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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七 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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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长华在暖阁更衣,湛容公主在外间兴致勃勃:“这次你赢定了,我看得出来父皇和姑姑对你都是极满意的。”
“还好没有让陛下和长公主失望,不过后面还有人没上场……”段长华行事谨慎,不想把话说得太满。
湛容公主站到暖阁的纱帐前:“我早就看过后面还有那些人了,玥瑶公主不会参加这次比试,她天生高傲,肯定是觉得就算赢了这次也是输了段长安一头,所以才不参加,而那杨玉晗比玥瑶公主还要傲气,肯定也不会参加了,两个最大的竞争对手都没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说来若单论舞艺,今日能与段长华有相比的唯有孙如许了
“至于孙如许……”湛容公主欲言又止,“她不重要,反正她赢不了。”
段长华知道湛容公主一定看出来了。
段长华举起手臂,方便蜀葵和水声为她更衣。
湛容公主手指卷着步摇上长长的坠子,笑道:“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在红线上跳舞的?”
“只是请了个师傅学了些粗浅的轻功罢了,公主有兴趣?”
“有啊,说真的,段长华。”湛容公主一顿,段长华也发现,与湛容公主来往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正经的叫她的名字。
湛容公主继续道:“今天可不止父皇和姑姑满意,就连我都久违的被激起‘战意’了。”
湛容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段长华目光一沉,神色有些复杂。
湛容公主调侃玥瑶公主天生高傲,而以她近来对湛容公主的了解,湛容公主本身也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她不愿意去参选贡女,她希望让她赢的是自己的才华、自己的本事,若是因为陛下的宠爱,那她宁可不去。
恰好段长华已更完衣,宫中侍女挂起纱帐,段长华对上湛容公主无一丝杂念的双眼便笑了,也抛除了内心混乱的思绪,直言道:“那是我的荣幸。”
湛容公主笑逐颜开。
——敢应战,才不愧是她即墨湛容认定的朋友。
段长华和湛容公主回到凭虚殿,宴会已接近尾声,众人都还陷在段长华那一舞中难以自拔,后面的舞蹈看得兴致缺缺。
段晋文眯着一双狐狸眼,道貌岸然的与人攀谈所谓养女心得,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对她点点头:“跳得不错。”
段长华含蓄的笑了笑,并未多言。
直到宴会的最后一只舞毕,正如湛容公主所说,今日最出彩的莫过于段长华,毫不夸张的说,这支舞若是出现在那日牡丹宴上,与夺魁的段长安都有一比之力。
孙如许的惊鹿之舞确实算得上惊艳,但与段长华的伞舞比起来便逊色了几分,而其他人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孙如许以及武安侯府此时此刻的处境已是危如累卵,只等陛下裁决。
陛下与傲君长公主的笑眼对视,心中已明了,心中赞段长华争气,却依旧象征性的问了问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认为谁更优秀,结果均为段长华,陛下脸上笑意更甚,忽而想起一个人来。
“不知苏城主更中意哪支舞蹈?”
苏幕遮整场宴会存在感都不高,此时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他眯着那双桃花眼,斜倚在靠背上自斟自酌,一派逍遥模样,在这规矩端正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又与众不同,听到陛下的问话他甚至愣了一瞬才站起身,却没立刻回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段长华也想听听他的评价。
只见他将酒壶放在案上,随即轻功跃起。
他选了目之所及开的最绚丽的那一枝折下,信手一挥,那五寸长的花枝朝着段长华直直飞了过去。
卿赠君一朵,君还卿一枝。
人群中一阵惊呼,连陛下都脸色一变,而段长华看着苏幕遮不要说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花枝也并没有像众人想象那般让段长华血溅当场,而是恰好插入发髻,化为一枝海棠花簪,宛若天成,若刚刚段长华惊慌避开,怕是要让这花簪落了空,反而辜负。
思及此,众人又是惊叹连连。
此时苏幕遮肆意笑道:“回陛下,这便是草民的答案。”
“好!”苏幕遮这一手也让陛下眼前一亮,难得开了句玩笑:“苏城主武艺卓绝,长华还不谢过苏城主赠花。”。
段长华起身双手合握,置于胸前向苏幕遮行了一礼:“长华谢苏城主赠花。”
说话间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声音里都带着散不去的笑意,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心跳莫名加快,段长华率先垂下头收回了视线,却忘了收回脸颊上的薄红和唇边的浅笑,一时间让人看直了眼,竟分不出是花比人艳还是人比花娇。
是以,当陛下宣布段长华为今年的贡女时,除了孙如许无人有异议。
“段氏四女段长华,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堪当大任,酌定为今岁贡女,赐吉服、羽冠、玉剑、玄水璧。”
“臣、臣妇、民女谢陛下!”
段晋文激动地领着段长华、老夫人领旨谢恩,这几日他过得可谓是跌宕起伏,有惊有喜,先是段长安被封为贡女,可惜还没得意几天就被罢免,如今这贡女的头衔又失而复得,在他心中无论是段长安还是段长华都是段家的女儿,谁当这个贡女并没什么所谓。
三人在诸多艳羡倾慕声中起身,只听陛下又道:“段长华听旨。”
段长华复又跪下,眼角眉梢都犹带喜意,因为她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旨意。
这道旨意是傲君长公主亲自求来,陛下御笔亲书,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刘振代为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段氏四女段长华琴音动情,歌声绕梁,令傲君长公主神思还乡,朕心甚悦,但忧长公主无子,特将此女收为长公主义女,赐封熙柔郡主,取字无忧,授金册,岁禄一千二百石,望其承欢长公主膝下,排忧解愁,钦此。”
无忧长华,长华无忧。
陛下是盼着长公主无忧。
段长华一头磕到底:“臣女接旨,谢陛下、长公主恩典。”
“平身。”陛下道。
“长华,到我身边来。”傲君长公主笑着朝她招招手,段长华起身,没有理把惊喜写在脸上的段晋文,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向那高位。
耳边的羡慕或质疑声如退潮般哗然退去,她心底眼里只剩脚下的白玉长阶——这条始于足下的登天之路。
今天的重头戏已经结束,傲君长公主左手段长华,右手湛容公主,准备先行离场,段长华知道,等她们和宫妃们尽数离去后,便是陛下向武安侯兴师问罪的时候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亲眼看看孙如许的下场,不过还有个人能替她看一看。
她回首望去,猝不及防撞入苏幕遮那面具掩映下的深邃眼底,段长华心头一跳,却见苏幕遮不闪不避,笑着将酒斟满,向她遥一举杯,唇动无声:“恭喜。”
段长华一瞬间心神皆震,她没有有过这样的心情,是以无法准确地去形容,像是桃李傅粉,春日迟来,凛冬结束;又像是久旱的心田被舍与甘露,亦或是清风仆仆而来,驱散烈日酷暑。
段长华随着傲君长公主走出凭虚殿才回过神来无奈一笑,心道:脑子里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驴唇不对马嘴。
她不明白,所以今天再次率先收回视线落荒而逃,所以她也没看见苏幕遮脸上逐渐加深的笑意。
本来牡丹节到夏至日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只是期间罢免段长安又换成段长华,浪费了近一个月,留给段长华的时间紧迫,她又是第一次做贡女,各项流程都要学习,一丝细节也不敢懈怠,她按规矩斋戒近半月,每日要学习祭祀礼仪,练习祭歌、祭舞,一天之中只有吃饭的时候能闲下来。
段长华揉揉酸痛的肩膀,接过蜀葵盛好的汤羹,便见襄荷快步走进来,挥手把房间中丫鬟赶出去,只留下了自己和蜀葵才开口道:“小姐,外面都传开了,昨儿晚上大理寺查出了武安侯与多位官员往来的书信,信中对陛下多有不敬,谋反之意昭然若揭,陛下连夜派人查抄武安侯府,府上奢华至极,僭用乘舆器物没有上千也有数百,陛下大怒,已褫夺武安侯爵位,即日午时斩首,十二岁以上男子皆绞,十二岁以下男子及家中女眷充为官奴,孙如许刚被拉出来就被以前的死对头卜家小姐买回去了,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因这事不少官员落马,甚至牵扯到了定远侯呢!”
段长华听罢眉头深锁,抬头看了看太阳,即日午时斩首,这时候武安侯应该已经死了。
宫宴那天段长华随傲君长公主提前离开,武安侯府的结果是从苏幕遮华口中听来的:孙如许犯大不敬之罪被杖责八十,武安侯府也受牵连,阖府禁足,重兵把守不得进出。
太快了,段长华后背泛起冷汗,偌大的武安侯府,曾经她无法对抗的庞然大物,一夜之间就化为飞灰,陛下的雷厉风行让段长华感到恐慌,陛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整个下午魂不守舍,终于捱到晚上,苏幕遮才打开半掩的花窗,便见段长华裹着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于是默默地合上了花窗。
段长华失笑,没多想便随手抄了个枕头砸过去:“进来啊!”
不大不小的动静惊到了起夜路过的襄荷,她连忙敲敲房门:“小姐,怎么了?”
段长华才发现失态,轻咳一声找了个借口把她打发去休息。
襄荷离开后苏幕遮才开窗一撩衣摆跳进来,自顾自地坐在桌子上调侃道:“你这样搞得我们像在偷情。”
“谁让你不赶紧进来。”
苏幕遮不禁轻笑出声:“你那眼神就像几天没见过肉的狼,我怕你咬我。”
段长华恼羞成怒地白了他一眼:“我是有事要问你!”。
“问问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幕遮又开始顺毛捋,起身把枕头捡回来侧身倚在床柱边。
段长华正色道:“武安侯谋反是真的吗?”
“你既然这么问了就说明你觉得是假的。”苏幕遮没有正面回答:“人证物证俱在,况且武安侯已经死了,不管你觉得是真是假陛下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别去好奇。”
段长华垂头不语。
“害怕了?”苏幕遮问。
段长华很诚实地点点头:“我以为是我利用了皇室尊严报复孙如许,但或许我这些小动作在陛下眼里根本无所遁形,他不说只是想顺势而为铲除武安侯府,我甚至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会轮到我。”
“他确实派人查探舞谱的事了,所有与孙如许有关系的人都被暗卫查了一遍。”
段长华震惊的抬起头。
“你放心,这事都是我安排的,追查不到你身上。”
“那你呢?”段长华抓住苏幕遮的手臂,生怕因为一己私利害了苏幕遮。
“我善后很干净,不会有事,行了,别担心,睡吧。”苏幕遮欣赏够了段长华担忧的表情,在床边脚踏上坐下,反手握住段长华手腕。
段长华心里还是不安,但听了苏幕遮的话还是皱着眉头合上眼……
让段长华担惊受怕了一天的恒尧帝此时刚放下奏章,刘振适时地凑上去:“陛下,该歇了。”
“吩咐下去,舞谱的事不用查了,武安侯的事到此为止。”恒尧帝按按眉心陷入沉思,这份舞谱一定是有心人编出来的,所以与孙如许有过节的人这几天都被查了一遍,自然包括段长华,这些人却一个一个被排除,最后这事便成了一桩“无头冤案”。
想到段长华,本来还在发愁若她舞艺平平,自己纵是有心抬举她,也难堵住悠悠众口,没想到段长华竟一舞惊艳所有人,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还算争气,人也聪明有眼色,既然傲君喜欢放在她身边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