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樱录》周周与舟

5、第 5 章

　　明日就要嫁入新人的将军府虽张灯结彩，却不知为何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顾家主母坐在顾林白的房间，看着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站在书桌前失神。
　　窗外五步一个的顾家亲兵和布满了他院落每个角落的暗卫，眼睛都盯着顾家少爷的房间，无声的提醒着明天的新郎官，如论如何，他不能迈出房间一步。
　　“林白”，顾家主母缓缓地走到儿子身边，握紧了儿子的手“自古的王侯将相都不能有儿女情长。事已至此，何不顺其自然？”
　　“母亲，”顾林白微微转身，双眼已是通红。“儿子从来就不想做什么王侯将相。儿子这些年心头挚爱，明日，就要毁了。”顾家主母因儿子的这句话忍不住低头落泪，才发现儿子双手的关节已因用力发白，鲜血从掌心一点一点流出。
　　“因为你姓顾，因为你没有兄弟姐妹替你分担，因为你生在乱世，因为你的爹娘想保你周全。”顾家主母将儿子的头扳向自己，“事情由我们掌握就还有回旋余地，若由了别人，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林白，你明白么！”顾家主母一向以柔弱温和示人，可现在的神情却坚毅的如同战前的士兵。
　　顾林白轻轻的推开母亲的手，跌坐在椅子上，眼睛依旧盯着桌上的画，“儿子今晚什么也不会做，请母亲放心，也请母亲转达父亲大人，不必像防贼一样防儿子。”又淡淡的说，“事已至此，儿子还能做什么呢。”
　　“母亲走吧，儿子不送了。”
　　顾家主母欲言又止，还是走出了儿子的房间。
　　屋内，顾林白始终失神的看着桌上的画。半晌，他起身，熄了灯，却又回坐在窗边。
　　总要给外面看着他的人一个他已经安睡的假象，他苦笑。眼神再次回到桌上。
　　画上是一个妙龄女子身着白衣，在樱花林下起舞的背影。
　　“林白哥哥，你怎么不画我的脸呢？”十五岁的她问。
　　“太美，画不出，我只能记在心里。”他笑。
　　她红了脸。
　　回忆至此，顾林白突然抓紧了胸口。眼里的泪和手上的血一同滴在了画上，粉色的樱林血红一片。

　　阳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府邸内深夜却灯火通明。
　　“虽说世上男子皆薄幸，但是也从未见过如此狠心的未婚夫。”耶律齐一边往嘴里扔着花生豆一边说，“这莫家小姐，也真是命苦。”他突然两步迈到正在看书的李慕寒身旁，“三哥，我听说这莫家小姐不仅酒酿的好，而且艳冠阳城，是真是假？”
　　李慕寒略一点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
　　耶律齐撇撇嘴，“没喝到美酒，也没见到美人，阳城一行真是毫无收获。”他又踱到桌边，把手里的花生米一个个捏碎，又忽然冲到男子身边，“三哥，不如我们夜闯莫府把莫家小姐救出来，再顺两坛子樱花祭？凭我们俩的身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太容易了！”耶律齐一脸兴奋。
　　李慕寒摇头，继续翻书，“不去。”。
　　“李慕寒，你现在变成胆小鬼了吗！”说完这句话耶律齐立刻拿起自己的剑摆好打架的架势。
　　李慕寒慢慢合上书，转过头，看向耶律齐，眼里带着发冷的笑意。
　　“三哥我错了，我不敢了。”耶律齐立刻扔下佩剑，冲上去抱住李慕寒的腿，“三哥你别跟我这么笑，我害怕。”耶律齐泪汪汪的看着李慕寒。
　　李慕寒抬脚，一脚踹飞了耶律齐。
　　耶律齐在角落里抱膝坐着，带着哭腔的说，“三哥你都不宠我了，我们大辽的常胜将军，位高权重的三王爷，五年不出山打仗，第一仗是要打他的亲弟弟么，不，我不是亲的，我不姓李，我姓耶律……”
　　李慕寒一脸无奈的看着耶律齐，一甩衣襟，抬脚就往外走。
　　“三哥你可别扔下我啊。我刚来阳城人生地不熟的。”耶律齐一看李慕寒要走，立刻又扑上来干嚎，这一次他用力的抱住了李慕寒的两条腿。
　　“松手。”李慕寒看着他这个小他五岁的弟弟咬牙切齿的说。
　　“不，三哥你是又要丢下我了么。不要啊三哥，三哥你是不宠了我么……”耶律齐又开始干嚎。
　　“你再不松手我现在就打晕你。让你明早就能看到凉国的太阳。”李慕寒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出来。
　　“哦。”耶律齐立马松手，赶紧擦了擦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
　　李慕寒看着他，心里暗暗发笑，“滚去睡觉，再不老实我让你美人和美酒一个都见不到。”
　　“哦。”耶律齐马上乖乖的往自己房间走。刚迈出几步，他突然转身冲向李慕寒，李慕寒立刻举起刀用刀鞘将他隔在一步之外。“那么说我能见到美人啦，哈哈，我就知道三哥你是疼我的！哈哈！”
　　看着他手舞足蹈的走远，李慕寒摇了摇头。
　　“主上，属下有事禀告”蒙扩匆忙的走过来。
　　“恩。”李慕寒又向耶律齐的方向看了一眼，走进了房间。
　　“属下探得有大量西州人氏乔装进了顾府，明日接亲的沿路店家也住了好些乔装的西州人氏。”蒙扩放低了声音说。
　　“看来，就是明日了。”李慕寒敲了敲桌子。“我们的人已经部署好了吗？”
　　蒙扩点点头“已经部署好了，莫小姐绝对不会落到顾家手里。但您不允许我们的人进莫府，所以属下无法确保兰樱公主的安危。”
　　李慕寒点点头，“无妨。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的人绝不能进莫府，不能让别人察觉我们和莫述安有往来。”
　　蒙扩拱手，“是。”又一停顿，“属下恭喜王爷三年筹谋，终得所愿。”
　　李慕寒负手看向窗外，眼前却突然闪过莫芊月一身粉色衣裙在书房推演沙盘的模样。
　　今夜，怕是这阳城最后一个安静的夜了。

　　深夜灯未熄灭的还有明日嫁女的莫府。
　　“小姐，你快休息吧，再熬晚了，明早顾少爷掀开盖头看到的可就是红眼兔了。”琼儿以绢掩口，看向芊月。
　　芊月把莫丞相刚送来的匕首随意放在了床头的盒子里。芊月走到自己的嫁衣前，抚上触感如水的红缎，又摆弄着凤冠上璀璨的东海明珠。六岁就开始的幻想终于成了现实，明日，她就可以冠以夫姓，成为他的妻，明日，就有人唤她顾夫人，芊月想着，突然红了脸。
　　“琼儿，明日到了顾家，我一定要林白把我送他的绢子上的诗都背一遍。”芊月坐会床边，双手抱膝看着地面喃喃的说，眼里的期待和雀跃任谁都看的明白。
　　“要是背不出来呢”琼儿在她眼前摆摆手，笑道。
　　“那就罚他，”芊月一拍床沿，置气的说。
　　“罚他什么呢，”琼儿又笑道“罚跪？罚写诗？还是罚不许进房门？哎呦，这顾少爷娶的可是个悍妇呢。”
　　芊月笑着跳下床，拿起果盘中的桃子佯装要打琼儿，“说什么呢，等以后我给你指一个不疼你的夫君，以后可不许回顾家找我哭诉。”
　　琼儿一把上去把芊月手中的桃子拿过来，“小姐，我可是跟你一起长大，你舍得么？”琼儿又是抿嘴一笑，“小姐现在就把自己当顾家人了呢！”
　　“琼儿，你说，你是不是跟伙房的张妈呆久了，还学会调笑我了呢！”芊月叉腰佯怒。
　　“小姐，那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让我回顾家去找你，不是我说的呦。”琼儿忙躲到屏风后面，笑着看着芊月。
　　“琼儿，是不是本小姐平时太娇惯你了。今天本小姐就好好收拾你一下！”芊月跑到屏风边，朝琼儿的腋下伸出手。
　　“小姐，小姐，琼儿知道错了。”
　　“那以后还敢不敢啦？”
　　“可是那还是小姐自己说的呀。”
　　“琼儿看来你还是不够怕痒呀。”
　　窗外已露晨光，明日，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