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未曾有》黎诗愿

1、得未曾有（一）

　　我没想到言楚会来参加我的婚礼。

　　也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心平气和地坐在观众席上，从始至终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毕竟曾经他那么认真那么严肃地说过：“谢希玥，如果以后你真的跟别人结了婚，我不会动你，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那个人过得生不如死。”

　　我那时候太年轻，心直口快，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就直截了当地说：“那你娶我呀，你娶我我就不会嫁给别人的。”

　　言楚沉默了很久很久。

　　在他沉默的时间里，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只以为言楚的反应是在深思熟虑，后来我才知道，往往一个男人沉默的时候，都是他觉得对不起你的时候。

　　他永远不会娶我。

　　他有老婆，有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呢？我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

　　言楚大我整整十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喜欢我，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

　　他长相英俊，气质不凡，谈吐优雅得像书香门第家养出来的公子，既对我好又愿意在我身上花钱，从小到大没什么安全感的我就这样沦陷在了他的温柔乡里。

　　也是因为言楚，我才有机会离开鱼龙混杂的酒吧，机缘巧合之下接触了彩宝行业，做了一名独立生意人。

　　在一起之后我经常会问他，你到底喜欢我哪儿？

　　他会很用心地回忆着，然后公式化回答我：“你年轻，漂亮，满足我对另一半的一切要求。”

　　我总是忘不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言楚坐在酒吧位置最好的vip卡座里面，变化无穷的多色灯光不断投射在他的脸上，身旁一直有人在恭维地讨好他给他敬酒，而他不为所动，也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细长的手指不紧不慢晃着高脚酒杯里的红酒。

　　而我一边拎着拖把收拾着地上他这座其中一个客人吐的秽物，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多开点酒我好多拿点提成。

　　他是我在酒吧工作以来遇见过最大方的一个客人，四位数的白兰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了二十四支，能遇到这种人，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等我打扫干净卡座重新回去的时候，言楚身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还在脑海里酝酿着该怎么开口劝他继续开酒的时候，他却已经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朝我勾了勾手指——这个别人经常对我做但我觉得恶心油腻可是他做起来却出乎意料舒适的动作，沉沉开口说：“再来二十四支蓝带马多利，你和我在一起，怎么样？”

　　DJ这时正站在总台上热血十足地挥舞着手臂带动着全场的气氛，人群不断高声呼喊着齐刷刷的口号，周围一片沸反盈天，我惊讶于如此喧闹的环境我竟然也能听清楚他和我说的话，当然，更多的是对他所说的内容感到震惊。

　　我怔愣了一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二十四支马多利已经抬了过来，整整齐齐摆放在桌面上，帮忙抬酒的同事都用一脸艳羡的神情看着我。

　　言楚拍了拍身旁卡座的皮质坐垫，用眼神示意我坐过去。

　　我当然不敢，毕竟是上班时间，怕被同事看到告状，于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有规定的上班时间不能和客人坐在一起……”

　　话音未落，身后匆匆赶来的孟经理就用手肘狠狠戳了我一下：“言公子让你坐你就坐，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公子”来称呼一个人。

　　经理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也就无所畏惧了，于是我就大大方方过去，在言楚身边坐下了。

　　他偏头看了看我，目光中缓缓流露出笑意：“满十八岁了么？”

　　我挺了挺胸：“那当然。”

　　他笑得非常好看：“叫什么名字？”

　　“谢希玥。”

　　“记住，我叫言楚。”

　　后来的一切似乎都发生得顺理成章，我也隐隐知道，人生好像就要就此改变了。

　　言楚帮我付了没在酒吧工作满一年的违约金，带我到他的公司给了我一个最简单的文职工作，我书读得不多，别说工作，连电脑键盘都捣鼓不明白，没上两天班就打了退堂鼓回到了自己简陋的出租屋盯着天花板发了一天的呆。

　　那一整天，我都在不停思考一个问题，我和言楚这样，真的对吗？

　　后来他下班到我这儿来，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扔给我一张卡：“不想上班也可以，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正常生活养你一辈子没问题的。”

　　我手心里拿着那张烫金卡，明明很轻，却又仿佛有千斤重。

　　我只能自我麻痹：没有关系，他长得帅，还有钱，我根本不亏的。

　　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的生活，因为言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开始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只是因为他给我钱花，所以对他有好感，后来慢慢了解接触一段时间过后，我就像吸/毒上瘾的人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言楚对我真的太好了。

　　他工作忙，但无论如何也会抽空带我去各地旅游，陪我吃各种各样好吃的，买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回家来，明明已经给了我无限额的卡却还是动不动就要给我买礼物，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读书时期又和街头混混他们混得多了，刻在骨子里的素质不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骂得狗血喷头，他从来不会生我的气甚至还反过来哄着我让我别再生气了。

　　他从来不会嫌弃我脾气不好爱讲低俗的脏话，不管任何朋友间的聚会吃饭都一定会带上我，温柔地给我夹菜，把橙汁倒好放在我的手边看着我快喝完又及时倒满，很耐心地和我说不可以挑食一定要多吃有营养的菜。

　　我和陈欣怡就是通过言楚认识的，他的朋友大多和他一样，长相出众，气质斐然，当然也有无比显赫的家世。

　　陈欣怡也跟言楚一样，自动忽略掉我身上怎么都掩盖不掉的廉价气息，友好地对我伸出手：“你好，你就是谢希玥吧？”

　　她主动和我说，她是做珠宝设计的，如果我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她的镶嵌工厂看一看，试着学习设计珠宝。

　　我畏畏缩缩：“可是我没读过多少书……”

　　陈欣怡笑着摇了摇头：“不影响的，我是个人工厂的珠宝设计，和学历没有直接关系，而且年轻人的想法大多天马行空，我很需要这样的人。”

　　我抓到她话里的其他重点：“你的意思是你不年轻吗？可是你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啊。”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看不出来我已经快三十了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吧？”

　　我目瞪口呆。

　　他们这群人，的确都不太看得出年龄，因为自身气质实在过于优秀，让人会不由自主忽略掉年纪这种问题。

　　决定正式开始设计工作时我和言楚说了，他没有任何异议地点了点头：“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我看着他几乎没什么皱纹的英俊脸孔，忽然问：“言楚，一直没有问，你有多大了啊？”

　　他把我抱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发：“说了你不要害怕哦。”

　　“我为什么要怕？”

　　“因为——”他刻意拉长了声音，制造悬念一般，“我大你十岁，不多不少，整整十岁。”

　　我清楚的听到那一刻，我心里有一根绷紧的弦，“扑通”一声断了。

　　“你不要怕我，”言楚搂紧了我，像害怕我会离开一样，“我保证会对你很好的，让你一直都幸福下去。”

　　我失神了很久，也伸手抱了抱他，轻声说：“好。”

　　有什么大不了呢，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样就够了，其他的所有都不是问题。

　　打小就被爸妈当作拖油瓶一样丢在亲戚家年纪很小就出来打拼的我，第一次在言楚这里体会到了公主的感受。

　　每一次我幸福得飘飘欲仙的时候，我都会诚惶诚恐，害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当然，也的确都是一场梦的。

　　所有不太真实让人沉沦其中的美梦，在后来那个女人出现后，通通变成了噩梦。

　　她是我的第一个客户，让我为她设计了一款祖母绿宝石，整个过程中我都一直以为，她只是客户。

　　她性格很好，非常好相处，我们也慢慢从一开始的顾客关系变成了朋友。

　　直到有一天她来工作室找我闲聊，陈欣怡偶然推开我的设计室门，看见了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那时的我神经大条，也根本没有在意到交织在她和陈欣怡之间，那股怪异的暗流。

　　我的设计工作越发得心应手，也因为足够大胆的构思而收获了很多顾客的喜欢，自发来找我设计珠宝的客人越来越多，我和言楚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一切似乎都在朝一个非常好的方向发展着。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加一个看起来。

　　如果，我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手机号存在言楚的手机里，备注名是老婆的话。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