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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蝴蝶穿过森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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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下了一天的早班,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窗外天已经黑尽,客厅里也是一片漆黑,厨房的方向却透着点点光亮,我鼻子一嗅,还隐约闻到饭菜的香味。
我翻了个身在沙发上坐着,又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毛毯收好。杨谦林很快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径直来到我面前:“醒了?之前看你睡得熟,就没开灯。”
我挥挥手:“没事,现在可以开了。”
杨谦林把灯打开,转身重新回厨房拿碗筷,我定睛一看,茶几上摆着他亲自下厨做的炒山药和一条蒸鱼,雪白的鱼肉香气四溢。
我咽了咽口水,筷子都还没拿来,直接伸手捻起一片山药放进嘴里。
味蕾接触到食物的瞬间,我的饥饿感也达到了顶峰。杨谦林这时候才把米饭盛过来放在我跟前,随口说着:“下次不要在沙发上睡觉了,这个天气容易着凉感冒的。”
我叽里咕噜吃着东西,嘴里含糊不清问他:“今天不是才周四吗,你怎么都回来了?”
杨谦林任职的学校在郊区,开车往返要将近三个小时,他一周基本也就周五回来一次,周日下午又去学校。
“我找人换了课,就提前回来了。”杨谦林没法和我一样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他吃相很斯文,也不怎么爱说话,必要时要回答我的问题只能轻轻放下筷子。
我点点头:“好吧,谢谢你还给我做饭。”
杨谦林脸上看不出表情:“不客气,老婆。”
我默不作声地啃着鱼,突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沉默作为我们这顿饭的收场,杨谦林起身收拾碗筷去洗,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光张嘴不干活可耻的人,所以我很自觉地拿抹布擦干净了茶几。
茶几表面被我擦到能反光,实际上这个家里的一切家具都干净得没什么人气。杨谦林一周只回来一次,我有时候太累图个方便就直接睡在店里,也就偶尔回来洗个澡。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这是我和杨谦林的家,但我始终没有什么归属感,家里厨房使用的次数大概和杨谦林回来的次数是基本相等的,而我因为懒得去摸索,至今都还不会用角落里那个茶吧机烧热水喝,一直都是喝冷的。
我洗完澡吹干头发进卧室,杨谦林靠在床头玩手机游戏,他开了一盏小夜灯,微弱的柔光将他的面容模糊,快要和静谧的夜晚融为一体。
曾经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别的人民教师闲暇的时候手里都喜欢捧着书看,而你却喜欢捧着手机玩游戏。
杨谦林闻言从游戏里抬起头,堪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我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看书,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我真想把世界上所有的书都烧掉。”
他的长相偏硬朗那一挂的,不说话的时候唇线绷得很直,给人一种因为太过严肃所以不太好相处的感觉。所以有的时候他顶着这样一张正经的脸冷不丁说出一两句不太正经的话,我还感觉挺新奇。
这时候都快凌晨两点了,我是先前睡过一觉,还不是很困,杨谦林则是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两只手还在不断操作着游戏角色的移动和攻击,也看不出有睡意。
他的手机是静音,房间里也没有别的声音产生。我拉了窗帘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慢吞吞地缩进去。
我和杨谦林同床共枕已经有半年的时间,除了某些时候,其余时间我们都各自睡得非常独立,通常都是他占床的一边我占另一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我侧着身体背对他扒拉着手机,我能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声,还有他时不时扭动身体衣服发出的摩擦声。我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开口问:“你还不困吗?”
我不习惯喊杨谦林的名字,更不会叫他老公,尽管我们已经结婚,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我每次都称呼他为“你”,他对此没有发表过意见。
杨谦林没有回答我他到底困不困的问题,而是转而问起了我:“小艾,我想知道,你今天是不是很累?”
“还好吧,比起前两天今天已经算很轻松了,所以我才早点回家睡觉的。”
“明天要几点去店里?”
我想了想:“明天没什么事,我已经把钥匙给江桂了,让她先去开门营业,我晚点过去。”
我的话说完好半天没再听到杨谦林开口,我心里疑惑着他不会是睡着了吧,结果一转身就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掉了手机里的游戏,就那样目光定定地盯着我看。
我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你这是怎么了?”
杨谦林移开了视线,沉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他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我不太能理解,但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随即伸手关掉灯,扭头跟我说了句睡吧。
我拥着被子转回了属于我的那块位置,很奇怪,刚刚明明还不困的我,仅仅一瞬间就袭来了汹涌的困意,我重重地打了几个哈欠,没过多久又沉沉睡着。
我挺长时间没有做过梦,这晚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一些破碎的,模糊的,扭曲的场景和片段,雾蒙蒙的在梦里反复呈现,最终归于黑暗。我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梦,也想逃离,但双脚深陷梦境中的泥泞,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拖着我急速下坠,无论如何都没法醒来。
我平时不爱吃早饭,杨谦却林是一日三餐一顿也不会落下的人,只要他在家里都会把我叫上跟他一起吃早餐。所以第二天清早被他叫醒的时候,我困到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经条件反射去穿拖鞋。
杨谦林烤了面包,煮了燕麦粥。等他慢条斯理吃完自己那份,我都还坐在椅子上晕晕乎乎,实在打不起精神来。
我咂着嘴,有气无力地跟他提议:“下次能不能不要喊我起来吃早饭了……”我宁愿把时间花在睡觉上。
杨谦林拿洗脸巾沾上水给我往脸上抹了抹:“长时间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这一来二去的折腾,我总算清醒了一点,囫囵地喝完了粥,杨谦林问我还要不要吃面包,我摇头说不用,面包太干了我不喜欢。
“你昨晚说梦话了,你记得吗?”杨谦林看着我突然说。
“有吗?”我没什么印象,“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杨谦林说没有,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我追问:“我说了什么梦话?”
“小艾,你确定要听吗?”
我毫不犹豫:“嗯嗯。”
“你说,能不能给你吃那块面包,就这一句,你说了很多遍。”
我看着桌子上的面包,突然明白过来杨谦林的意思,因为我说了这句梦话,他以为我是想吃面包了,所以特意给我烤的。
“好吧,那谢谢你。我估计就是做梦呢随口说的瞎话,我昨晚做了很多梦……”
杨谦林语气有点无奈:“小艾,我昨天才刚刚回来,就已经听你跟我说两次谢谢了。”
我可能是起太早了脑子里的运转系统还没完全转起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什……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夫妻吗?”杨谦林反问我,“如果你事事都要客气地跟我说谢谢,那我们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我哑口无言,只能默默低下头:“……行,那我以后不说了。”
“小艾,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太生分,明明我们应该更亲密的。”
我确实没怎么意识到这点,就算我和杨谦林结婚只是各有所需,一开始是他要找个老婆应付父母,而我要一笔钱开个自己的店,所以我俩就凑在一起搭伙过个日子。但他的身份毕竟是个丈夫,也会对妻子有正常的情感需求,而交谈之中我处处都透露出疏离意味的话语,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份处于不被认可的状态。
“好的,我知道了。”我相当郑重地对杨谦林点了点下巴。
没想到下一刻他嘴角一弯就笑了,饶有兴致问我:“你知道什么了?”
我很有思想觉悟道:“你是我丈夫,你帮我做任何事那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你就放心好了,我保证以后都会心安理得享受你对我的好,绝对不会再跟你言谢了。”
杨谦林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嗯,既然小艾你这么懂知错就改,那就先叫声老公来听听吧。”
我:“?”
这人怎么不知道见好就收呢,没看出来我就是随便意思一下?杨谦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看我的表情活像牙疼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的模样,杨谦林拿纸巾举止优雅地擦了嘴,接着从容起身,手掌在我的肩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小艾,很显然你现在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了啊,学习不够用心,还需要多多努力。”
我顿时忍不住翻了两个白眼,心想杨谦林你个大尾巴狼还用得着在我面前装吗,咱俩明明是协议婚姻,却要搞得好像你有多在乎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