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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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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一路走到江畔,上了一艘小船,顺江而下。
苏念远背对师乐言站在船头。他不说话,师乐言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见面的时候甚至师尊都忘了喊。
一半是故意的,一半是真忘了。
她知道师尊脾气古怪,最好现在就生气,把她踢出门下。
上一世,师乐言亲手把苏念远订杀在惩戒台,最后拖着他那像破麻袋一样,千疮百孔的身体回到神女殿。
她并没有让他彻底死去,而是救了回来,囚禁在神女峰整整七年,这件事没人知道。
直到那天,苏念远死了,死在了她怀里,她不知道当时出于什么原因,还挤出了两滴眼泪。
她想:许是要装得深情一点吧,毕竟师徒一场。
苏念远真的死了。
第二日的清晨也和往常一样,太阳照常升起消散了清晨的薄雾,有弟子开始做早课,晨练,有厨子开始准备当天的菜肴,有人还没睡醒,也有人停留在了昨天。
停留在昨天的不只是人,还有那些恨意。
她只记得自己那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是梦里什么都看不清。
如今再次见到活着的苏念远,激动固然有,更多的是想离他远远的,少些交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笛声。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刚才望着那个背影竟然出了神,就连苏念远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翠玉笛子都没看到。
苏念远在音律上有很高的造诣,即使师乐言对音律一窍不通,都觉得十分好听。
笛声袅袅,回荡在山水之间,周围景色在笛声下融为一体。
风乍起,吹皱一江水。
小船在苏念远的控制下,轻微的晃动的都不曾有,灵力掌控已达到入微的程度。
半个时辰后……
曲子虽然好听,可也经不住重复一首啊。如果不是听过师尊吹奏别的曲子,她都要以为他只会这一曲了。
船早就走出了宗门地界,多半是接了什么委派,感情是拉着她来当苦力的。
“师尊,我累了,先去歇会儿,”一边说,她一边朝船蓬走去,漫不经心的说道:“到地方了叫我哈。”
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苏念远身上,可这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笛声都不曾有丝毫起伏。
师乐言也就当他默认了,真就在船蓬里躺着小憩起来。
笛声在耳边缭绕,她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在神女殿的日子,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小船靠岸已是申时,苏念远收起笛子,转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师乐言,盘膝在船头坐下。
一张透明的隔音结界随之展开。
……
不知道过了多久,师乐言睁开眼睛,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踏实。
天已经黑了,朦胧间她看到了独立在船头的身影,身披月华,仿若空谷幽兰,人间谪仙。
苏念远似乎察觉身后的目光,头也不回的说:“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走出船棚,师乐言才发现小船已经靠岸,周围停泊着几艘渔船,右侧一艘船棚内有昏暗的灯光透出来。
很多渔民靠船为生,吃住都在船上度过。
上岸的地方挂着一道白色笙旗,上面黑字绣着“春回港”三个大字。
师乐言瞬间明了此行去处。这里是春回镇,距离宗门并不远,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难道师尊没叫醒我?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江上起了薄雾,走到木桥中间时,师乐言才看见江堤边有三张方木桌桌上放着三脚香炉,里面香火早就灭了,莫名有点诡异。
“师尊,我们是来除邪祟的?”师乐言开口问道。
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来干嘛的,自然得问清楚。既然接了委派任务,收了多少佣金,怎么也有她一份吧。
亲师徒,也要明算账。
沧海难为水经常接取周边镇子的委派,大到镇杀妖魔邪祟,小到鸡毛蒜皮的送信之事,且价格不贵,十分亲民。
“不是,”苏念远说:“镇子学堂的教书先生去世了,新聘的要半个月才能过来,中间时间自然不能耽误了。”
师乐言服气。
不愧是他,果然心系天下,这种事都要亲自出马。
“不过,这事其中有蹊跷。”苏念远突然话锋一转,“春回镇的教书先生,两个月之内已经死了三个。”
师乐言快步跟上,表示收回刚才的话。
记忆中,她这时候还在斩龙台受罚,并没有和师尊来春回镇。不过结束惩罚后,她听宋飞雨提起过,他和师尊在春回镇斩杀过一只很厉害的邪祟。
那时候宋飞雨多少有点跟她炫耀的意思。
但是师乐言知道,宋飞雨多半是站在边上观望,不找麻烦都是好的。
那小子仗着天赋好,有舅舅,舅妈护着,平时除了有师尊看着的时间,其他时候根本不多加修炼。
这个年纪却已经筑基后期,远胜同门师兄弟。
但是,师乐言入门两年就追上了他脚步,然后宋飞雨一点都不害臊的说:“不想给其他师弟太大压力。”
对于“懒”是只字不提啊。
如今她俩却调换过来,宋飞雨在斩龙台受罚,她跟随师尊前来除邪祟了。
她觉得大概和她重生的原因有关系,或许冥冥中改变了很多事。
春回镇盛产美酒,沧海难为水的不少酒肆都是这里人去开的,街上随处可见的小酒铺,白色招子飞舞,却不见一个人影。
客栈也都闭门谢客,她觉得今晚多半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了。
山下人睡得早,可也不至于这么早吧,连个打更人都看不到。
苏念远带着她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最终在一个偏僻的门户前停下来。
“叩叩叩”
苏念远走上前去敲门。
师乐言:“???”
师尊啊,就算找不到客栈,回船上也行吧,你怎么能随意来打扰住户人家呢?
还特意挑了个偏僻位置。
“师尊?”师乐言小心翼翼的开口。
苏念远转头看他,月光下,他脸上的轮廓柔和了几分,“怎么了?”
“我们就不要打扰人家了吧。”她委婉的说道。
这时候院子里亮起灯光,开门的声音随之响起,很快大门也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披散头发的女子,摇晃的烛火中,师乐言看清了那人的脸,“老板娘?”
这个女子正是飞凤峰酒肆的老板娘,卸了白日的妆容也不显老,风韵犹存,保养得极好。
师乐言脸色不太好,目光在师尊和老板娘二人之间徘徊,他该不会…
“来啦。”老板娘冲师乐言笑了笑,目光回到宋苏念远身上,很是熟络的打着招呼,似乎这样的事情已经有过很多次了。
进入院子后,老板娘指着一处厢房,道:“丫头,你睡那间房吧,里面被褥都是今天新买的。”
这个院子本就不大,一眼便能扫全,除了制酒的场地,一共就两个房间。
师尊呢……
师乐言眼睁睁看着她的师尊跟着老板娘走进了同一个房间,老板娘又在屋子里提醒道:“姑娘,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走出房间。”
“砰!”
师乐言愤然摔上厢房的门,咬牙切齿。苏念远我算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上辈子怎么就没早点看清你这幅禽兽面孔!
师乐言双手捏得“咔咔”作响,骨节呈玉色,一拳打在被褥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仿佛那床被子就是苏念远,要一拳打死他。
“吸——呼——”
师乐言胸口不断起伏,自言自语道:“师乐言,他什么样你管得着吗,他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这辈子你们又不会有过多的交集,他只是你的师尊而已…”
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她拉开被子睡了下去。被褥是新的,还有一股晒过的味道,她却觉得闷得发慌,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辗转反侧一阵依旧睡不着,师乐言便一拉被子,把头全部蒙住。
也不知道是为了逼自己入睡,还是为了隔住某人口中那个声音。
……
另一处房间。
苏念远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新被褥,“谢谢。”
“苏长老客气了。”老板娘痴痴笑着,“这些被褥都是我下午收到你传音后去买的,放心用吧。”
苏念远点头。
老板娘歉意的说:“没想到苏长老会带女弟子,我这里实在小了点,酒房夜里温度会很低,可能会起露水。”
“无妨,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苏念远说:“白天晒晒被子就好了。”
“苏长老果然是好师尊。”老板娘调笑道:“你那小徒弟怕生人,不愿意她跟我睡,你也可以去厢房打地铺的呀,总好过睡酒房嘛。”
“不必了。”苏念远罕见的出现一丝慌乱,拿出一袋钱放在桌上,“这是半个月的房钱。”
他抱着被子慌不择路的冲出房间,没入黑暗的瞬间,耳根变得通红。
老板娘似是瞧见了苏念远的狼狈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
师乐言呼得掀开被子,呼出几口热气,耳边隐约能听到老板娘的笑声。
“不要脸!”
她侧过用手蒙住耳朵,心里五味杂陈,盯着面前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