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渡》岛聆

10、第 10 章

　　春节这天不能赖床，她起的很早，黎町回来的也早。她一出房门，就看到黎町忙碌的身影，对方听到声响立马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小吟啊，家里高压锅坏了，你去你陈叔那借一个来！”

　　黎吟撇着嘴数落他，“哪有大过年的跑陈叔家就借东西的道理......”

　　黎町抢断她的话，道:“那你就提点东西去，家里的大红袍跟老白茶还有几盒吧，你都拿去献佛。”

　　黎吟踩着棉拖就下楼了，路上碰到一个奇怪的女人，也不是奇怪，就是对方看到她的刹那似乎很震惊，匆匆离去的慌张背影让她多看了几眼。

　　她并未将此事挂在心上，借到东西后连忙赶回家等待热腾腾的团年饭。

　　两个人吃犯不着烧那么多菜，待十道菜全上桌，她拿起手机咔咔一顿猛拍，拍满意了翻看成果，又打开微信，这才看到他几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她看着“狐狸”这词，艹了声，有种心脏被狙击的窒息感。

　　她打开对话框，谭斯礼的微信昵称跟企鹅号同名，头像还挺个性，男生坐在沙发上，染着浅色头发，露出硬挺的半边脸，指间夹了根烟，嘴里还吐着烟圈，一身黑色卫衣，旁边还有个人，白色卫衣，看不到脸。

　　这货应该没自恋到这种地步，起码她是这样想的。

　　她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没等那边回复就摁灭了手机。

　　揶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谭斯礼。

　　*

　　开学前一天，黎町将她的行李拖去出租房里，回来后问她:“你室友还租不租那房子？”

　　她窝在沙发里，截了张图抬起头回道:“我怎么知道，问这干嘛？”

　　黎町将领口拢了拢，呼出口热气，“我看别人东西都没送过来，寻思着看你要不要一个人住。”

　　“不用了，她来就来，不来再找下一个。”

　　“嘿！你当选妃呢，还下一个。”

　　黎吟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感慨道：“我要真是个男的就好咯！佳丽三千，何乐而不为？”

　　“成天净想着些油头滑脑的东西，过来陪我下盘棋。”

　　得嘞。

　　*

　　开学当天，黎吟先去了趟出租房落脚，房子请人打扫过，窗户还开着通风。

　　她进去房里换了身衣服，出来时正好撞见叶灵开门，黎吟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将沙发里的双肩包背上。

　　叶灵将行李箱推进来，在地板上划出刺啦啦的声音，紧跟着她家长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拖进来，男人看到里面还有个人，怔了瞬，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跟灵灵合租的同学吧？”

　　黎吟将水杯放下，没回答，而是兀自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好好好。”女人连忙应和着，还忍不住跟她发牢骚起来，“ 本来灵灵说要到外面租房子住，我们都只能干着急，拗不过她。我家灵灵从小娇生惯养的，脾气不怎么好，你多担待一下，照顾照顾她啊......”

　　“妈！！废什么话呀该铺床了！”

　　听到不耐烦的叫喊声女人连忙快步走进房间，男人紧跟其后。

　　黎吟走到玄关处换鞋，里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清晰的传过来，她蹬了双小白鞋将门合上。

　　下楼的时候，她想，那是对和善朴实的夫妇。

　　三月，道路两旁的树木渐绿，匆匆的行人换下了笨重的棉袄，天气由冷转凉，安静了一个月的南中重新敞开大门，保安早就站在岗位上兢兢业业，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

　　黎吟看着南中的招牌，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校园。

　　班上此时热火朝天，互相攀谈着过年的日子，脸上笑意盈盈。

　　每当一学期结束，新的学期开始，学生都会自己抢位置，连带着跟好朋友占一个，或者前后左右都占完。

　　黎吟走进六班，众人纷纷看向她，准确来说是看她到哪坐。她径直走到三组最后一排，将包放下，稳当的落座，众人目光收回。

　　她将寒假作业拿出来堆在左上角，钟齐慢步走过来，小声询问道:“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她看了下来人，“嗯”了声。

　　钟齐将黑色的大包放在椅子上，又到后面将自己的收纳箱拖过来。

　　这时，胡志磊挎着他那标志性的黑色腰包走进教室，班上哄闹的声音小了些许，他坐在讲台前，巡视了下四周，喊了声“钟齐”的名字。

　　旁边的人应了句:“老师，我在这！”

　　胡志磊扶了扶眼镜，皱眉看向他:“你怎么到那儿坐去了？”

　　钟齐无措了几秒，没回他。

　　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组长把寒假作业跟我收起来。”

　　话落，原先的组长下位开始一个个收作业，黎吟冷笑一声，眼睛看向窗外，钟齐在一旁尴尬的欲言又止。

　　下晚自习，谭斯礼等在门口，惹来大多人的侧目，这人还真是走哪儿都招眼。

　　两人并肩走着，黎吟走路一般不看人，也不看路，就算看着前方眼睛也没个焦距，走就是了，路那么平。

　　她没走几步突然停下来，谭斯礼出声问：“怎么了？”

　　她摇了下头，看向前方三五成群的男生，一开始他们讲话声很大，许是瞥见她在，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时往后还瞟她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她看的专神，他就等在一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一会儿，那几道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她叫了他一声——

　　“谭斯礼。”

　　“嗯？”

　　“他们刚在说狐狸。”

　　“我听到了。”

　　“过年那天，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她顿了下，抬头看他，继续说：“——狐狸是你。”

　　谭斯礼皱了下眉头，问：“对方还发过什么？”

　　“希望你再狡猾点。”

　　他思忖片刻，将她手机要过去，“我回去查下ip，你先拿我的用。”

　　“不用。”她摇了摇头，问他：“谭斯礼，我狡猾吗？”

　　“像只狐狸。”他诚实道。

　　那就是狡猾。狡猾的狐狸。

　　黎吟勾起唇角，舒下一口气，问：“如果我的私心并不单纯会怎样？”

　　“你试试？”

　　不咸不淡的警告，气氛陡然急转直下，变得剑拔弩张。

　　她轻笑了声，“你会做什么？”

　　谭斯礼也跟着嗤笑了声，将她整个人往上提，贴近她耳侧，厮磨着开口：“不就是玩刺激么？”

　　是了，刺激。

　　时隔半个月，两人像是回到了最初针锋相对的对峙状态，明明上一秒还在为一件事串通一气，下一秒突然就直接挑明关系，跟急着划清界限似的，好像在说潜台词：我其实没那么想谈了。而后者显然不愿意干，生硬的躲避话题，拖延话术，仔细听还会发现他的话有种无奈的妥协意味。

　　*

　　回到家，黎吟刷着题，精神一直没能集中，她在思考两人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本来就是突兀的开始，随时随地结束好像也说得过去。

　　算起日子，两人在一起快两个月了，看起来短暂的时间线对她来说却格外的长。

　　她对感情是不热衷的，比起爱情，她更倾向于友情，她觉得所谓的谈恋爱只不过是找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可笑的是，她没一个真心朋友，朋友更是少的可怜。

　　朋友，男朋友，男性朋友，只不过是这几个字眼上的区别，却把界限拉的很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是什么样的关系就做合乎情理的事。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谭斯礼身上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她。她那一头脑热的冲动劲儿下去了，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最多给自己两个月的时间经营一段感情，时间一长脑子就会多想，思绪乱飘，哪哪都看对方不顺眼，她又会给自己起码一个月的空窗期，然后顺其自然的接纳下一个人，行事绝对的果断。

　　残忍的利己主义者。

　　不知不觉，笔尖已经在草稿纸上乱画一通，烦躁的心情得不到抑制，企鹅的滴滴声将她拉回现实，她点进消息。

　　RS：【你防着点一个叫钟齐的人。】

　　没头没尾的话却让她看明白了，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字眼回想钟齐平时老实吧唧的样子。

　　他的消息继续发来。

　　RS：【晚上的那句话我收回】

　　RS：【你也不用多想，我没怀疑过你的意图】

　　RS：【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如果你是要分手】

　　发到这就没了下文，黎吟觉得他这人真的很精，故意把话停在这，让她认真考虑后再给他回复。

　　而他也是真的揣摩出她的心理活动，才有这个底气说出这几句话。她那会儿突然问他狡不狡猾，其实就是在试探他的态度，既然别人都认为我是怀有意图的跟你走到一起，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你怎样看待我这个人？

　　她当时就是带着这样的心理问他问题，由此展开了一场比赛，好在她赢了。

　　外面叶灵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估计又在作妖，她抿了下嘴唇，敲着键盘回消息。

　　揶揄：【大课间去天台】

　　意思就是在这之前都不要见面，她怕提前看他一眼想说清的热情就消减下去了。

　　翌日，她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着钟齐的举动，对方表现如常，却比平时紧张了许多。好几次他扭过头看她，都被她先一步避开视线。

　　九点四十下课，她朝理科楼走，慢悠悠上天台，谭斯礼紧跟其后。

　　两人面对面，气氛静着。

　　她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呼吸加快。他今天特意戴了副银边眼镜，扑面而来的斯文败类即视感，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搞色-诱那套。

　　半晌，她说道：“我没有要分手。”

　　谭斯礼看她的眼神变的热烈。

　　她继续说：“我是个图新鲜感的人。”

　　“你这话很矛盾，一边说着不分手，一边又想让我做那个坏人把你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知道聊天的感觉让你没兴趣，但你得让我感觉到你的回应我才会舔着脸一次次找你。”他边说手开始不老实，往腰上摸，“况且，我听一朋友说过，‘天蝎喜欢网恋’，对吧？”

　　前段话他还说的是那么回事，越往后听，她的火气越大，她一把拍掉他的手，“放狗屁！神他妈网恋，少碰我！”

　　他偏不，越凑越近，看着她现在喜形于色的样子，给她下了个定义，“黎吟，我发现你就是得直接点来，跟你兜圈子反而不讨喜。”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多多少少看出来了点黎吟的感情态度，看对眼了一句话的事直接就水到渠成，没那感觉说再多都是白搭，最重要的是:别玩暧昧。

　　就好比B喜欢A，A也对B有点感觉，但A就是不说，等你主动挑明，结果你还在享受着撩拨的快感想钓着或者怂着，那么她就会直接走人，暧昧这玩意儿对于A来说，就像毒品，她发誓不碰，那就不碰。

　　黎吟不会想到他这丰富的心理活动，只会暗自惊奇他竟然将她看透了几分。她冷哼了声，伸手揽过他脖子往下压，镜框磕在她鼻骨上，她盯着他单薄的嘴唇咽了下口水，不争气的别过头，低骂：“艹，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扬着唇角推了推镜框，强制性将她脑袋别过来，不明所以的问道：“我哪儿故意了？”

　　装，继续装。

　　她现在被撩拨的一颗心上下直跳，半个月没见本来就让她觉得挺没意思的，她也想着今天跟一次性他把话说清楚，就像他说的，故意将态度模棱两可，打算让他做这个坏人，自己落得个好名声。算盘是这样打的没错，结果他倒好，网上打太极，现实打直球，还他妈故意穿了件白衬衫，又没近视突然戴副银边眼镜，这不赤-裸裸勾引人么，谁他妈还不是个颜狗啊！

　　她简直越想越气，不仅装的人模狗样，还故意把话题抛给她，活脱脱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损样。

　　她不得不承认，谭斯礼现在的禁欲样挺勾她心弦的，理智逐渐被吞噬，她情不自禁的将脸主动往前凑，结果他将身子往后仰，搞得她跟个流氓想强吻一样，还落了个空。她立马睁圆了眼睛瞪他，一副“你什么意思”的架势，像嗲毛的猫咪，眼睛瞬间变得阴狠。

　　谭斯礼不逗她了，将手机放进她牛仔裤口袋里，吊儿郎当的说:“馋我就直说呗，弯弯绕绕的较些劲。”

　　“我馋你大爷！”

　　“那你刚要亲我？”

　　“我鬼迷心窍行不行！！”

　　“那不还是馋我。”

　　“我馋一傻逼顶个屁用！！！”

　　“说的对，馋身子才有用。”

　　神他妈逻辑鬼才，黎吟不想再跟他争论下去，推了一把他身体不成反倒被他骤然收紧圈在怀里，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对着她锁骨一口咬下去，迅速辗转在颈间。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她只感觉身子绵-软无力，只能紧紧依偎到他身上，将五指游移在他浓黑的发间。

　　他轻车熟路的触-碰惹得她全身颤栗，身心既被刺激着又被取悦着，强烈的快感导致她没有力气推开他，而是承受他猛烈的攻势。

　　她愤恨的捶打他宽阔的肩膀，力图把这份羞愧压下去，却无济于事。

　　谭斯礼任由她发泄，亲满意了分开点距离用双手捧住她脸庞，认真的说:“黎吟，我们都坦诚点。”

　　坦诚对待这份感情，坦然走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看透你，你这人矛盾，而且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权衡利弊，是继续还是放弃。可你也得清楚我是怎么想的，我能看透你的皮毛，是因为你放心我，没对我伪装，你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而我也仅仅只能摸清你的一小部分。黎吟，我想继续，不想断，你觉得莫名其妙也好，容易胡思乱想也好，招惹你我早就想好后果了。我更想你能对我上点心，在我身上花花心思，你要是真对我有意图就好了，那我更容易绑着你。所以，坦诚点，相信我。”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黎吟就这样愣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又猛然沸腾滚烫起来，那一刻，没有什么言语能表达汹涌的情感，她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她有好好的被人认真对待。

　　她屏住呼吸主动揽住他后颈，不由分说的堵住他的嘴唇，两人都睁着眼睛，清醒地接没有克制的吻。

　　谭斯礼很快反客为主，攻势愈发强烈，用力圈紧她后背，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渐渐沉沦在这穷追不舍的索取中。

　　有力的臂膀，坚实的胸膛，滚烫的身躯。

　　顺从最原始的本能释放压抑已久的欲望。

　　这种感觉给她无限的想象，就像她坐在一艘独木舟上，不紧不慢的摆臂划桨漂浮在汪洋大海上，不远处屹立着座孤岛，她望见孤岛上的守望者，对她高挥双手。

　　就像，她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的远方，竟然有个人在等她，是宿命还是孽缘，无从得知。

　　可是，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让人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