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幡然醒悟后》五更天未晓

12、第 12 章

　　四溅的水声和秦一韵尖叫声同时响起。

　　顾初拍拍手，好整以暇退开两步。

　　目睹秦一韵惊慌失措拔掉桶、恶狠狠回过头，顾初甩了甩手上沾着的几点水珠：“哎？你还好吗？”

　　“你！你？！”秦一韵又惊又气，脸涨得通红。

　　水打湿他的碎发，又顺着他头发噼里啪啦往下流，身上的衣服也被打湿，整个人狼狈无比，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高傲和趾高气昂。

　　“你往我身上倒水干什么？！”顺了口气，秦一韵几乎是吼出来的。

　　“谁往你身上倒水了？你身上本来就有水，少往我身上赖。”顾初笑眯眯看着他，深棕色的瞳仁水润又明亮。

　　只是在那层明亮之下，隐隐约约跳动着小簇火苗，又有点像隐藏着淬过冰碴儿的小刀。

　　秦一韵下一声吼哽在嗓子眼。他张了两次嘴，都没能出声。

　　“你这满身的水，不用擦擦吗？”用明亮的瞳仁又盯了秦一韵一小会儿，确认对方没打算扑过来，顾初撇嘴，扭头看向自己的饭菜。

　　饭菜泡在水里，色泽和香味都大大打了折扣。想到秦一韵如此暴殄天物，顾初忍不住又扭头瞪他。

　　这一瞪，被他看见了安静立在走廊里的谢星泽。

　　不知道谢星泽什么时候出现的，此刻他正挑眉打量餐厅，黝黑的瞳孔里带着玩味。

　　见自己被发现，谢星泽迈腿走进来。经过秦一韵身边时，他偏头，轻声开口：“滚。”

　　秦一韵抖了抖，转身就跑。

　　可能是他的动作太有感染力，顾初也跟着抖了抖。

　　“你抖什么？”谢星泽挑眉看着顾初，“刚才发飙扣水桶，不是挺厉害的？”

　　“还、还行吧。”顾初无措地动了动脚指头。

　　对天发誓，不被惹急顾初很少反击，偏偏一反击就被男主逮了正着，并且，还被用这种玩味的目光打量。

　　莫名的，顾初又想起来礁石上的事。

　　当时，谢星泽的目光也这么射过来，像是在打量玩物，或者是打量马戏团里供游客取乐的小丑和狗熊。

　　为了躲避这种打量，顾初低头，盯餐盘。

　　香喷喷的饭菜泡了水，油花儿星星点点飘在水面上，让顾初记起了小时候。他妈妈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炒菜做饭乃至刷锅通通没法完成。

　　在顾初记忆里，小小的他经常踩着板凳徘徊在厨房，年纪太小，搞不来复杂菜式，顾初只好水煮一切——在水里到几滴油，把准备好的食材丢进去，想起来了就撒点盐，想不起来就捞出来之后再用盐拌拌。

　　就这么熬了几年，直到跟邻居周奶奶熟络起来，顾初的食物质量才有所提升。

　　再次看见水面上熟悉的油花，顾初棕色瞳仁渐渐暗下去，片刻后，他抓起筷子，夹了口泡在水里的菜。

　　原本冒着热气的菜加了冷水，温度只能算得上温吞，油和调料被洗涤后所剩无几，哪怕是五星级大厨做的菜，顾初也没感受到任何好吃——不过跟小时候的味道还挺像的。

　　把菜咽下肚，顾初又去夹下一口。

　　谢星泽：“用得着吗？”

　　“嗯？”顾初把菜塞进嘴里，脸颊微微鼓起来，“岛上没吃的卖，不吃就只能饿肚子了。”

　　“我是说，你用得装可怜巴巴？”谢星泽冷声打断他，“前一刻西装暴徒，后一刻吃糠咽菜，现在没开直播，用不着立人设。”

　　没立人设。

　　哪至于就吃糠咽菜。

　　顾初嚼了几下，就着菜把辩解咽进肚子。早上男主发过话，说他对自己的事情没兴趣。作为成熟的工具人，应该时刻牢记男主喜好，避免撞壁踩坑。

　　看顾初默默吞菜不吭声，谢星泽眉头渐渐皱起来。

　　冰冷的目光划过顾初毛茸茸的发顶，划过顾初小仓鼠般一动一动的脸颊，最终落在顾初西装领口。

　　这是件定制的西装，它家以风格循规蹈矩出的名，虽然定制价格不低、用料做工也特别讲究，但谢星泽从没看上眼过。

　　然而在谢星泽印象里，以往每次看见顾初，他身上穿的都出自这家——考究、古板乃至严肃，十足的商业精英范儿。

　　只是从这次开始，对方仿佛厌弃般不再碰西装，而是换成了可可爱爱的卡通卫衣。

　　很柔软，很好欺负。

　　可是在冰冷海水里，湿漉漉的瞳仁又能爆发出自热烈焰，被欺负狠了的时候，也能拎起水桶毫不迟疑反击。

　　越来越有趣了。

　　又盯着西装看了几眼，谢星泽把自己那份餐食推到顾初面前。

　　“嗯？”顾初嘴里还嚼着菜，只能用水润的黑眼睛表达疑问。

　　“赶紧吃，吃完继续练。”扔下这句话，谢星泽转身走了。

　　-

　　第二天，依旧是先跑圈再练舞。

　　可能是看顾初第一个动作练习的还行，上午谢星泽又教了顾初一个新动作，对比头一天的伸手、抬腿、扭腰，这个动作简单到令人发指。

　　“就直直站在这里，放松全身力量？这就可以了？”顾初有点不敢相信。

　　跟他一样不敢置信的，还有直播间的大批观众。

　　【我没听错吧？站着不动，就算跳舞了？】

　　【小谢行不行啊喂？人家朱朱还知道排个团舞，他就只教俩动作？】

　　【就这俩动作，到时候公演肿么办（那场景太美，我已经替初初用脚抠出一室三厅）】

　　【前面的姐妹淡定，组队，初初和小谢组队，难说重头戏在小谢身上】

　　【美丽花瓶？！依旧尴尬，救命！！！】

　　对比直播间的不淡定，顾初到还算接受良好。确认真的只需要练这个动作后，他就认认真真在舞房站了一天。

　　可能是因为昨天的事，秦一韵整天都没出现，谢星泽也只是时不时来晃一眼，顺便对着顾初的动作来几句冷嘲热讽。

　　但好在不管是冷嘲还是热讽都，点在了点上。整天下来，顾初感觉身体已经彻底放空，手上拴两根绳，他就能充当成熟的提线木偶。

　　在身体放空的同时，他脑子里也复盘过昨天晚餐的事。

　　前情提要：男主把晚餐让给了自己。

　　已知：自己跟男主组队学舞，男主对艺术有着令人敬仰的追求。

　　结论：男主怕自己饿着肚子，影响练舞质量。

　　困惑迎刃而解，顾初心里没了抢占男主晚餐的负担，只剩下要好好练舞的觉悟。带着这种觉悟，每次听见男主冷嘲热讽，他都自动转化成了恨铁不成钢的叮咛。

　　于是每每听见这种叮咛，顾初都充满感激地展露笑颜。

　　【我的天，初初是小天使吗？怎么就不会生气的？】

　　【啊啊啊，姐姐我啊，心都被笑化啦】

　　【初初肯定很热爱舞蹈吧？哪怕被批评被嘲讽，也心怀感激，对舞蹈抱有最最纯粹而热烈的心的初初啊，就这，不跳出成绩都说不过去（实不相瞒，已脑谱几万字初初在舞界所向披靡）】

　　看见这条弹幕，顾初迟疑很久，用小号默默打了醒醒两个字。

　　所向披靡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只要公演不丢人丢到需要连夜逃离地球，顾初就已经谢天谢地。

　　然而，就算真丢人到需要连夜逃离地球，顾初还是想试试。

　　试都不试就放弃，怎么对得起老天重活一次的恩赐？

　　第三天，依旧是先跑圈。跑圈后，谢星泽并没再教新的动作。第四天也没教。第五天...第五天就到了公演。

　　对于自己就掌握了两个动作就要上台这事，顾初心里有点打鼓，但本着对男主专业能力的信任和认可，顾初老老实实按谢星泽要求穿上黑西装，换了条笔挺的高腰西裤，又一点点把白衬衫扎进了西裤里。

　　他腿本来就长，白衬衫一扎进去，就更显得腿长腰细。

　　谢星泽盯着他腰身看了两眼，又把目光挪到领口。微扬下巴，谢星泽朝着顾初衬衫纽扣点了点：“第一和第二颗扣子，打开。”

　　顾初老老实实照办。

　　原本的禁欲范儿，被半敞的领口破坏，却又多了点说不出的欲和诱惑来。谢星泽满意地点点头，又扯了两下顾初腰侧，确认白衬衫造型达到要求，谢星泽转身朝舞台走。

　　哎？就这么上台了？

　　有点猝不及防。

　　顾初小跑着追上：“按之前说的，上去之后我先找位置，等开始，先跳第一个动作，然后站着不动？”

　　谢星泽颔首。

　　“好。”顾初应了一声，没提出其他疑问，更没提出质疑。

　　俩人就这这么一前一后走向舞台，直到脚已经踏上舞台边缘，顾初都没再出声。反倒是谢星泽脚步微顿，扭头看他一眼。

　　顾初迷茫地看回去：“怎么不走了？”

　　“你都不好奇上台要怎么跳？”谢星泽盯着顾初半敞的领口，黑色的瞳仁里晦暗而幽深。

　　“上去之后我先找位置，等开始，先跳第一个动作，然后站着不动。”顾初小声回答，“之前都说好了，我记着的。”

　　他的语气笃定而理所当然，要不是胸口快速的起伏以及脖颈间的一抹微红，根本显露不出丝毫紧张或羞怯的情绪。

　　“上场前没听过伴奏，没合过舞，甚至你都不知道我要跳什么。”盯着顾初脖颈间那抹微红，谢星泽冷冷勾了下嘴角，“这么就敢跟着我上场，还真是清澈的愚蠢。”

　　你才愚蠢。

　　顾初在心里反驳。

　　没听过伴奏，没合过舞，甚至不知道谢星泽要跳什么。这些问题他通通考虑过好吗？

　　但已知：自己跟男主组队学舞，男主对艺术有着令人敬仰的追求。

　　男主的根本目的，是不想见自己亵渎艺术。作为艺术的忠实追求者和维护者，谢星泽当然不会乱来，所以伴奏、合舞、谢星泽跳什么，这些有什么要紧？反正等会儿上场就全都知道。

　　退一步讲，就算真搞砸了又能怎么样，自己又不打算出道。

　　回忆着直播间里各种加油鼓气的弹幕，顾初在心里默念三声“初初最棒”，昂首率先上了台。

　　璀璨的灯光和绚丽的色泽，变幻迷离，晃得顾初头晕眼花。

　　演艺圈真不是普通人能混的。

　　适应了几秒钟，顾初按照谢星泽交代找到位置。

　　因为公演是这辈子临时增加的，舞台租赁费了点周折，想提前租一天都不行，考虑时间因素和节目直播属性，节目组干脆没组织预演

　　所以，这还是两辈子加起来，顾初头一次站在舞台上。

　　说不紧张，是假的。

　　要说多么多么紧张，好像也不至于？

　　顾初动了动脚指，竖着耳朵听身后动静。确认谢星泽也走上舞台，并且在自己身后站定，顾初微微松了口气。

　　男主哎，那可是男主。有对艺术热忱至极的男主保驾护航，自己怕什么？

　　确认选手就位，工作人员对着调度室比了个手势，片刻后，舞台灯光换了另一种模式，音乐也从一种炸裂换成了另一种炸裂。

　　自己这组跳的是街舞，顾初早早就清楚。

　　听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旋律响起，他深吸口气，按照练习过的那样做出第一个动作。

　　伸手，抬腿，扭跨和腰，扭完后，顾初直视前方，迅速放空身体。

　　谢星泽的脚步声还在身后响着，看台下的反应，肯定是酷炫至极的舞步。

　　忽然间，酷炫舞步停止，连音乐都从炸裂转成了柔和，在柔和却又不失节奏感的韵律中，顾初感觉手腕被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