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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大修 ...

  •   夜半辗转,终是难眠。

      反正睡不着,心澄干脆又抱了啤酒,躺回院子里的摇椅上,就着漫天星光独饮。

      她不知道她喝了多少,直喝到她感觉自己飘在梦里,忘记了现实。

      她俯身去捞最后一瓶酒,视线却意外落到餐桌上的一串钥匙上,醉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传统的北方乡下院落通常会设计东西厢房,有点类似一进的老北京的四合院,只是少了倒座房。而外公家的西厢房,常年都拉着窗帘。

      从小到大,她一直很想知道房间里到底藏了什么,而外公始终把钥匙带在身上,从未给过她机会。

      每次她问他:“外公,你能不能带心澄到那个小房间里看看?”

      而外公总是笑眯眯地逗她:“那里面有大老鼠。”

      他知道她最怕老鼠。

      今天,是个意外,而她已经长大成人,大概总可以和老鼠搏斗个一百八十回了。

      心澄开了锁,却不敢开灯。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月光洒一些进来。

      原来,这就是间普通的储物间而已,南边和西边都是到顶的储物柜和大书柜。

      北边靠墙的是一张长条的高脚方桌,桌两边各一张高靠背的椅子,桌面上摆了个古朴的花瓶,花瓶里立着干花。

      心澄不免有些失望,她也不知道自己失望些什么。好像小朋友们总会无端给家里的旧阁楼安些神秘不可言说的传奇故事,然后长大后他们就会发现,那里其实除了满目灰尘,什么都没有。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心澄略略看了看书柜里的藏书。

      等下,护理学,电力学,莫非……这房间锁的是父母生前的旧物?

      风慢慢地从窗口吹了进来,心澄突然感觉长条桌后面似乎什么在慢慢地动,恐怖袭来,惊起她一身汗毛。

      因为从小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尽管知道他们是亲生父母,她还是没办法淡定。

      刚才是好奇心作祟,她并没有意识到子夜十分做这些事情的不妥,此刻回过神来,那种惊悚感立刻从心底的某个角落里面飘了出来,慢慢地放大,慢慢地放大,并逐渐地将她整个人包围。

      心澄不喜欢恐怖片,她对于那种阴郁诡谲的气氛深恶痛绝。

      想当年她受了易冬的蛊惑去看了午夜凶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被密密麻麻的长头发紧紧箍着,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浮起贞子穿着白衣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样子。

      她捏着领子慢慢退回到门口,心里一边暗示着自己:“我是无神论者,我是无神论者”,一边又默默地念着:“非礼勿怪,非礼勿怪。”

      她开始摸索墙壁上的开关,这一摸不要紧,手碰到的竟是一个湿滑柔软的物事!电光火石之间不容她多想,一记凌厉的侧踢招呼了上去,然后她就听到了熟悉的一声痛呼……

      灯亮了,她对上的是林昭苏惊疑不定的眸子。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心澄语气不善,但到底是松开了捏着领子的那只手。

      “到底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啊,我当是家里来了贼呢。你干嘛一开始不开灯?”林昭苏一边回她一边揉腹部,看起来是真的痛了。

      “我,我忘了……哎,你没事吧?”

      “你说呢?”

      心澄低头看了看他揉的地方,腾地一下火从脸颊烧到了耳朵。

      “蠢货。”她转过身去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这一转身她才看清长桌后面是什么在动,原来是风吹动了窗帘,可是她明明记得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窗户啊。

      她心里隐约预感到那里面是什么,思想尚在犹豫,手却一下拉开了帘子,这一拉不要紧,眼前的情景着实把她吓出一身白毛汗。

      只见那帘子正中挂的是一副大大的老旧照片,照片中的“心澄”穿着复古的白色礼服和一个眉眼清俊的男人依偎在一起,笑容甜美。

      林昭苏神色的复杂地看着心澄,某些细碎的微光在目光深处闪烁着。

      父母的死在这个家一向讳莫如深,尽管心澄从小就知道他们不在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和外公外婆聊过这件事。

      她怕,怕老人精神上再受什么刺激。

      她也知道自己和母亲很像,她枕头下有一张她们的旧照片,但是没有这张婚纱照这么清晰。

      心澄呆呆地站在那副照片前面,用目光描绘着喻文茵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轮廓,还有童名远那一头海藻似的波浪头发,一颗心如同浓硫酸泼过,那些本该有的千转心思顿时化作乌有,胸口的部分突然剧痛却又空的要命。

      她下意识地扯掉了束发的头绳,让自己一头弯弯的长发披散下来。

      在房间内昏黄灯光的作用下,林昭苏再一次看到她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淡漠和悲伤,迷离和清醒。

      她就像这天上清幽月光,有一种触不可及的遥远温度。

      一滴、两滴……泪水顺着心澄的脸颊滑落了下来,却又像是天上的星落在林昭苏的湖水里,烫得他心痛,让他想包围她保护她。

      “别哭。”林昭苏俯下身子将她的身体转向自己,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帮她擦干眼泪。

      心澄不语,仍是转眸去看墙上的照片。

      风从窗户吹进来,昏黄的吊灯摇晃,墙上喻文茵和童名远的笑容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心澄,别哭。”

      心澄只是无声的流泪,像是失了魂魄的娃娃,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林昭苏心里有如十万只蚂蚁在撕咬,他不希望他心中的姑娘钻牛角尖,陷入到永夜里去。

      “心澄,如果说我能懂你现在的心情,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他再一次把心澄的脸转向他,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很好,她没有再回避他的目光。

      他把她按在椅子上,而自己拉过另外一把,就坐在她的对面。

      “十三岁以前我一直我的外公外婆生活在昭苏的兵团里,新疆的昭苏,你知道吧。”

      “那里美吗?”

      “当然。”林昭苏没想到她会接他的话,内心稍安。

      “天马之乡昭苏,那里的有最美丽的草场,最纯净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和薰衣草田,如果你愿意,将来我带你去看。”

      “那里是我们家两代人爱情的见证地,是我的出生地,也是我名字的由来。”

      原来是这样……

      心澄还以为他的名字是他那个当兵的老爸图省事随便取的呢。

      “我外公外婆是新中国第一批参与边疆生产建设的成员,外公是农林方面的工程师,而外婆是一名文艺兵。她生于十分洋派的富庶家庭,拉得一手非常棒的小提琴。外公外婆一生志趣相投,和如琴瑟,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心澄敏锐捕捉到他话中暗藏的意思:“最爱?那你父母呢?”

      “父母?”林昭苏苦笑了一下,“或许我只是他们一个爱的意外吧。他们眼中只有彼此而已。说来可笑,由于常年缺失的陪伴,当我不得不出现在他们生活中时,他们甚至比我还惶恐不安。”

      “你外公外婆,他们现在好吗?”

      “走了,车祸。怕我在城里生活不习惯,坐很远的车来看我,还没见面就发生了意外。”林昭苏的手抵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眉头轻蹙,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不过,心澄没有看到眼泪。

      “好好活着,为了爱你的人。”

      “爱我的人。”心澄小声重复这几个字。

      “世界上最为可怕的是,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他们生了孩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和陪伴他长大。”

      林昭苏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可明明他话里话外都是意难平。

      “很多父母都把孩子当成替自己完成梦想的工具,更可笑的是,他们偏要把这冷冰冰的利用关系描绘成温情脉脉的样子。”

      能说出这句话,心澄更加忍不住对他侧目了。这家伙平时看着挺温和的,没想到内里也这么尖锐。

      “你好像很怨恨自己的父母?”

      “不,相反,我很羡慕他们。我庆幸我是因爱而生的,我祝他们相爱到老,我过好我自己的人生就行了。所以我跑奶奶家那边读的本科啊,我离他们远远的,免得在家里碍眼。”

      “还算有眼色。”心澄的似乎是没有那么悲伤了,她用手抹了抹眼角又将头发拢成马尾。

      “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心澄将目光转向墙上的喻文茵。

      而林昭苏给她的回答是沉默。

      心澄回眸,发现他的脸上都是欲言又止和悲悯。

      “她死于难产。”短短的几个字好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心澄的眼泪又开始不停地涌出来。原来不是自|杀,是难产。她不是故意抛弃自己,她甚至为了自己付出了生命。

      林昭苏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或许可以做到浅层次的短暂共情,却无法真正对彼此的快乐痛苦感同身受,可是为什么,遇到了她,她哭的时候他会心痛,她笑的时候他会莫名欢喜?

      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将她拥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他的臂弯圈住她颤抖的肩膀,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这样一辈子给她爱和安全感,让她不要一个人承担所有。

      心澄活这么大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

      她压抑了太多年了,整个青春期,她不敢放纵叛逆,不敢和长辈对抗,不敢和任何人谈及身世,不敢放肆的爱一个人……

      许久许久,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却不知道怎么将自己的头从他的怀里抬起来,然后又该怎么伪装成若无其事。

      她自认为自己是冷静的,成熟的,强大的,独立的,她从没有想过依附于谁。可是今晚的脆弱,让她在半个陌生人面前失了体面。

      “林昭苏。”

      “嗯?”

      “天将破晓了。”

      “好,我们回去睡吧。”

      “恩,今天谢谢你。”心澄不敢抬头,只是慌乱的用手去擦他胸前被自己的鼻涕眼泪弄湿的地方,却发现这样的行为除了徒增彼此的尴尬实在毫无益处。

      “心澄,你别想太多,虽然你爸妈不能陪着你长大,可是你身边有这么多人愿意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呢,你可不是什么身世可怜的孤女,你是最珍贵的宝贝。”

      他这宝贝二字着实把心澄惊着了。

      她当然是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喻文沛和林柏杨惯得她无法无天,她可没时间天天林妹妹似的抹眼泪。

      她和他之间如果非要类比,那也得是她当薛蟠好吗?

      “嗯,我回去睡了。”她转身大步离开。

      林昭苏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然后他恍惚地回屋和衣躺下,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放在胸前,慢慢地闭上眼睛,似睡非睡,似梦似醒。

      与此同时,旁边的易冬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晨曦的光从窗户溜了进来,却似乎再怎么也照不亮他眼底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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