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女伯爵》疏星落

6、小憩

　　此时的绯拉娜仅有十一岁，小小的女孩只有高大管家的齐胸高。她光亮的头发不像往日那样扎成一束，而是被涂了橄榄油以后柔顺地整理好，披在背后。萨克谢尔大公宽大温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女孩细小的手。而绯拉娜美艳动人的妈妈站在门口，湖绿色的眼眸里是氤氲着的愁绪：“你到了卡什德，一定要尊敬公爵夫人…要对人有礼貌，不可以像在家里一样随便了…”绯拉娜敢对着天父发誓，她从不知道这个精明，虚荣的女人竟能对着她摆出这么一副温情脉脉的情态来。
　　绯拉娜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可脸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知道了!还有您给夫人准备的见面礼，务必带到！”甚至，她和自己这聊胜于无的母亲还搂搂抱抱了半天，分别在对方的脸颊上留下了好几个吻。
　　一直到马车轮压在路面上骨碌碌的声音响起来，绯拉娜都还没能从刚才送别时的恶寒中恢复过来。她抱住自己搓了搓肩膀，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搓下去，又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看向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庄园逐渐淡出视野。此时此刻，绯拉娜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时的怅惘。
　　而同时坐在绯拉娜对面的萨克谢尔大公，观察着坐在铺了丝绸软垫的椅子里的小姑娘，露出了轻快的笑意：“还是有点舍不得的，是不是？”
　　绯拉娜矜持地把视线收回来，落在自己父亲的脸上。无可否认的是，眼前的男人即便失去了高贵的地位或者豪奢的财富，也能成为富婆们想要争相包养的小白脸。而拥有这些的他就是所有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不仅如此，自己的妈妈也是整个埃尔梅罗郡首屈一指的美人。她难得地升起了一点骄傲，就算凭着自己这张脸，她应该也不会被人太过难为。
　　萨克谢尔大公爵看见这位小淑女端起描金的茶杯，矜持地抿了一口。袅袅的热气为她瓷白的脸庞蒙起一层面纱：“是有一点，毕竟接下来我们还有整整四天的路要赶，当然比不上待在家里舒服了。”
　　事实证明了绯拉娜的预见性，接下来的时间里车队为了赶在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前到达卡什德，他们有两个晚上和四个白天都坐在车上。紧紧是第三天晚上在经过由教会负责巡视的布塔巡检区时，在城里最大的俱乐部里歇脚。沿途再好看的风景也让人提不起兴趣，马车就算是被布置得再宽敞，温暖，绯拉娜也觉得身子都要被颠散架了，屁股和腰都酸痛得不行。
　　即使旅途谈不上愉快，绯拉娜也觉得到卡什德走一趟是有必要的。叶丽莎那个女人没有远见也不知道给自己留退路。手里握着些珠宝衣裳有什么用呢？只有自己被加入萨克谢尔家的家谱，才能有一搏之力。
　　进了卡什德的辖区后，绯拉娜发现这里不过是另一个更大，人更多的埃尔梅罗。街上有更多打扮得精美漂亮的女人，她们会像打扮圣诞树一样装饰自己；偶尔能听见男人的高谈阔论，无非是今天的天气或者是那一家餐厅难吃到令人作呕…还有路旁已经掉得光秃秃的树和林立的各种商店的橱窗。
　　这一印象一直持续到她从漆黑的铁门前窥见萨尔堡的全貌。
　　并非是绯拉娜幻想中金碧辉煌的宫殿，阳光下的整个城堡有着堪称夸张的占地面积，一个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巨大草坪被宽阔的车道一分为二。不像绯拉娜在书上看见过的其他家族的城堡，萨尔堡没有精巧多彩的花坛和被水流冲刷地闪闪发光的喷泉。目之所及只有绿色的植物，灰黑色的城堡和站在道路两旁沉默而严谨的奴隶。
　　一路上绯拉娜都因为观察窗外的景色而沉默不言，可是对着这座古老的城堡，没有人可以忍住不惊叹：“天哪！好大的城堡！”
　　建筑的主体因为砖石的材质，对称的结构，和古朴的装饰而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即便是胆大包天离经叛道如绯拉娜，也不免心中忐忑。
　　好在带着她的正是城堡的现任主人。萨克谢尔大公一边亲自领着她上楼梯，一边温声向她解释：“你那两个哥哥都不在，他们假期要留在比罗非斯，我给他们在那边的陪审团里找了差事。我夫人早就知道你要来，我跟她打过招呼了。你今天先休息，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和她正式见一面吧。”
　　从楼梯上来进到会客厅，萨克谢尔大公已经把情况大致说得差不多了。他唤来一名女侍：“凡妮莎，从今天起你负责照顾绯拉娜小姐。”
　　绯拉娜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撩起眼帘打量凡妮莎。
　　这位有着小麦色皮肤和深棕色头发的年轻女人身量并不算高挑，不过干净利落点装束仍然显得她十分干练。在听见公爵殿下的命令后，凡妮莎立刻向绯拉娜行礼：“绯拉娜小姐，我是凡妮莎。您住在城堡里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来找我。”
　　绯拉娜不着痕迹地揪住了裙摆，这位女侍看起来不像地位非常低下的奴仆，因此才能说出“有什么需要都能去找她”的话吧…也不知道这位女侍被指派过来，是否会产生怨言。
　　公爵只是在会客厅里稍微小坐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了。凡妮莎带绯拉娜到三楼早就准备好的房间，此时，绯拉娜才真正相信，原来的确大家都知道自己要来萨尔堡，而不是顺手被捎带来的。她立刻放心了，在拒绝了女仆的服侍后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甚至把自己这几天都没能好好洗干净的头发浸进热水里，整个人放松下来。
　　此刻的绯拉娜还不知道，从明天开始，她将会在萨尔堡度过艰难的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