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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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423年的一个普通的早晨，太阳平静地再一次从地平线升起。
初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向人间，幽大爷缓缓睁开眼睛，醉心地感受和自己相隔1.5亿公里的太阳送来的暖意。
奈何总有那不解风情的，偏要在这个要紧关头大煞风景。
姬惑拎着居委会发的两袋果蔬胶囊在门外侯了十几分钟，扒着窗户见幽大爷的眼皮总算舍得撑开一条缝，激动地连忙拍窗户，生怕幽大爷一个慌神又睡过去了。
自十年前地心发出对人类的那次警告开始，整个社会就陷入了长期的混乱和迷茫之中。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世纪大争论，科学界和环保人士的长期敌视，都自此开始。
再到六年前，各国发射到地球外的所有航天设备全部失灵，然而就在各国航天局一筹莫展之际，仅仅过了半小时，这些飞行器、探测器就通通被丢回到撒哈拉沙漠。
数十个系外行星以及太阳系内的全部天体，集体送给人类的“小纸条”再次跃然总控室巨大的显示屏上。
“我为太阳，现向你们提出如下警告：
人类无休止的探测、扩张违背了宇宙的本意，扰乱了世界的平衡，望你们安居地表，再无贪念，悔过往昔！！”
“火星附议警告如上！”
“木星附议警告如上！”
“金星附议警告如上！”
“土星附议警告如上！”
“水星附议警告如上！”
……
总工程师将情况上报，三分钟后，显示屏上的异常被最高领导人获悉。
得知情报的管理者没有任何懈怠拖延，然而还是迟了！
就在一众国家领导人紧急召开会议企图寻找变故发生的原因，顺便思考应对策略的时候，整个太阳系发生了难以相像的躁动。
土星和木星像一辆行驶中被撞到后座的自行车，突然改变了轨道，太阳黑子异常，地球磁场陷入无序的紊乱中。
七个小时侯后，山洪、海啸、泥石流、地震……在被人类仰赖为母星的地球上集体爆发，灾害规模超过了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记载。
这场恐怖的群发性自然灾害，成了所有幸存者不愿提及的往事。
经历了两个月炼狱般的淬炼，地球终于平静下来，太阳系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和。
人类见识到了强大于自身不知道多少倍的行星暴怒之后的样子，自此收起了从前的愚昧、狂妄。人类的探测器悉数坠毁在撒哈拉沙漠，无法知晓太阳系外的星系是否也遭到了这样的变动，然而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见识到了真正属于宇宙的力量，明白于自己这般渺小的生命而言，认命是唯一的归宿。
从这时起，自然科学彻底被人类社会抛弃，再无人敢在人前谈论科学研究和工程建设。
整个星球的主流价值观从此变成了简约环保，忏悔感恩。
因为恐惧大规模无线、有线通讯会干扰地球的磁场，再次惹怒地球，因此灾难中保存下来的一点电子设备成了少数人拥有的奢侈品。
大多数人的物质生活几乎回归到了工业社会以前，只不过，19世纪以前的人们那般节俭着过日子是因为技术，而时下的人们这样苦熬着纯粹是因为觉得自己有罪！
学校发的历史课本新增一本当代史，第一页写着“纵观人类历史，开荒垦田破坏生态是第一罪，发展工业制造污染是第二罪，借用信息技术大肆开发地表、过度探测地下及地外天体为第三罪！
此三罪者，由浅至深，由轻至重，为人类全体所为。
有过当改，有罪须罚！
既往过错，从吾辈改；既往罪责，从吾辈自赎！
我愿立志做一名合格的地球公民，爱护之，守望之，敬畏之，礼崇之。”
灾难过后，“爱护地球，敬畏地球”成了上到国家元首，下到贩夫走卒，每个人都公认的真理。
两年前，各国科学机构均被解散，仅剩的几个部门也是被国际组织承认的涉及环保、医疗等方面。
为了恢复地球生态，弥补人类对地球的亏欠，联合国际规定了极为苛刻的《公民生活准则》，企图通过让全体人类过上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来减轻甚至修补对地球母星的伤害。
准则规定：一个成年人类只能摄入身体所需的基本能量。
日常生活中，一旦有人私自滥用资源，哪怕仅是几克的营养元素，也会被以违反《地球保护法》的名义逮捕，处以最低三年以上的劳役——去往各大陆荒芜的边陲做苦工帮助地球恢复生态。
幽大爷的孩子便是一次午后从公共食堂偷拿了半张饼，被市二级法院审判处以十年劳役。
在当下的时代，这样的事例还有很多。
不少过惯了物质充盈的自由时代的老人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变，惊惶愤懑之下伤心过世。
姬惑是居委会的志愿工作者，每周六从服务站拿上慰问物资依次送到仅有的几户老人家里，顺便做一些心理辅导，以免老人家被外面某些不正当的思潮影响，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来。当然，不包括轻生！
因为在有心人看来，这些享受了自由时代骄纵恣意的奢侈生活的老人，活着会引发不少社会问题，反倒是他们的消失，能为憔悴劳累的地球减轻一些负担。
今天他已经送了五户，幽大爷家是最后一家。
幽大爷慢悠悠从床上起来，骂骂咧咧给姬惑开了门，然后把人晾在一边。
好在姬惑习惯了，好脾气地走进屋里，看着幽大爷利索地跪在地上朝着供着香案的八仙桌磕了个头，又起身对着桌上的地球仪恭谨地拜了三拜。
姬惑始终保持沉默站在一边，不加入也不抗拒。
自科学沉沦不前后，各种宗教势力就趁机卷土重来，大大小小的复苏了不少。
且为了适应时代变更，这宗教也不似从前死板，活学活用改了不少。
比如幽大爷信的这个教就是拜球教，以地球为尊。日常的教徒活动是，细数人类对地球犯下的罪过，诚心忏悔，诵读教派圣书，超度地球。
当然，还有拜日教，拜火教，拜水教，拜月教……
教派众多，且各教的教义往往南辕北辙。
拜日教的信徒认为，太阳，作为太阳系最重要的存在，神圣而光辉。连行星都要依附其存在，何况小小地球上的小小人类呢？
拜火教徒则从人类自身的角度看问题，本着实用主义，思考既然人类这么多年来的行为惹怒了地球，难保地球老母亲不会再暴躁一次。而火星是太阳系中和地球生态最接近的星球，与人类又无过节龃龉，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避难所。照拜火教人的想法，既然到时免不了麻烦人家，不如提前搞好关系……
最滑稽的要数拜月教徒的一番神论。
他们自诩是人类的福音，其他天体的信徒不过是蒙蔽大众，以卑躬屈膝换得人类在太阳系中苟延残喘须臾片刻。而月球却是能真正带给人类希望的，因为它原本就不属于太阳系。
要想当年，宇宙中的一颗流星划过太阳系的深空，不幸与地球相撞，残余的物质也被地球引力捕获，形成绕地卫星。这样的历史，注定它是自由的，既不与太阳系中的其他星球“血脉相连”，更不会和它们同气连枝。
拜月教徒常常爆出疯言疯语，“在太阳系中，太阳万事第一，几颗行星处在其下，而几万年前开始诞生在地球上的我们，是比蝼蚁还要低贱的存在。月球自外面来，有朝一日也会回到外面去。我们可像昔日登上宇宙飞船一般，登上月球，让它带领我们开启那壮美的逃亡之旅。逃出这等级森严、死气沉沉的太阳系。”
……
姬惑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个春天，大灾难刚刚过去，被岩浆和洪水轮番淹没的地表刚刚露出些许生机。
从地堡里走出的幸存者，望着面目全非的家园，唯有默默接受这连断壁残垣都不剩的天地人间。许多坚守在地面的政府组织都已不复存在，那时的人类，看不到明天，也给自己找不到出路。
迷茫之际，虚空而美好的宗教思想成了很多人的解药。
一时间，遍地都是新成立的宗教组织。
那一年，天上地下，只要叫得出名号的天体，都有大规模信仰供奉的信徒为其建立宗教。
没办法，无论身处何时，何种境地，人类总是极其现实的。
既然自身和太阳系的众星球之间，一个无能到地缝，一个厉害到天上，索性躺平，将众星当作神来敬仰叩拜。
有趣的是，教徒和教徒之间也有鄙视链。
一般来说，信教的看不上不信教的，恒星教看不上信行星教的，拜球教徒又看不上信其他行星的……
一句话概括起来，既为信徒，便有信仰，无论高低贵贱。
总之，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骄傲。
幽大爷便是在那时成了光荣的拜球教的一员，时过境迁，86岁的他去年刚刚从神父的职位上荣休。
完成了晨起的一跪三拜，幽大爷心里平和了，对姬惑的态度也好了起来。
姬惑还没把手里拿的营养胶囊介绍完，就被幽大爷笑着挥手打断。
“小姬呀，不用老说这些，我都知道！老实告诉我，你回去以后有没有听我的话？入教了没有？”
姬惑的表情尴尬地挺住，故意岔开话题，“幽大爷，我老大不小了，您叫我全名就行了。”
“哎，你看你这孩子，一听就没好好听我的话。不过大爷还是得夸夸你，没听外面的人忽悠，去入那些排不上号的教。”
幽大爷越说越上头，愈发激动起来，“小姬呀，听大爷跟你漏句实话，那些个教也就是名头喊得响，还是咱们拜球教好！群众基础广，信念强！好好的地球人，不信地球，去信外面的东西，难道他们都是吃火星、金星上的粮食长大的？没良心！”
姬惑机械地点点头，准备告辞，结果被幽大爷热情地拉住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幽大爷滔滔不绝，才思和唾沫齐飞，“再说了，咱地球多好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不就是想着恢复地球生态万一失败了，跑到其他地方找活路吗？这种人放到那封建社会就是不忠不义不孝之徒，该拉到宗祠脱了裤子打板子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