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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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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有处青楼,叫做‘青楼’。不大,只有一个特色,姑娘貌美,才情卓绝。檀玄,是其中一个,她的常客是定王府的二公子。
定王府的二公子,文章,尚可,辞令,尚可,年少便从军,许是离家太久,二公子归家后行事孤僻,少言寡语,女儿家之间闲言他是‘红尘唐僧’,只一红颜知己檀玄而已。
轻纱红账后,一双素手在琴弦之上拨弄,泠泠琴音和缓滑出,檀玄低敛眼梢,轻声道:“你要成亲了?”
二公子缓缓睁开轻磕的眼睫,杯子在三指间斜了斜,将残余的酒倒入口中,淡淡嗯了声。
“哪家的千金?”
“好像是宋御史的女儿,上次说是这个,不知有没有变。”
檀玄闻言停止了弹奏,双手轻覆在琴弦之上,“你不想娶她,为何要答应?”
二公子将酒杯放在食案上,边起身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走了,有空再来。”
“容与——”
二公子扶在门框上的手顿了顿,回身道:“何事?”
檀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脸,眸光闪动,“你可知道害我全家至此的便是那宋伦?”
二公子低声答:“知道。”
檀玄忽然站起来,有些难以置信,“那你还答应这门婚事?若是你娶了他,以后你我之间还如何自处,二公子当理解我与宋家的血海深仇。”
“檀玄。”二公子心中叹了口气,“你兄长生前希望你能忘记仇恨,好好的生活。”
忘记?如何忘记?那血海深仇如何忘记?
檀玄转身避而不答。良久,二公子迈出门槛,轻轻关上了门。
五月初五,定王府张灯结彩,府中内外贴着大大小小的喜字。喝声闹天,锣鼓敲敲打打迎来了新娘子。二公子一身玄服走出来,小丫头们互相推搡着含羞而笑。
大红的盖头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四周坠着金色流苏,新娘子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想要偷瞧的人脖子歪的酸疼只看到一个玲珑的下颌。
二公子停在火盆二三步外,伸出修长的手。新娘子却提裙过盆一头撞了上去,身形不稳,葱白的手猝不及防的去扶红盖下繁重的头饰。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来,媒人笑道:“小娘子盖了盖头瞧不见路,二公子快快扶着。”
还未过门便出了这样得丑,盖头下的人紧闭双眼,不能直视自己。一只有力的手牵过红绸的一端,转身不急不徐向厅堂走去。
鞭炮声中,三拜将成,一小厮匆匆跑来在二公子耳边如此如此一番,二公子表情忽然变得凝重。
他转身跪向父母,还未开口,堂上父亲眉头深皱,“拜完堂。”
礼成,一声入洞房,二公子丢下红绸一端,匆匆而去。
这般,顷刻间,一对新人只剩一个了。宋家人有微词,可,定王府说不定真碰上了急事也说不准,一时无人出声。
月上柳梢,二公子才回。宾客已散,他回到房间,新娘子端坐在榻上,腰背挺直如竹,不曾有丝毫松懈。宋家教女,可见一斑。
二公子食指微挑,红盖头叠盖在头饰之上,露出一张惊鹿般的小脸来,杏眸含水,明妆娇艳。
二公子眉头微抬,手指在新娘子嘴角一捻,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新娘子紧张的忘了呼吸,未出嫁时她便听说定王府二公子自小在军营中长大,治军严明,甚是严肃,如今见到了真人,那清冷的气质果如传闻中一般,明明他未皱眉,也未表现出任何凶狠不耐的表情,可就让人觉得——生人勿近!拜堂时的事她都听说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晚了不见回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尴尬狼狈。
“绿豆饼?”二公子开口,声音是男人特有的低沉,不温不喜,很是平稳悦耳。
“啊?——”新娘子反应过来,默默点了点头,又摇头,一张脸红的赛过胭脂,咬着唇道:“我有点饿了,朝食进了些稀粥,晡食也没吃。”
二公子倒没责备什么,只道:“我叫些吃的来。”
新娘子一愣,开心的站起来,“好啊。”这一站,藏匿在裙褶间的桂圆咕噜噜滚到二公子脚边,新娘子笑容再次僵在了脸上。
静默间,二公子弯腰捡起了散落的桂圆放在桌子上,转身出了门,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新娘子乖巧的坐在桌旁,拿起筷子小心的挑起一筷子送入嘴中,顿时眼中放光,“好吃!”
不一会儿碗里汤面精光,新娘子犹豫的看向二公子。
二公子彷佛看穿她所想,淡声道:“没了。”
两个字破灭了她的幻想。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唯有清晨的细风还透着些凉爽。
“宋御史教子有方,懂诗书,讲礼仪。琴棋书画样样会,针线女红也不落下乘。”二公子张着双臂,微抬下颌,脖子仰的发酸,目光下落,看着矮自己一头的宋青樱,嘴角难得的挂了丝笑:“请问,扣子还需多久能扣好?”
青樱抿着唇,额头沁出了层薄汗,挣扎了一番垂下手,“媒人的话不尽可信,他还说你口若悬河擅言辞……要不换个没扣子的吧?”
二公子微微挑眉:“好。”
成亲几日,青樱觉得二公子虽然清冷,少言寡语,脾气倒不像传言那般差劲,不过分的要求他似乎都有求必应。自己也不是那般小心拘谨的性子,相处下来也渐渐熟捻起来。
青樱拿来一套青蓝色的长袍和一条锦带,锦带从腰后绕过来,再绕一下——嗯,怎么回事?感觉有些别扭,她端详片刻,觉得自己今天突发奇想的给他穿衣是个不太明智的想法。她掐了掐二公子的腰,总结道:“你的腰太细了,这个腰带有些宽。”
二公子头也未低,只两手摸上去调整了番,腰带规整的系于腰间,看她的眼神有些戏虐,简明扼要,“还需多练。”
二公子出门后不久,阿瑶便进来伺候青樱梳妆,镜中倒映的阿瑶眉有愁绪,心不在焉的扯痛了她的头发。
“阿瑶?你怎么了?”
阿瑶回神,摇头说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小姐,我昨天去街上买胭脂,碰到了一个人。”
青樱好奇地看着镜中的人影,等着下文。
阿瑶犹豫了半天,“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不说我心里又过不去这个坎儿……我碰到的人,叫檀玄。”
“那是谁?”青樱问道。
“她是青楼女子,二公子是她的常客,小姐和二公子成亲那天便是檀玄忽然寻短见才让二公子不顾礼成便匆匆离开的。”
青樱手中的耳环咯哒一声掉在妆案上,愣了愣神,捏起珠子放回小屉里,“他们是朋友吧,朋友有生命危险,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阿瑶无奈地叹气,“我就知道你不信,可你听说过和青楼女子是朋友的么?好,就算是朋友,二公子回来后可有解释过?可有道过歉?”
没有,自然是什么都没有。青樱想了想,狠狠的皱起秀眉,“今天晚上回来就审审他。”
阿瑶翻了个白眼,呵了一声,“鬼才信你会审他。”
青樱捧着香腮轻轻向烛火吹气,火焰颤了颤又恢复了原样。她叹口气,心里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门见山的问清楚。婚礼未成虽然她从没向家里人讨论这个事儿,可她知道父亲那个老古板心里介意的很,回门之时便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只是被她三言两语含糊过去了。
阿瑶都已经知道这个女子了,她不确定还有多少人知道。青楼女子,红颜知己,也不知他们彼此知到什么程度了——想到这她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倾长的身影出现在她余光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鼻的一缕清香。青樱嗅了嗅,“什么味道?”
二公子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樱桃酒,回来的路上看见的,带给你尝尝。”
青樱笑着接过来,打开塞子,一股清香萦绕顿时在室内散开,她就着罐子抿了一小口,惊讶道,“好香。”
二公子脱去外衣一扔,堪堪挂在架子上,坐下翻过两个杯子,“酒香不可贪杯,这酒酿的与平时不同,后劲大。”说着比了比杯子,“满上。”
后劲大?青樱心中微动,计上心来,如果把他灌醉了想问什么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问到了?思及此,她殷勤的替两人满上,笑嘻嘻道:“反正在家里,醉了也不怕。“
期间,青樱找出一个巴掌大的罐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二公子一看,竟是瓜子,“吃起来麻烦,不想磕。“
不想磕没关系。青樱将一个瓜子剖了皮放在小蝶里,“我给你剥,你多喝点。“
二公子捏起小瓜子仁,看了眼青樱,细品了品她的话,了然的吃掉瓜子仁,灌了口酒。
夜色愈深,酒罐子已经空了。青樱倒了倒罐子丢在一边,头有些晕,不过没有大碍,她还清醒。二公子一手支着下颌闭目养神,脸颊微红,像是醉了。
“容与?“
“……嗯?“
“你醉了么?“
“……没醉,我千杯不倒。“伴着一声轻笑。
看样子是醉了,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青樱将凳子拉近,小声道:“你说你没醉,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考考你……你喜欢你爹还是你娘?“
二公子闭着眼,笑了笑,“我娘。“
看样子是真醉了,笑起来都那么醉人,平时他可不这么笑。青樱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又问道:“你有喜欢的姑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