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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荀引鹤没有接话,他远远眺望去,长街街口渐起骚动,是前县令的棺椁被运了进来。

      镇南王也没有在说话,两人沉默地看着,只以目光对这位英雄致以敬重。

      等马车缓缓走出了视野,荀引鹤方道:“至于祁县,我想起用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江左杨的学生,我已去信给他,他也同意了。”

      镇南王道:“看起来,你和朝中众臣的想法很一致,沈知涯不过是你没有看上的意外罢了。”

      荀引鹤道:“王爷误会了,我想用他,首先是他才干合适,且本人脾气硬,猛药适合去重疾,而且我相信,他有本事让世人重新相信,学生如何,与老师无关。”

      镇南王诧异:“你竟然想替江左杨平反么?”

      荀引鹤淡淡的:“有何不可。”

      *

      沈知涯挤在人堆里,看那口漆黑的棺椁从自己面前过去,耳畔是纷纷的议论声。

      “都听说了吗?这县太爷死得很惨,还没断气就被人砍成好几段呢。”

      “可不是,听说捞他上来的那人是在湖里捞鱼,那鱼网打捞上来一节腿,他还当是牛腿,拖到岸上才知不是,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跑去报官。衙门也是捞了四五天,才把尸块捞全了。”

      “我怎么听说是没全的,好像是耳朵和舌头没找回来。”

      “也难怪,毕竟湖那么大……欸?你怎么吐了,要不要紧?”

      沈知涯弯着腰,摆了摆手,可他的脸色难堪,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恍惚,实在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那几个大哥很热心,把他扶到路边的茶摊上坐下,给他要了壶浓茶压嗓子里的恶心感。

      沈知涯拉着那位说耳朵和舌头没有找回来的大哥的手道:“那县令的家人如何?”

      那大哥叹气:“要是他家人都还活着,你刚才就该看到扶灵的人了,一家子都死了。”

      沈知涯感觉眼前的景物都在不停地晃,开始他以为是地龙动了,可见身侧的人都很平静,他这才发现是自己在发抖。

      “都死了吗?”

      那个大哥很奇怪地道:“小兄弟你害怕什么?祁县离上京十万八千里,只要你避开不去那儿,那儿的匪贼再厉害,也伤不到你一分。”

      “可我就是要去那!”沈知涯嘶哑地吼出声,双手拍重重地拍在桌上,很快又痛苦地用手抱住了头,“我知道我家没权没势,也没有那么多银子走动,但也不能这样害我的性命啊。”

      他还那么年轻,前途无量,就要以这样极其惨痛的方式死去吗?凭什么?没有人愿意去祁县,就让他去,就因为穷人的命不算命吗?他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他忽然从凳子上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欸?小兄弟,你身子好了吗?我看你走路摇摇晃晃的,要不要再歇会儿?”

      沈知涯却没有理会,闷着头往前面挤着。

      *

      镇南王道:“那个在乱吼乱叫的可是我们的新科状元?他在说什么要害他性命?”

      沈知涯性子从来如此,心理承受能力不佳,情之所至,当众落泪,大吼大叫都是常有的事,他方才觉得心口压抑,这叫声自然不顾及他人,大了些,连百米之外的茶楼都能听见。

      荀引鹤道:“我想起有件事要吩咐侍刀,请王爷容我离开片刻。”

      沈知涯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见荀引鹤不接话,镇南王也不在意,道:“你尽管去。”

      荀引鹤往外走去,侍刀就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行礼,荀引鹤低声道:“沈知涯话语有异,你去打探一番发生了什么。”

      侍刀领命而去。

      *

      沈知涯拖着腿在街上拔足跑着,连撞到行人也不顾了,只想跑得快点,再快点,一定要在任命下来,见到何进,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巧那何进正好在家,便命仆人把他带了进去。

      沈知涯见何进如见救命恩人,差点直接给他跪了下去,何进倒是不意外:“才从街上回来?”

      沈知涯哑着嗓子道:“救救我,现在只有何兄能救我了!”

      何进眯着眼道:“沈兄可想好了,那可是沈兄的娘子啊。”

      沈知涯咽了口唾沫,他这时才想到了江寄月,可是被折磨至死的恐惧不容他有半分的良善,他道:“大人所说,只是春风一度,可是真的?”

      何进道:“自然。大人不缺美人伺候,也犯不着为一次艳遇而赔上官途,所以你尽管放心,此事知道的只会是我们三个人。”

      沈知涯结结巴巴道:“那,那就好。”

      何进起身道:“我有一坛在树下埋了二十年的酒,正好送给沈兄常常。”

      他转到内室,很快取回了酒,沈知涯这才意识到,何进今日本就是在府里等他来。

      何进一直都笃定他会来。

      但此时沈知涯再顾不得这些了,他双手就要把酒坛子抱过来,却被何进反扣住手,他困惑一抬眼,何进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记得灌醉些,人事不知,才看不清大人的脸。”

      沈知涯五味杂陈,但也点了头。

      何进道:“今夜你找个借口,把尊夫人约到梅香小院去,大人亥时会来,在那之前,你务必要做好一切准备。”

      他把小院的地址给了沈知涯。

      沈知涯道:“今夜就……这样急吗?”

      何进诧异:“大人自然不急,可你不急吗?后日你的任命就要下来了,大人总要先尝过滋味,才能帮你改了任书,你要是觉得太急,再等等夜无妨。”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知涯道,“今夜便今夜。”

      何进点点头,道:“沈兄切莫觉得对不住尊夫人,你要是去了祁县,全家都是死路一条,此举,不仅是在保你的性命,也是在保尊夫人的性命,她做出些牺牲是应该的。何况此事悄悄过去,她不会知道,你若是觉得心里有愧,日后对她好些,弥补就是了。”

      沈知涯胡乱点了点头,因心头实在太乱了,便与何进告辞,一路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今夜么?

      可是,他还没有和江寄月圆房,这岂不是要便宜了那个尚书大人?

      这是第一个跃入脑海的念头。

      沈知涯一直没有和江寄月圆房,不过是因为他自以为还深爱着她,所以要为江寄月考虑。

      毕竟他为了前程考虑,总是要与她和离的,若她还是完璧之身,下个婆家也能找得好些,所以他才会忍着。

      有娇妻在侧,他还这般隐忍,沈知涯常常会被自己的深情感动,却不想他这样的忍耐,竟是为了便宜大腹便便的高官,沈知涯觉得自己亏大了。

      他抱着酒坛,回了家。

      江寄月正和沈母凑在一处看荀引鹤让人送来的东西,荀家确实富贵,送来的都是足金足音的首饰,比沈家被摔坏的不知道贵了多少。

      其中倒是有根木簪子很特别,木头光滑细腻,触之柔凉,还微有香味。整个造型也很精巧,簪身平滑,簪头却如孤松般,枝桠如云雾般撑开,似乎很飘逸,可仔细看,每根枝桠虽然纤细,却非常地韧硬,孤傲至极。

      “这是,”江寄月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瞧错了,又认了好几眼,才终于确定,“这簪子雕的是香积山上那棵云松!荀相怎会恰恰有这般造型精妙的簪子,还恰恰地送了过来,要是这簪子是我的,我可不愿随随便便送人。”

      沈母也瞧了会儿,香积山上的云松实在出名,都说不看到那棵云松就不算爬过香积山,因此她也认得。

      “确实是的,雕刻它的人一定很喜欢那棵云松,才会用这样好的木头雕它,还雕得如此精细。”

      沈母虽然不认得什么寸木寸金的小叶紫檀,但好东西便是如此,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瞧出它与普通货色的不同。

      江寄月道:“这些送的实在太贵重了,便说是要赔偿,这根金簪子就足够赔偿所有了,我还是寻个时间还回去罢,你说呢,娘?”

      沈母自然是同意的:“我们家穷,但也不能占人便宜。”

      沈知涯听不下去了,他抱着酒坛子进屋道:“退什么退,在你们眼里贵重万分的东西,在荀家眼里,分文都不值。既然东西是荀引鹤主动送来的,就是我们的,收着别是,也算是对我们的补偿了。”

      他心里想的补偿自然是指外放到祁县的事,可即使如此气氛,沈知涯瞥了眼那些卧在锦缎中的饰品,也还是愣住了。

      真的太多,太贵重了。

      好端端的,荀引鹤送这些过来干什么?即使真心要赔偿,范廉才是苦主,他们不过是殃及的池鱼,何必如此大下血本?荀家便是金山成堆,也不该像荀引鹤这般挥霍浪费。

      沈母却管不上什么金簪银簪的,她捧着沈知涯的脸,大惊失色:“你去做什么了?脸色这样白,嘴唇也没了颜色,快,阿月收拾东西,和我一起把知涯送去医馆。”

      “不用送医馆,我好着呢。”沈知涯不自在地挣脱了沈母的手。

      沈母道:“你舀盆水照照自己,这也叫好?身子不适,不去医馆,还买酒吃,你怎么想的?”

      沈知涯道:“娘,我真没事,只是在街上听他们说起祁县那位县令的死状,觉得残忍,有些受不住罢了。”

      沈母“啊”了声,看了看江寄月,江寄月点了点头,她便道:“那我给你去煮点安神药。”

      她走了,江寄月便道:“知涯,你要外放祁县的事可是真的?”

      沈知涯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阿月,我想和你行敦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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