送你吧。”

　　青樱将包袱打好，放在一边道：“不用啦，你明天不用上值么？这盛京要是少了我们容少将军还不得乱了套了，有侍卫随护，你就放心吧。”

　　青樱掩口打了个哈欠，走到塌前钻进被窝，拍了拍身边：“不早了，快休息吧。”

　　她面朝里躺着，半晌烛火熄灭，屋子暗了下来。身后一阵窸窣，二公子也躺了下来，一室静谧，账内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青樱——”

　　“嗯？”

　　二公子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暖暖的体温从后背传来，青樱将手覆在他手上，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样，暖暖的，很安心。

　　“你想要个孩子么？”

　　青樱一僵，心紧紧的揪了一下，反问道：“你想要么？”

　　二公子道：“你要是想要我们就要，你要是不想，我们就不要。”

　　青樱有些失落，“我也不知道。”如果他想要她就想，他不想，她也不会勉强。

　　二公子没有再说话，青樱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僵硬，似乎握住的是自己的难堪，忍不住轻轻松开了。她想：这份感情里，他对她更多的是责任吧。

　　二公子的手臂也未多停留，翻了个身也抽走了。

　　万安寺的香火很旺盛，站在山脚的石阶上看去，郁郁葱茏的山腰上烟雾缭绕，浑厚的钟声在大山中悠远的散开，闻之，使人心中沉静。

　　青樱搀着老夫人一步步拾阶而上，老夫人常走这石阶倒不觉得什么，青樱倒有些气喘了，只是她善忍耐，调匀了呼吸一声不吭，只是额头沁出了薄汗。

　　老夫人走着走着，忽然道：“老二与你闹别扭了？”

　　“嗯？”青樱忙摇头：“没有没有，娘怎么忽然这么问？”

　　老夫人道：“我看他今天送我们出来的时候神色不对，你俩谁也不理谁。告诉娘，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青樱笑了笑，“怎么会？自从我进了府，他从没说过重话，也没摆过脸色给我看，他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带樱桃酒喝呢。”

　　老夫人闻言皱眉道：“樱桃酒？这个老二，我都跟他说了不要让你喝酒——”

　　青樱忙捂嘴，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不能喝酒啊？”

　　老夫人唔了声，“你们新婚燕尔的，娘担心你们不知道怀了孩子喝酒伤身体。”

　　青樱：“……”

　　话题既然引到了这上面，老夫人又问道：“怎么样，有动静么？”

　　青樱瞬间红了脸，虽然因为爬山已经红了脸，可这下更红了，磕磕巴巴道：“还没，没有。”

　　“哦——”老夫人意味深长，“不着急，慢慢来。”

　　登上山腰的庙宇，又是另一番精致。院中四方皆是参天古木，青瓦黛墙，气势恢宏。再往上，还能隐约看见绿叶掩映中飞出的檐角。

　　老夫人与青樱安置在一方小院中，位于寺庙西南角，清幽雅致。院中有两口大缸，里面飘着几株白莲。沿墙还搭着一方葡萄架，葱茏的叶子间藏着一串串青葡萄，青樱望着那青葡萄，问身后的小和尚，“这个会酸么？”

　　小和尚笑了笑，“它到成熟都是青的，小僧也说不好这会儿是酸还是甜。”

　　青樱舔了舔嘴唇，转身向屋中走去。老夫人随主持去听佛法一时半会回不来，现下只剩她自己。

　　在屋中转了几圈，实在无聊，想起刚才的葡萄，她搬了一条矮凳又来到葡萄架前。那些葡萄看着实在诱人，她心中安慰自己，就摘一个尝尝，不会被发现的。

　　踩上矮凳，她挑了个大个儿的，使了劲薅下来，葡萄藤上有残留的露水，劈里啪啦打了她一身，她也浑不在意。拿出手绢将葡萄蹭了蹭，小心翼翼咬下去——青樱双手捂着眼睛：“好酸啊——”

　　院中忽然响起脚步声，青樱转身看向来人，一看之下惊慌失措，踉跄掉下去险些摔在地上，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