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川岛穗

2、Chapter2

　　Y城的春天来得很快，梧桐树再次抽芽发绿，街上已有不少人着春装了。已是4月初，立春过后本该暖起来，近日连着下雨，天色阴沉，泛着冷意。
　　妈妈发来消息：“前几天你张老师出院了，最近冷得很，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你有空去看看。”
　　张老师是我高中英语老师，她性格温柔，我又喜欢英语，便做了课代表。大学我选了英语专业，毕业后更是用英语工作，一路上受张老师的照顾。
　　几个月前，张老师意外受伤，刚好被送到妈妈医院治疗。妈妈自然知道张老师，于是拜托相熟的护士小心照顾，我也去探访过几次。
　　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周六，正好有空，想了想，我拨通了张老师的电话。
　　“喂？宁宁？”
　　“张老师，今天我看看您去，您方便吗？”
　　“方便方便，人来就行，东西可别买，”张老师再三嘱咐，我笑着说了声好。
　　我望向窗外，远处有朵巨大的乌云。家里一时找不到伞，如果待会下雨，路边买一把也行。如此想着，我推开门朝张老师家走去。
　　张老师住在一个老式小区内，离我家有点距离，走了好一会，爬到六楼时，一个冬天没运动的身体已经气喘吁吁了。
　　房门留了条缝，我没多想地推开，喊了句张老师。
　　“宁宁来了，”张老师从厨房出来朝我招招手，“快换鞋进来。”
　　沙发上背对着我坐着一个人，只见他站起身看向我微微点头。
　　是陆喻。
　　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他，我攥紧了手，紧张地笑了笑，眼睛不知道看哪。
　　“你们认识的，高中同学。”张老师走进厨房，“都不是外人，先坐着，我锅上炖着东西，陆喻，你帮我给宁宁倒杯水。”
　　陆喻坐回沙发，“喝茶还是水？”说完抬眼看我，不留神对上他的视线，我赶紧转看茶几。
　　“喝水就好。”我提着礼品袋尴尬地站着。
　　他从茶几里拿出杯子，“不坐吗？”
　　我嗯了声，把礼品袋放到餐桌附近。
　　陆喻折着腿，他和茶几之间的距离窄到如果我挤过去，势必要碰到他。我从沙发背后绕过，坐到了他旁边。
　　他扶着杯子，手指修长，倒水的时候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倒完水，他把杯子轻放到我面前。
　　“谢谢。”我伸手想拿起杯子，指间猛然被烫到，下意识地收回手。
　　“好久不见。”我揉着手指，假装淡定。
　　陆喻：“前几天在律所，不是见过吗？”
　　我愣住了，侧脸看着他，干巴巴地回答，“我以为你没认出我。”
　　那天在律所我偷看了他无数眼，但我们没说过一句话。
　　他靠在沙发上，懒懒的说，“我记性还是挺好的。”
　　我不知该回复些什么，注意到他穿着西装，“周六还上班？”
　　陆喻低着眼睛，“回来不久，交接的事情很多。”
　　我既接不上话，也不敢直面他。
　　张老师从厨房走出来，摘了围裙坐到对面，打破了沉默，“宁宁，晚上留下来吃饭。”
　　我连忙拒绝，“不用了，晚上还有事。”
　　张老师看了眼餐桌，佯装生气，“不是说让你别带东西吗？”
　　我讨好道，“家里的茶，我拿来借花献佛。”
　　“宁宁和陆喻一样，都是单身吧？”张老师笑眯眯地转换了话题。
　　我尴尬地笑着，看向陆喻，他略显无奈。
　　张老师还想说些什么，陆喻打断了她，“东西要烧糊了。”张老师哎哟了一声，跑向厨房。
　　想了想，我问陆喻，“张老师怎么知道......？”
　　陆喻：“她是我姨妈。”
　　见我惊讶，他解释，“没什么人知道，从没说过。”
　　我好笑地想，要是我知道这种秘密，那也不算是普通同学了。
　　陆喻清咳一声，指着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问，“那个挂件是什么？”
　　挂件？
　　糟了，那个挂件是……
　　我以最快的速度拿回手机，脑袋一片空白，胡乱回答道，“网上随便买的。”
　　“这样。”陆喻若有所思地说。
　　我尴尬地端起杯子喝水，企图掩饰刚才的慌乱。
　　好想逃啊。
　　轰——突然响雷，我和陆喻同时转头望向窗外，天沉得仿佛马上要倒出水来。
　　我唰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看陆喻，“张老师，我先走了。”
　　“啊，这么突然吗？要下雨了，你有伞吗？”
　　我快步走到玄关穿鞋，“没事，路上买一把就行，我先走了。”说完匆匆跑下楼。
　　出来时已经飘着细雨，我用手挡着头，拼命安慰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小挂件而已。
　　我站在路口等红绿灯，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地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露出陆喻那张俊秀的脸，“上车，我送你回家。”
　　我哪敢上他的车，挥手拒绝了。陆喻挑了下眉，摆了摆头，“温宁，上车。”
　　雨势渐大，没带伞的行人纷纷跑到屋檐下躲雨，我不想在多年未见的他面前太狼狈，咬咬牙坐上了副驾。
　　后知后觉注意到，刚才陆喻喊了我的名字，七年来的第一次。他的声音在耳边打转，一遍遍重复着。
　　“安全带。”他提醒我。
　　我系好安全带，声音有些发抖，“送我到永宁路路口就好。”
　　陆喻点点头：“好”
　　车里很安静，没开音乐，只听见雨砸在车窗上的声音，我扭头看着窗外，整个世界正飞速向后，我有些晕，回忆铺天盖地袭来......
　　*
　　摆脱了上课的死气沉沉，课间永远是学生最活跃的时刻。
　　“听说体育局旁边新开了家篮球馆，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打球？有人问陆喻。
　　我偷偷扭头看陆喻，“行啊，上周我就去过了，”他抱着篮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这些挂件也是老板给我的。”
　　五六个男生围着陆喻的桌子，他把盒子放在讲台上，“要的自己拿。”
　　几个平时和陆喻相熟的女生自然地走到讲台边挑选着挂件，我不打篮球，又和陆喻不熟，不敢上去拿。
　　放挂件的盒子被人挪到了角落的柜子上，上课时我分神地频频看它，在脑海中激烈地设想着如何不被人发现地拿到挂件，把自己想得心跳加速，提前开始紧张。
　　后来，放学时我假装找东西，用身体挡住盒子，轻轻地捏起一个挂件放到口袋里，明明不是偷东西，却如此心虚。
　　挂件是一个小篮球，上面印着球馆的名字。
　　*
　　“温宁？”陆喻的声音将我拉出回忆，他指指仪表盘边上的抽屉，“里面有纸巾，你拿出来擦擦，别感冒了。”
　　我拉开手套箱，拿起纸巾盒，发现下面压着两张票，隐约看见“合唱团”三个字。
　　我：“H城室内合唱团？”
　　陆喻：“你知道？”
　　说到我知道的事情，我放松了些，边擦边聊，“很有名的合唱团，我很想去看现场，就是票太难抢了，你有两张，好厉害。”
　　“王律师给的，让我约朋友一起看，我哪约得到人。”陆喻调侃自己，“你要的话拿去。”
　　当然想要！但最想要的还是......
　　我心如鼓擂，犹豫着，踌躇着，始终不敢开口说出邀请的话。
　　我拿起票，演出时间是周日晚上七点到10点，就是明天了啊。
　　我在口袋里紧张地摩挲着篮球挂件，深吸一口，鼓起勇气，“我们一起去吧。”
　　怦怦怦——怦怦怦——，如果他问我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的话，我一定会羞愧而亡。
　　陆喻没有应答。生怕他发现我的小心思，我故作镇定解释道，“我是说，就是明天了，突然之间也叫不到什么人，如果你没空......”
　　“好啊。”
　　我惊讶地看向陆喻，他开着车，目视前方，“你不介意就行。”
　　“怎么会，都是老同学嘛。”我开心地脱口而出。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勾了下嘴角，“嗯，老同学。”
　　我羞赧地?了他一眼，收好了票。
　　车开到路口，陆喻看了眼窗户，礼貌地问，“送你到家吧，还下着雨。”
　　“不用了，”我指指巷子，“车难退出来，反正淋了雨也是要洗的。”
　　陆喻不再劝，我没带包，舍不得折票，把票夹在衣服里下了车。
　　我拉着车门，轻快地道谢：“谢谢你的票。”说完又补了句，“路上小心。”
　　陆喻含笑道，“不客气。”
　　目送着他的车越开越远，目送着，我曾经那么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