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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凋谢 ...

  •   7.1 现实
      黎一对这样的解释十分信服。因为她想到了林顺平,想到了他的导师、他的师姐。曾经无法体会的悲伤,经由时间,也使她深有感触。林顺平曾经描述过和他导师相处的感觉,犹如溺水一般,想要抓住什么,却只会无尽下沉,无法呼吸。
      辰俊偷偷看了眼黎一的表情,然后说:“你是D大的学生?导师是H吗?”
      郑宜静摇摇头,说她是G大的,不过导师也是个华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十分痛苦的内容。
      黎一当然明白郑宜静不可能这么巧合和林顺平是同一学校同一导师,这世间折磨人的导师多如牛毛,遇到同一个的概率很低。不过她还是很同情郑宜静,想让她仔细讲述一下遭遇,但郑宜静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停地往窗外瞧。黎一看这情况,便问她怎么了。
      郑宜静摇摇头,缩成一团,什么也不说。
      郑宜静回去后,辰俊主动提起这件事:“她是不是被导师逼疯了?精神有点问题。”
      黎一也这样觉得,她很想帮助郑宜静,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没有帮助到林顺平的遗憾。
      “那……要不然等田老师出院了,我们再去问问她。”辰俊提建议,黎一表示赞同。
      几天后,田老师主动给黎一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出院了,可以再照顾甜梦。黎一不好意思地说最近不用了,让田老师多注意身体。突然她想到了郑宜静,于是提出去田老师家探望她。
      这次,黎一提前买了水果牛奶,带着甜梦前去拜访。进门前,黎一有些不安,不知道郑宜静在不在家,幸好开门的是田老师。
      “就我自己在家,我女儿出门买花了。”田老师笑着说,似乎看穿了黎一的心思。
      黎一和田老师寒暄了几句,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田老师,那天我和您女儿聊了一会,得知她曾经遇到一个不好的导师,我感到很……她的遭遇和我认识的人有点像,所以我想帮助她。”
      田老师皱了皱眉:“帮助?”
      “对,也许可以联合有这样遭遇的学生联合写信给学校……”
      “行不通的,”没等黎一说完,田老师就打断了她,“没有几个学生会愿意站出来得罪自己的导师的。就算告到了学校,你觉得学校会偏向学生还是导师?”
      黎一低下了头,她知道这很艰难,但她还是想试一下:“也许,第一步您和您女儿先把具体遭遇告诉我,我负责整理和采访其他学生,然后发给媒体。”
      田老师第一次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一向温和的她站了起来,说:“我还有点事,你要不就请先回吧。”
      黎一也站了起来:“可是,如果不站出来的话,后面还会有多少受害的学生呢?”
      田老师愣住没有说话,这时,恰巧郑宜静开门回来了,怀中捧着一大束鲜花,看得出心情很好。
      “咦?是你啊?”郑宜静看着黎一,有些好奇地问,接着又发现了一旁的甜梦,便准备去和她玩。
      “郑宜静,我想听你详细地讲一下你那个导师的行径,然后公之于众,也许能够帮助到其他人。黎一这次直接对郑宜静提出了请求。
      郑宜静眼神沉了下去,她思索了片刻,点头答应了。田老师在一边叹了口气,一个人往卧室走去,一边还自言自语:“这不是揭别人伤疤么,有什么用。
      黎一和郑宜静约好了时间,当天晚上八点在黎一家客厅一角“采访”。辰俊也从公司回来,负责看护甜梦,其实她也是好奇郑宜静到底发生了什么。
      7.2 郑宜静的回忆
      如果说要给“好学生”名词找一个现实人物代言,那么郑宜静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不同于其他小镇做题家,她的父亲是商界人士,母亲也是教师,家境在这个城市颇为优越。于是,每当她在学校拿到了年级前十名的成绩,她心想的从来不是清北,而是要去国外,读常青藤名校。因为她值得,她也能够。
      高中时期便参加了各种全国比赛的郑宜静,加上高水平的英语成绩和学习成绩,成功申请到了美国的G大。虽然离她最心仪的学校还有些距离,但当她拿到offer,看着其他同学仍然在埋头苦读高考题目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骄傲。
      “一定不要让我失望。”父亲在她临行去美国读书前的告诫,也是她能够坚持大学四年继续认真学习并成功申请到G大博士的原因之一。她怕自己哪怕一丁点失误,都会让父亲摇头叹气,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的导师是在那个领域颇为有名的X教授,男性华人。第一次见到X,郑宜静很是紧张,但当她看到X笑眯眯的双眼时,她瞬间松弛了许多。X带她参观实验室,各种仪器设备,看得她眼花缭乱。实验室的其他同学,也笑着向她挥手表示欢迎,X很欣喜,只是她当时并未注意到实验室里也全部是中国的学生。
      博士第一年过得还算不错。带教郑宜静的是实验室的另一个高年级师姐,她说话柔声柔气的,每次郑宜静犯了错,师姐指出的时候语气都很紧张,似乎她才是那个犯错的人。师姐对于科研异常认真严谨,郑宜静从她身上真正体会到了科研工作者的态度,她想,自己也要做这样的人。
      “师姐,你发表了文章了吗?”郑宜静好奇地问。
      师姐只是有些尴尬地摇摇头,眼神中透出一种“不可说”的神情。就是这神情让年轻的郑宜静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
      后来有一天夜里十点,郑宜静正准备离开实验室,突然发现那个师姐抹着眼泪从X的办公室快步走了出来。师姐抬头从泪水中看了眼郑宜静,勉强笑了下,然后便低着头跑走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这个师姐,最后郑宜静听说她退学重新申请了别的学校的博士。是课题进行不下去了么?郑宜静很困惑,为什么这么认真优秀的师姐却半路退缩了?但她坚信自己只要坚持,一定可以做出成果的,毕竟X的名气和权威都是那么的令人生畏。
      博士第二年,X开始对郑宜静收起了笑容,他经常在每周的组会汇报上对郑宜静破口大骂,就仿佛其他学生不存在一样,用着侮辱的词汇,人身攻击着郑宜静。
      第一次被骂时郑宜静很害怕,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这样羞辱过她,她藏到休息室一角抱着膝盖默默流泪。这时她想到了那个退学的师姐,难道这就是她逃离的理由?这样一想,郑宜静赶紧抹干了泪水,重新投入到实验当中。
      慢慢地,郑宜静已经习惯了被X辱骂,每次听到那些语句,都已经麻木。麻木的原因还有可能是因为他对其他学生也同样这么谩骂。
      那时郑宜静的学校会发布近期周边有杀人犯作案等等的公告,实验室同学租住的房子离实验室都有一段距离,于是希望能够晚上早点回家,最迟也得七八点就回去。郑宜静也很恐慌,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案件,何况被害人都是他们学校的同学。
      但是当他们一起去找X述说这个请求时,X断然拒绝。
      至今郑宜静还记得X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们谁被害了,那是你们该死,但在你们死之前,都要留在实验室把实验做完,否则我这实验室怎么运转下去?”
      好吧,原来自己的生命尚且不如他需要的实验数据重要。郑宜静暗自神伤。于是那些个夜晚,有车的同学可以安全开车回去,没有车的人,包括郑宜静在内,都只能在接近凌晨完成实验后,以最快速度一路小跑回去。有一两次郑宜静神经紧绷到总觉得后面有人跟踪她,以至于跑回家了都无法放松。
      郑宜静不敢把这些事、这些情绪告诉父母,她怕自己的怯懦会使父母对自己失望。毕竟自己一向是那么坚强自信、无所不能。
      就这样,日复一日,郑宜静熬到了博士的最后一年,她但求能够把自己这些年的实验数据整理成文章发表,这样也算对得起没日没夜的辛苦。可是,她知道这很难,因为这些年有多少师兄师姐都因为文章的事情和X闹得人尽皆知,有一个师兄甚至以要和X共存亡为威胁让X允许自己发表已经写好近一年的文章。
      现在轮到自己了。她在敲响X办公室门之前,一直靠幻想文章发表后离开这里的美好愿景给自己勇气。
      “进来。”依旧是多年来熟悉的X的冷漠声音。
      郑宜静颤抖着声音诉说了文章的事情,等待她的却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X放下手中的香烟,说:“这篇文章我给小s了。”小s是实验室另一个女生,X貌似比较偏爱她。
      郑宜静惊呆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怎么会……一句话,就可以给了别人?
      X抬眼带着厌恶瞥了郑宜静一眼,说:“还有事吗?”
      没事了。是的,这不就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事吗?所有努力和泪水,已被他扼杀。那她作为一个人,还有理由继续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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