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玩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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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路过那几个枝叶枯死的陶土花盆，在虚掩的大门里看到桌上两碗清汤挂面，她推门进去，老旧的门扬起灰尘，白色的微粒在空中飞舞，偌大的门厅因为冷寂都沉入了灰色的滤镜。在这样的荒凉里，她看到年祁削薄的脊背微微弯曲成一个脆弱的弧度，放在面前的清水挂面上飘着几片翠绿的菜叶，很是凄清的样子。
“年祁？”
榆星站在他的身后，放轻了声音。看到他回头，面色如往常平静，榆星的指尖摸了摸耳垂，将手里的饭盒放到桌上：“奶奶叫我送点饭你吃。”
年祁起身，看着榆星把手里的篮子放到桌角：
“麻烦了。”
榆星瞪他，圆圆的杏眼此时毫无威慑力：“知道麻烦就好，以后自己过来吃。”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转身推门，吱呀声后，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杂草丛生的拐角处。
年祁重新坐下，打开手边的饭盒，面上铺的各式的肉菜，底下另放了一个铝盒，熬得香浓的玉米排骨汤多的洒到了外面，或是慌乱间，里面并没有放置餐具，年祁就着被汤水浸得油腻的盒壁，喝了一口汤，有风穿堂，撩起他额角的发，他搁碗，垂目勾唇：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他抬起头，线条利落的脸隔着漂浮尘埃，在暗光里眉目深邃，他看着对面的那碗面，淡笑着恍若在与人谈话：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你喜欢念叨的诗，我竟然不知何时记住了。”
榆星在回到屋内，两位老人果然在等着自己，奶奶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夹到她碗里的菜都快要堆起溢出，三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榆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吃完搁碗，帮忙收拾好桌子，爷爷提着镰刀和竹篓出门，准备下地里干活，奶奶提着篮子准备去河里浣衣。
屋里只剩榆星一人，她从凳子上起身，就在厅内的竹床躺下。在这样葱翠的山里，跟城里的快要把人烤干的烈日不同，午后太阳滚烫的温度好像被层叠的枝叶削弱了，她浸没在堂屋内的阴影中，不时有风穿堂而过，拂过她的腿侧臂间，头顶老旧的扇叶艰难地吱呀运作着，屋外蝉声嗡鸣，她在这样的宁静中渐渐意识模糊了起来。
好像有人走进，又好像有人离开，头顶的青石瓦片在她的视线里拉出一环环的重影，有淡色的衣角飘过，在她闭上的眼睑中消失不见。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榆星的余光是宋蒋蒋笑着的模样，她看着她双手打着拍子，跟身边的人一起跟着前面的指挥合唱。
“蒋蒋，我们偷偷溜走吧。”
她拉着宋蒋蒋黑白两色的校服衣角，提议道。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现在还在排练呢，你想溜去哪？”宋蒋蒋压低了声音，凑到榆星耳边说道。
“唱歌有什么意思，我们去天台上看鸽子。”
榆星料定宋蒋蒋不会拒绝自己，红润的苹果机下露出乖巧的笑容，果然宋蒋蒋犹豫起来：
“你很想去看鸽子吗？”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榆星睁圆了眼睛，无辜地对上宋蒋蒋的视线，她挽起她的手，墨色的裙摆与宋蒋蒋的衣料有着轻微的摩擦：“那些鸽子不怕人，可好玩了，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了。”
“一次不排练应该没事吧，我陪你一起去。”宋蒋蒋回握住榆星的手，两人从礼堂的后面溜了出去，身后是隐约的歌声，在大厅里回荡：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榆星牵着宋蒋蒋到艺德楼顶楼的天台上，遗憾的是此时的鸽子只有零星几个在笼子里啄食，或睡觉，两人只能隔着铁网观看，占了半边天空的太阳正在西落，残阳如血，染的头顶的天空都是鲜艳的橘色，榆星感觉到顶楼的铁门有人推开，明明没有声音。
不知为何宋蒋蒋给她拉到了角落蹲下，她在一堆杂乱的桌椅板凳中间，看到锈迹斑斑的护栏上倚着一个孤冷的剪影，在这样血色的滤镜中，透出冷漠的意味。
“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榆星伏在宋蒋蒋耳边悄声问到。
“那是我哥哥，不能让他发现我在这。”宋蒋蒋用气音回答道。
榆星看着那个背对着她们的那个男生，细长的关节间夹着染了一半的烟，不知为何，明明隔得不算近，她甚至都没有看清，却就是笃定那根烟已经燃烧过半。男生举起烟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袅袅散在空中。
鸽子逐渐开始归巢了，三两个白影从她们的头顶掠过，将榆星的玩心勾起，她小幅度地挪了挪脚，不想蜷缩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偏头问道：“你怕他干什么？难道你哥发现你逃课会骂你吗？”
宋蒋蒋凑到她耳边，吹出的气流挠得她直痒痒：“谁知道他会干嘛，我妈说他是个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疯子，叫我理他远点。”
榆星惊讶于宋蒋蒋的妈妈会用这么恶毒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孩子，既然不能出去，她就开始祈祷宋抒意可以早点离去，盯着他的背影更为专注起来。
两只鸽子停在宋抒意面前的栏杆上，体态圆滚滚的，身上油亮的白羽被夕照映出血红的色泽，她羡慕的看着宋抒意伸手抚摸了其中一个的羽毛，鸽子并不怕人，只是在他的抚弄下抖了抖自己的翅膀。
可接下来出乎她意料的是，宋抒意伸手拢住了鸽子的脚部，像是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鸽子的翅膀在他手中扑腾起来，另一只停留的鸽子早已惊得飞离了这里。宋抒意将嘴边叼着的烟取下，把指间的星火按在鸽子的眼睛上，飞禽哀鸣，灰白的烟雾仍在他指尖升腾着，好似杀人的硝烟。
她看着他将鸽子的两只眼睛生生烫瞎，在一声又一声痛苦的鸣叫后，终于失去了最初的活力，他却好像失去了兴趣一般，在这样的高楼上伸长了手臂，随意的松手，那团雪白如流星般下坠。
“你看到了吗？”
她猛然对上宋抒意琥珀色的瞳仁，通透的眼眸好像也被夕阳的光浸没在血色中，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宋蒋蒋已不知踪影，她对着宋抒意点头，看着和他刚才的作为表里不一的脸上，秀丽清隽的眉眼对她舒展着，好似当时抚弄鸽子的温柔。
“宋蒋蒋又在到处说我是个疯子，你觉得我是吗？”
宋抒意的指尖轻柔的触碰着她的脸，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之宝般珍重，榆星毫不怀疑他会随时掏穿她的心脏，但奇怪的是，她好像并不害怕面前人，她看着他，她知道自己不笑的时候眼睛写满了无辜和天真：
“宋蒋蒋说的对，你的确是个疯子。”
听到她的话，宋抒意那张清雅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有着那样一张文气的脸，手上却粗鄙地将烟头弹在地上，他抚着她的脸向她凑近，两人鼻息交缠，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薄荷的清新。他如玻璃珠通透的瞳孔里映照着自己的脸庞，榆星看见自己微微眩晕的表情，好像瘾君子闻到了鸦片的香气。
“那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离我远点？”
宋抒意低沉的声音透着暗哑，像是在说什么惑人心神的咒语。
她控制不住地贴上他温热的掌心，闭上眼睛笑道：“我想我或许也疯魔了，竟然开始喜欢上你这个疯子。”
待她睁眼，安静地看着宋抒意手中自己鲜血淋漓的心脏，还在生机勃勃的跳动着，泵出的血液洒了满地，宋抒意紧接着掏出自己的心脏，两个殷红的手并排放着，她看着宋抒意对着她眉若远山，笑意隽永：
“不是喜欢吗，听说普通人都想要长长久久，我把我们的心挖出来放在一起，这样的话我们也能有他们都想要的结局。”
榆星在天地间的深红里睁开眼，从这场扭曲了回忆的梦境中醒来，头顶吱呀的吊扇让人安心，门口敞开的大门不知何时被虚掩上了，耳边手机铃声奏得正欢，榆星眯着眼睛划过接听键，听筒里宋抒意的声音与梦里重合，让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喂？”
“是我，你刚刚在睡觉吗？”
榆星揉了揉眼睛，从竹床上盘腿坐起：“没有，你打电话之前我就醒了。”
她听到电话那边犹豫的声音：“你现在在家吗？”
榆星不明所以：“我几天来看我爷爷奶奶了，可能还要住几天，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想问问。”
宋抒意的声音穿过听筒，透出沙哑的质感，让人觉得是有异物在他的喉间，榆星怀疑：
“你是不是感冒了？”
话音刚落，耳边突兀地响起了笑声，从宋抒意的嘴巴里传来的罕见的开朗。
榆星却并没有被这难得一见的笑声感染，她被这没有缘由的笑声点得炸了毛：
“我讲话有这么好笑？”
宋抒意的声音里仍然沾着未散的笑意：“没有感冒，不用担心。”
榆星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谁关心你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们都死了你也比我们活得长。”
“那就借你吉言，替我向两位老人问好，挂了。”
她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渐渐出了神。宋抒意总是随时随地的虚伪，比如现在，比如以前，在人前伪装的天衣无缝，人后的变态的十分发指。
会有人是天生的坏种吗？他对她的那些温柔或许总有一天会发现那都是黄粱一梦，可她还是被迷惑了，甘愿沉沦其中。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玩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