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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山鬼 ...

  •   “前儿晚上的事奴婢听说了,皇上暗地里出手,明面上就不会对王爷怎么样,杨夫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有些南赣之地的官员参奏咱们家王爷,几次都是杨廷和大人给压了下来。王妃不必过于担心了……”辛蓝见娄玉珩气色不好,晓之以理地劝。

      “比起杨廷和,东西二厂的人更需要笼络……”娄玉珩举眸望着天际远处轻言自语。

      “小姐,那个、就是那天你在街上遇到的姑娘,你的老朋友要来见你!” 此时苏沐突然来报。

      “快请!”

      “哇!这柄玉如意可真漂亮,这王府里的好东西可真多啊!”一双莹亮灵动的美目游走在毓秀堂的妆台架子,应府陈设一向从简,尚书千金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娄玉珩总是不自觉地被应籽言的率真烂漫感染,似乎那是她再也无法拥有的,“你喜欢就拿去,还有那些簪子项圈什么的,我都没戴过。”

      “算了。”应籽言放下摩挲片刻的玉器,“我来这儿是为了看你,要是来一次就顺走东西,往后还怎么好意思来啊?”她饮上一口苏沐沏好的茶水,露出愁容,“不懂被他的皇帝老伯安排到东宫当职,接替我爹做太子侍读,他现在可以自由出入内宫,整天跟朱正哦不、是太子厮混在一起,我都快无聊死了!”

      “哦?这是好事啊,不懂这下子可飞黄腾达了,像他这样富有智慧的人,在寺里做个小杂役实在屈才了!”娄玉珩露出喜色,只是喜悦并非发自内心,宁王唯一的筹码就是朱厚照的信任和知恩,不懂煽风点火的功夫那么强,又看宁王不顺眼,那宁王的处境不就堪忧了吗?

      应籽言努努嘴巴小声道,“哪有什么大智慧,我看都是偷奸耍滑的小聪明,身边有那么多小丫鬟围着他转,什么春红秋月,还说宁王色狼,我看他才是色鬼!”

      娄玉珩一愣,“你说什么?”应籽言连忙低头转身,“你干什么去?”

      “看看你的院子,刚刚进门时看到好几株杏树,挺漂亮的!”

      从这天起,应籽言三天两头往宁王府跑,给娄玉珩送茶花籽,把宫里宫外的趣闻讲给娄玉珩,娄玉珩还是教籽言弹琴识音,玩得不亦乐乎。

      毓秀堂墙内嬉笑声不断,宁王路过时沉静的脸色变得更加僵硬,这个应籽言三天两头来他府里缠着娄玉珩,难道是受了不懂的指使?

      灰绿的天际雷暴涌动,午时一场新雨,顺着瓦砾缝隙形成一丝又一丝的雨帘。

      宁王爱好烹茶鉴水,青玉案上一盏拳头大小的紫砂茶壶,三五个兔毫盏,品着松吟竹韵梅开雪霁的美妙,然而下一刻,宁王取来兰锜上的弯弓箭弩,英挺矫健的身躯立地拔起,眉目森然展臂开弓,“嗖!”的一声正中靶心!

      “好箭法!”娄玉珩坐在对面,由衷地赞叹佩服。

      宁王呼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弹了下衣衫飘飞而起的褶皱,萦绕着一筹莫展的阴云,娄玉珩起身替他将甩到耳后的银丝发带理到他耳畔,“皇帝这么重视不懂,的确令人意外,但他与朱正的感情也并非牢不可破。”

      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对比宁王,朱厚照更亲近不懂,但比起从小侍奉太子身边的内侍们,锦衣卫钱宁、教坊司臧贤等人都是宠臣,还有鼎鼎有名的钟鼓司首领大太监刘瑾!号令内侍,莫敢不从!

      从籽言口中得知这些人背地里互相倾轧,斗得水深火热,娄玉珩不免对朝堂上的风云际会有了向往,但真的要跟他们打交道,她又心怀踌躇,偏偏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理想,有抱负,谁能想到宁王风清朗月的皎洁姿态下,隐藏着怎样一番深不见底的雄心万丈?

      “你有主意了?”宁王敏锐地注意到娄玉珩的算计。

      “以曲会友。”娄玉珩沉吟,朱正喜欢琴曲,还跟乐文老师合奏高山流水。

      宁王大约领教过娄玉珩的琴艺,别说在千金闺秀首屈一指,就也不逊色于教坊司第一琴师,曲高者内心多清高,他有点犹豫,“王妃若是为难,本王再想想别的门路。”

      “王爷何时变得瞻前顾后了?”娄玉珩有点取笑他的意思。

      宁王轻咳一声,“倒是本王多余为你考虑了,那么,只要能达成目的,你看着办。”

      “替王爷办事,是谋士应该做的事,妾身会毫无保留为王爷效力。”

      又是谋士,话是好话,但宁王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

      臧府是一座被城中内河围绕的竹木屋舍,河水拍着堤岸泠泠作响,顺着鹅卵石径来到院中,布局精美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修葺过的,未到内院就能听到里面的丝竹鼓乐声。当下人引着娄玉珩入门,抱着琵琶的乐伎们很快退开,只剩下一名身着青衣素衫的男子。

      明知她身份却不立即起身行礼,此人果真如宁王所讲,自恃才华性格古怪!

      她丝毫不以为忤,吩咐苏沐递上一只锦匣,“太子殿下从江南归来不到一个月,心思还在宫墙外头呢,宫中礼乐大多奢靡之风,恐怕无法令太子高兴,这里是太子在江南偶然提及的唐宋民间杂戏本子,我给谱成了曲子,大人若是按此编排,太子定会大大有赏。”

      臧贤顿时眼光一亮,“王妃不是从江西过来的吗,怎么这么了解太子的爱好?”

      “因为宁王在意太子。”娄玉珩淡然一笑,“只是有些事王爷不便出面,要是有人当着太子的面置喙宁王的不是,还请大人适时美言几句。”

      臧贤了然地“哦”了一声,听江彬说太子身边多了个和尚,整日在太子面前耍花招,莫非宁王妃指的是他?

      “娘娘客气,能为宁王殿下做事是奴婢的荣幸。”臧贤终于说出娄玉珩想听的话。

      娄玉珩命人从外面抬进来两口宝箱,满满当当的真金白银闪烁着利光。

      “我这是一指粗的菩萨,如何受得王爷碗口粗的香啊?”臧贤满脸堆着笑。

      娄玉珩话术高明,软硬兼施,事情办得无懈可击,很快得到宁王的认可和赏识,在宁王府其余人眼中也有了非比寻常的地位,从一开始的畏手畏脚变得从容大方,这意味着她从杏花楼逃出来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也可能是没碰到难啃的骨头,她去钱府找钱宁谈事都没什么收获,这个人心思缜密,不是钱财就能收买的,直到她给钱宁讲了个太监王振被朝臣们活活打死的故事,钱宁才松了口,锦衣卫有监督百官之责,一向是大臣们的眼中钉,有宁王府为他做后盾,互为依靠,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

      末了,娄玉珩对钱宁道:“自从前任锦衣卫统领毛将军从南镇抚司卸任,皇帝就没找到合乎心意的人来接替,等到来日太子殿下掌权,那这个位置就非大人莫属了!”

      “小人多谢王妃吉言!”钱宁笑了笑,却有些怀疑,毛将军离任之事皇帝一直秘而不宣,宁王妃是怎么知道的?“王妃……可曾到过江南的梅龙镇?”

      “大人何以这样问?”娄玉珩有些狐疑。

      “那小人就直言不讳了,小人知道毛将军卸任后去了梅龙镇,太子刚从梅龙镇回来,整个人变化很大,身边多了个和尚当老师不说,还不时在江彬面前提起他在宫外认识的,一个叫‘阿珩’的朋友,听说是宁王府的,不知这个阿珩是什么人,怎么会让太子如此念念不忘?”

      钱宁突然来的话锋令娄玉珩顿感错愕,亦无言可答,本以为宫墙隔开了她和朱正不可推敲的“兄弟情”,难道她在朱厚照心中竟有这样大的分量么?

      十月,秋寒深重,这夜晚来风急,毓秀堂前的杏树残叶吹得堆了满地。

      暖阁内添置了几个暖炉,清郁甘甜的百合香遮掩了煤炭味,娄玉珩独宿时穿着青碧色织锦夹棉寝衣,袖口绣着几片白菊,沐浴后斜倚在床头看书,将睡未睡之际,有人推开房门来到她帐前。除了公事上的交流,宁王几乎不会到她这过夜。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还没休息?”她揉揉眼睛拨开幔帐。

      “看你房中还亮着,以为你还没睡。”宁王刚从浴房出来,中衣带子松得一扯就开,拾起滑落到地毯上的书卷,“九歌篇,王妃近来喜欢楚辞?”

      “九歌辞美却伤情,妾身并不喜欢。”娄玉珩摇头轻叹,“就拿山鬼一篇来说,她本是巫山女神,过得怡然自得,却在爱人失约后神伤凄苦,最后曲终人亡,一切美好就如同南柯一梦。妾身读来,真是伤感不已……”

      宁王别过脸去,身上的水泽芬芳冷了下来,娄玉珩连忙讪然道:“王爷别多心啊,妾身只是为山鬼的结局伤感,一时失言。”

      “你没有失言。”静默半晌,宁王眼神坦然中透着复杂,“山鬼是九歌悲剧之最,屈原以山鬼情殇暗示对楚王无道之恨,凡成大事者,自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你很聪明,一早看清这一点,懂得为前程打算。”他抬手捻了一缕她肩上的发丝把玩,却没什么暧昧,“本王一向赏罚分明,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保证你的名分地位不会食言。至于其他,以你的聪慧不会过分强求。”

      这近乎就是,“本王对你没兴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么直截了当,就算娄玉珩本来没奢望,也被他这话激怒了,“妾身与王爷是夫妻,为王爷办事就是为我自己办事,这本没有什么。但玉珩有一私心不得不说,王爷志存高远,自不愿被儿女私情所舒服,但玉珩希望王爷能够将这绝情的话贯穿始终,万一再遇到什么凤改了主意,那妾身不是白忙了?”

      “这是自然!”宁王勾勒出满意的笑。他正要离开,忽然看到娄玉珩捂着肚子皱眉,“你怎么了?”

      “疼……”忽然小腹一阵绞痛,可能是近来疲惫过度,这回来月信格外的疼。

      “疼?哪里疼?”宁王不顾她惊惶抵抗的动作强势摸进她的被窝,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她有事瞒着他!“怎么受伤了都不说?”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怀疑,很快她就没力气抵挡了,任由宁王伸进她的内衫探向她小腹一番探索。

      烛火照过来,宁王愣愣地看着自己沾染着暗红的手掌,气氛尴尬。

      “本王……不是故意的。”他苍白地解释,“我让人给你煮些姜汤过来。”

      “算了,这么晚了,别折腾下人了。”娄玉珩制止他。

      “炉子上滚着热水,你告诉我姜糖在哪,我去给你煮。”

      “啊?”娄玉珩不敢相信。

      “放哪个柜子了?”宁王无视她的犹豫,径自在柜子里翻找起来,最终在娄玉珩的指挥下找到姜糖,娄玉珩疼得直抽气,听着屏风外碗盆磕碰的声响,还以为是幻觉。

      宁王端了姜汤过来,扶着她的腰,动作小心地喂她喝下,又拿来一只手炉塞进她被窝,最后用两层锦被将她整个裹紧,娄玉珩傻傻的任他摆布,不愿再分出精力来思考了。

      做完这一切,宁王在塌边看着她睡着,方才叹了口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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