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四季春》点规

57、谎言

　　夜里本该休息了，周子舒从方启安的马车里理所应当的顺走了两瓶酒，和温客行对酒当歌。四季山庄的那群野猴子都跑去小湖泊游水玩了。而方启安则是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小帐篷里，拿着一个机关锁在消磨着时间。
　　听到院子里面有动静，方启安并未在意。他知道凭着沈慎的轴劲儿，肯定忍不过今晚。当然，问题不大，都已经应付了叶白衣，也宽慰了龙雀，还打发了高崇，今晚的沈慎不过一个小角色，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所以方启安心安理得的继续躺平。
　　然而方启安没有算错沈慎，但却错算了温客行。
　　所以当顾湘哭着跑出来找他的时候，方启安也惊慌了。

　　方启安只穿着内衫就急忙赶了过去，一入院子，就见温客行已经昏倒在周子舒的怀里，嘴角还挂着血渍。
　　看见方启安到来，周子舒多少有了些许心安，急忙说道：“启安，你快来看看，老温脉象并无异常，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沈慎也是紧张，一边给方启安让位，一边急忙的问着周子舒，“周先生，衍儿以前得过什么伤病吗？”
　　经过温客行这一晕厥，周子舒现已明了他不喜欢提及曾经，这其中肯定牵扯到他难以承受的过往，便对沈慎道，“沈掌门，我师弟名字叫温客行。他选择以此示人，请尊重他的选择，称呼他这个名字。”
　　“都安静！”方启安疾步上前，先是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再是仔细的号着脉搏，大夫的气场使得周围的人均安静了下来。
　　“情绪激荡，刺激到了头部神经。”方启安说得轻描淡写，但脸色却是非常的不好。众人见状也不知该做如何，方启安对着周子舒说道，“先把他安置好，我先给他扎上几针，缓解一下他目前的疼痛。”
　　周子舒没让他人搭手，一个公主抱，独自把温客行送到了西侧堂屋的榻上。顾湘急忙在周围多添了几根蜡烛。
　　方启安整整花了一刻钟才在温客行的头颅上扎满了近五十根寸许长的银针。
　　看着温客行苍白而痛苦的脸色逐渐转为平静，周子舒几人的心才渐渐放下。但随即周子舒又开始忧心，自从龙渊阁之后温客行就多次头痛，原先他并未放在心上，以为是老温躲避话题的推托之词，直至这次晕厥，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些日子也是时不时的头疼。”
　　“头部本就跟关键，引发头痛的原因有很多，一般分为外感头痛和内伤头痛，外感头痛，你们知道的，风寒，风热之类，二师兄这突如其来的头疼应属于后者，比如气血亏虚、痰湿、瘀血以及肝阳上亢等等的，都会……”
　　看着方启安还有讲下去的趋势，周子舒急切的打断了方启安的滔滔不绝，“你直接告诉我他的病因！”
　　方启安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对于周子舒的问题，他真的无能为力。
　　“你不知道？”周子舒难以置信，不仅仅是对方启安的回答，更是对方启安的医术。
　　“因为这些症状他都有，但都到不了能置他与昏迷的地步。可仔细查完，他并无不妥。”方启安无力的解释道。
　　那些乱七八糟病症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温客行以前真的很苦！周子舒两眼通红，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就这么放任着，让老温时不时的疼痛，再偶尔来个昏厥？”
　　“以后多注意他的情绪变化，不要让他过于激动。现在我已经缓解了他的疼痛，就让他好好休息，这样对他身体也比较好。”方启安说着，就开始撵人，“这针能让他一觉到天亮，晚上也没有什么要照顾的，你们也都去休息吧，别都聚在这儿了。”
　　“我要守着我主人！”顾湘拒绝离开，直接表态。
　　“我留下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照顾他也不方便，回去休息吧！”周子舒打定了主意，直接吩咐顾湘。
　　“我不走！这是我的主人，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谁都不能赶我走！”顾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搬了个凳子，一马当先的往榻边一坐，一手拉住温客行的衣袖，一手牢牢的抓住屁股下的凳子，打定主意赖在这里。
　　“你！你要不是个姑娘我一天揍你八回。”周子舒真是被她滚刀肉的模样气着了，甚至都想把温客行拉起来揍一顿，说是当妹子养，别的不讲究，可男女大防这么重要的点，怎么也不这丫头说清楚？！
　　“好了，要吵要打都出去！”方启安头疼的按着额角，刚才施针着实费了他些许心神，估摸了一下时间，说道：“还有一盏茶，我就给他去针。这会儿功夫你们道外面好好争辩，现在让这里安静一会儿，让我也清净一会儿。”方启安手伸向屋外，示意他们都出去。

　　几人到了屋外，却好似点了哑穴，倒是没了争辩，都直愣愣的各自发呆。等方启安出来了，才好似有了精气神活泛了起来。
　　“他已经睡熟了，我建议没必要守夜。”方启安拎着药箱准备离开，看着几根人柱子，还是无奈的开口。
　　“我去看看他！”周子舒径直入内。
　　顾湘见状也要跟上，方启安一把拉住，“好姑娘，有点眼力见儿吧！”看着顾湘一副害怕委屈的模样，方启安也是头疼，“你主子，现在真的没事了，相信我！”
　　“你父母他们是什么时候进的四季山庄？”沈慎犹犹豫豫的还是问出了自己关注的问题，不等方启安回答，又絮絮叨叨的说道：“衍~，客行说你父母当年被，被挑断手筋脚筋逐出师门，又被正邪两道的逼迫，他们，他们是怎么进入四季山庄的？又是什么时候离世的？”
　　即使沈慎表情有着些许羞愧，可方启安并没有从中看出什么真诚的歉意，他知道沈慎有着自己独特的三观和逻辑思维，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方启安完全没有照顾他情绪的想法，残酷的说出了他并不想听的答案，“沈掌门，你们五湖盟的人从头到尾都猜错了，我并不是他们的儿子！所以我和温客行也并不是亲兄弟。我年龄小，但恰巧出生在事情发生时，所以我今年二十有一，并非二十整。先前成岭被你套的话，不过是为了宽慰龙师傅的谎话。至于你所关心的甄氏夫妇……”
　　“关心”二字方启安说得及其讽刺，当话未说完，周子舒竟从里屋走了出来，语气低沉，“你们能否走的远一点再交谈！”
　　这次是周子舒嫌弃吵闹了。其实，他们声音并不高，再加上些许距离以及一道门的隔音，对于熟睡人绝对没有影响。
　　方启安知道他们真正影响的其实是周子舒紧张的内心。于是停了话语径直出了院子。
　　看着沈慎紧追不舍，方启安无奈的叹气，本着“既不痛快就玩个大的”的思想，开始了一本正经讲解，“当年家师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救了甄氏夫妇。”
　　沈慎和顾湘都听得十分认真，张成岭虽说知道不少，但现在由方启安从头讲起，他则是可以从新了解当年的是非恩怨，毕竟方启安的毛病就是喜欢把事情掰开揉碎讲得仔仔细细。
　　周子舒见方启安开始告诉沈慎当年的往事，微微的皱眉，因为这是温客行不愿提及的过往，想上前阻止，又迟疑自己的行为，先前阻止温客行造成的后果，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
　　周子舒愣了愣神，便离开走向方启安的马车，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周子舒回来路过他们时，刚好听到方启安说，“师父本以为给他们改头换面，便可以让他们隐姓埋名，归隐田园，谁知意外仍旧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沈慎赶紧问道。
　　周子舒微微叹气，这些事情还是他先前讲述给方启安他们的。而今再次听到，却再也没有置身事外的悲悯了，他已经站了老温的立场，也能够理解他每次听到这些事情的心情了。
　　“鬼谷十大恶鬼尽数而出，屠尽南义村，虐杀了甄家夫妇，只是为了逼问武库的秘密！”
　　“又是鬼谷？”沈慎难以置信的说道，“他们那么早就开始打武库的主意了？”
　　周子舒正准备进入院内，猛然间听到了难以置信的消息，顿时停下了脚步，虽说下午已经猜出温客行是出自鬼谷的身份，但从未想过前因竟是如此惨烈。对于方启安的话，他作为温客行的表弟，周子舒当然相信他说的就是事实。
　　顾湘也是到了这时才知道温客行身上的血海深仇，才明白他平时为什么那么的疯狂，而今为什么放出诸鬼出谷。
　　“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么小的衍儿，去了哪里？”方启安诧异沈慎的脑洞思维。
　　“方先生！”顾湘的声音有些颤颤。
　　“别害怕！”方启安给了顾湘一个放心的眼神，好似安抚了一个被故事吓到的小女孩，拍了怕她的脑袋。
　　“他，他~”沈慎也不是真正的傻子，自然领会了方启安问题中的意思。其实就连张成岭也多多少少感知到了些什么。
　　“六岁的甄衍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带到鬼谷！”方启安的眼神中带了些许恶意，“低层小鬼常年杀戮，鲜嫩的小孩食尸鬼最好这一口，传闻也有爱好扒皮抽筋的鬼，喜欢他的那身皮……。至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方启安的话，有没有唤起沈慎的良心，无人得知，但绝对刺痛了周子舒心脏，这么多年不敢留下的眼泪瞬间而下，“原来当年一别，竟使他坠入无间地狱，我有何资格，有何资格那般说他。”
　　张成岭一下扑到周子舒身侧，抱住师父就开始放声大哭。沈慎不知何时瘫软的跪倒在地，喃喃的说着“对不起”。只有顾湘神色平静，表情呆滞，好似已经被吓傻了。
　　“好在，罪恶里偶尔也能开出善良的花。被甄氏夫妇救过的那么多人中，只有喜丧鬼罗浮梦出手帮了他。趁着一个偶然的机会把他送出了鬼谷。”
　　“原来如此！”沈慎说着，却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我们的确不如一群弱女子仁义。”
　　方启安知道他是想起在岳阳罗府的事情了，他很满意，这不事情到这里刚好就圆上了。他继续说道：“那时他还没有成岭大，人世间的日子对他来说也不好过，不分东西南北，不知人心鬼蜮，就算这样他还捡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阿湘，呵！真是不自量力呀！”
　　周子舒听着听着，就觉得方启安讲得有点不对味了，然后就看见顾湘目瞪口呆的样子，瞬间明白方启安这是在扯谎。
　　“他在外面流浪过几年，等他找到四季山庄的时候，师父都已经不在了，当是我大师兄出门谋生路。他见到四季山庄就剩了我这个小弟子留守，就留了下来。之后我们一起学医，一起游历，慢慢地也就闯出了名声。”
　　这话，周子舒听得汗颜，多么可怜的小师弟呀，算了，他有着闲心听他胡编乱造，还不如去看顾里面那个让他既心疼又无奈的人吧。不过顾湘是真不会掩饰，听着方启安的满嘴谎言，竟还露出了崇拜的目光。周子舒见状，想着还是把她也带进去吧，省得一不小心漏了方启安给温客行辛辛苦苦编的人生经历。
　　“比起鬼谷，我二师兄更厌恶整个江湖的虚假伪善！如果不是听到鬼谷重出江湖，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你们打交道。”
　　“当年是我做了缩头乌龟，是我对不起兄弟，我也没有什么脸抗辩！之后我就会离开的。以后，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他了！”沈慎冷静了下来，就对着周子舒和方启安行礼道，“周先生，方先生，承蒙你们一再救助我侄儿，而后又是救治宽儿和我大哥，对我五湖盟恩深似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以后若有差遣，沈慎定会万死不辞！”
　　知己之间，要的不仅仅是心意相通，更要立场一致！周子舒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沈慎说道：“关于我师弟温客行的事情，我希望沈掌门对谁都不要再提，一是他并不信任你们五湖盟任何人，二是我也不希望再有他人来到他面前旧事重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