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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四 贡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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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长安失了魂一样跌坐在地,月贵妃见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生怕段长安再度激怒陛下,当即谢了恩带着段长安匆匆离去。
月贵妃和段长安离开后,陛下又恢复了之前如沐春风的样子,与傲君公主谈笑风生。
段长华却更加谨慎,今日一见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什么叫翻脸无情,虽说只是褫夺了段长安一个贡女的身份,既没打也没罚,但却是让段长安失去了她最重视的东西且颜面扫地,估计她也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长华,对这份策略你怎么看。”
恒尧帝突然点名,段长华迅速回神,刚因为这份策论处置了段长安,又拿来问自己,恒尧帝这是什么用意?
“回陛下,民女平日极少出府,所有见识皆是从书中得来,见闻不多,不敢妄语。”段长华最终选了最万无一失的方式回话。
此时傲君长公主拍拍段长华的手,轻笑着开口道:“无需多虑,尽管说吧。”
恒尧帝点点头,既然如此她便将自己所思所想斟酌着道出:“回陛下,这份策论于民女看来到处都是漏洞,根本无法实行。”
“第一,便以民女所闻所见举例,有难民结伙去京城百姓家中盗窃食物甚至财物,亦有京城百姓歧视难民,言语辱之,近日来难民与京城百姓或因口音有异,或因财产产生纠纷不在少数,有的甚至动手伤人,难民如果安置到京城百姓家中势必会发生更多诸如此类的情况,还会浪费京城巡卫的人力物力,不如把难民分散治理,筑城墙,修官道,用自己的力量换取食物和住处,既可以解决当下的难题,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迹,留在三城的难民也同理。”
段长华缓一口气,见恒尧帝和傲君长公主都没有说什么才继续道:“第二,受难三城周边的山匪其实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本就是山贼,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对于这些人决计不可招安,更要捉拿归案斩首示众,否则不足以平民愤;还有一类是洪灾之后家园被毁被迫落草为寇,或是被山匪强掳上山的百姓,这些人没有伤过人命,便可恢复平民身份。”
恒尧帝点点头,眉头松快了些:“说得对。”
“第三,从京城运粮太慢了,从周边城镇调粮确实是个办法,也可请当地屯粮商人出粮赈灾,那些商人不缺钱财却因身为商户,身份低下而饱受诟病,朝廷可适当予以好处,比如御赐牌匾或者陛下笔墨,不费国库一分一毫便可让他们感恩戴德。”
至于此举能提高商人地位这一点与赈灾无关,段长华也不知在恒尧帝心中如何看待商人,便没有多言。
“第四,西域众国、漠北皇室与草原牧族接壤,彼此纷争不断,近年来又对大燕蠢蠢欲动,边疆不稳,局势严峻,为了做好最坏的准备,要保证国库充足,故赋税不能免。”
“第五,据史籍所载,每次天灾之后必有疫病,医者、草药不如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第六,请陛下下旨必须由家中女人或孩子来领取当天的救济粮,这样成年精壮为了有下一顿饭也会留他们一口饭吃,此举能够避免很多易子而食的情况,也能挽救更多弱者的性命。”
恒尧帝眼睛一亮,这点属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还有最后一点……”段长华站起身对着恒尧帝跪下:“民女不敢妄意朝政,但知陛下圣明,心系百姓,民女斗胆……”
大燕从京城到地方文武大小官员上千万,若是连这些灾后措施都想不到,大燕岂不危矣。段长华所说的一到五点陛下在早朝时便已下达部署,但段长华区区一个深闺女子,竟然能想得到第六点,实在令恒尧帝大吃一惊,他此时对段长华吞吞吐吐的“最后一点”颇为好奇,想看看她还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你说吧,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回陛下,据说大坝是去年朝廷拨下了六千万两白银建造的,按理说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希望陛下严查所有相关官员,还所有牺牲百姓一个公道。”
段长华不敢抬头去看恒尧帝的表情,只能盯着恒尧帝黑色的龙袍和云纹长靴惴惴不安,她苦中作乐的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刚刚自己坐着看段长安跪在自己面前,才过去这么会儿功夫,自己就跪在这里了。
这句话她可以选择不说的,可她还是说了出来,只因为陛下刚才对月贵妃说的那句“事关百姓岂敢胡闹”。
她在说出来之前一直在权衡利弊,犹豫不决,可脑子里想到的全都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因为据她所知陛下并非昏聩之君,是真的把百姓放在首要位置,她才想赌一把……
“你是说朕识人不清、治官不严。”
恒尧帝分不出喜怒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气氛瞬间下降到冰点,段长华浑身一凛,不知自己该不该回话,还好千钧一发之际傲君长公主解除了她的困境。
傲君长公主扶起段长华,嗔怪得向恒尧帝看去一眼,轻描淡写的缓和了气氛:“长华胆子小,皇兄可别吓坏了她。”
“我看她胆子大的很呢,”恒尧帝哼了一声,威吓刚给到一半就被亲妹妹拆了台,无可奈何道:“君无戏言,说了恕你无罪便恕你无罪,坐下吧。”
段长华坐到实处才觉逃过一劫,手心冷汗一大把,傲君长公主看出她的僵硬,便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手掌温热,像是儿时吵闹着不肯睡觉时娘亲轻拍着哄自己睡觉的手。
“既然把问题提出来了,就说明你也思考了解决办法吧,说来听听。”
恒尧帝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见恒尧帝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段长华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民女不懂治官,不懂如何驯服人心,但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要贪财好色的官员翻然改悔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更是难上加难,但想要达成目的不一定非要对方心甘情愿,只要让他们不敢再贪就行了。据史书载,前朝有一情报机构名隐卫,选取各地无亲无故的孤儿训练调教,直接隶属皇帝部署,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前朝皇帝把他们分布在各地收集情报,监督各地官员,把他们的秘密全部掌握在手心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传到皇帝的案头,隐卫就是皇帝的眼睛,是皇帝坐镇京都布下的天罗地网。”
恒尧帝和傲君长公主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段长华长出一口气,顿感口干舌燥。
恒尧帝没有评价,反而问:“听说尚书府给难民施粥是你出的主意?”
“回陛下,是民女。”
“做得很好。”傲君长公主赞赏道。
“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竟有如此魄力,属实让朕另眼相看,朕有赏,一会儿随刘振去领赏。”
“陛下,若陛下恩准,民女愿把赏赐捐赠给难民,为陛下、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好,朕准了。”恒尧帝开怀一笑,“有一个湛容,一个你在傲君身边,朕就放心了。”
晚上,段长华把今天的事说给苏幕遮听,苏幕遮听罢挑挑眉凑上前来:“快让我好好看看你,你再赌几次我只能给你收尸算报恩了。”
段长华熟稔的照他腰侧踢了一脚:“少嘲讽我,机会难得,那些话我是有把握才说出来的。”
“几分把握?六分?七分?你太急功近利。”苏幕遮无奈。
段长华没说话,苏幕遮握着她手腕的手施加了点力气。
段长华吃痛“嘶”了一声:“有傲君长公主在呢,我有几分的把握都能再加上两分。”
再说人就要急了,苏幕遮果断转换了一个话题:“段长安被褫夺了贡女身份,你说陛下会选谁替她?”
“玥瑶公主?杨玉晗?”段长华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你。”苏幕遮笃定。
“我?”段长华吃惊的坐起来,寒气激的她打了一个冷战。
苏幕遮伸出一根手指头把她推倒,又把被子给她掖的密不透风,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奶妈一样。
“你知道陛下怎么想的?”
“我就是知道,”苏幕遮语气里带着段长华读不懂的情绪,段长华来不及抓住这缕情绪便转瞬即逝,他又问:“选你的话你去不去。”
“去啊,往上爬的机会干嘛不要,但是陛下凭什么会选我,我这胎记和美人两个字怎么也放不到一起去吧。”
苏幕遮顿了顿,带着一贯的笑意开口道:“美人看三日也会生厌,你这样刚刚好,虽不是倾国倾城,却有如初春朗日,温暖却不灼热,明亮而不刺目。”
虽知道这只是他安慰自己的话罢了,段长华仍觉得心中渐暖,此时的她还不明白左肋深处那不知名的悸动有什么含义。
“既然说到这了,你会跳舞吗。”
段长华也想到了贡女是要跳祭祀之舞的:“会一点,很多年没有跳过了。”
苏幕遮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里看了看天色:“我给你找一个靠谱的师父,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自己想办法带进来。夜深了赶紧睡吧。”
段长华早就困了,听他这样说顺从的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段长安被褫夺贡女身份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京都,贩夫走卒都能评上几句,若说没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段长华真的不信,不过也与她无关。
与此同时,宫里正吵得厉害。
御书房内,恒尧帝召集几位大臣议事,议的正是择选贡女一事,恒尧帝力排众议推举的正是段长华,诸位大臣意见不一,大多都以段长华一介庶女不能堪当大任为理由劝恒尧帝三思。
恒尧帝再属意段长华也不得不听取众位大臣的意见,此时司天监监正得了某位大臣的指示,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也以为选段长华不妥。”
司天监监正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臣掐算其八字,此女生辰七月半,子时整,生时鬼门开,众鬼出,天胎鬼仔,阴气极重,此后一生必定命途多舛,穷困潦倒,事事皆不得志,此命格之人实在不宜做贡女。”
话音刚落,便听一女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是么,陈监正可还记得当初给本宫的批命?”
待这女子从屏风后出来,众人大吃一惊,连忙行礼,竟是傲君长公主。
傲君长公主被云迷扶着走出来,堂堂正正的坐在恒尧帝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毕竟先帝在时带着傲君长公主上早朝也不止是一两次,大家都适应的很。
“怎么,陈监正忘了,那本宫给你提个醒,天生富贵命,年轻时处处遇贵人,事事皆顺意,及笄之年得遇淑人,婚姻美满,老年得三代同堂,子嗣颇丰,一生顺遂,乃是极贵的命格,你看看本宫现在的样子,哪一句符合?”
陈监正冷汗都流下来了,年迈的双腿打着摆:“回,回公主殿下,人这一生世事无常,命格是会有变化的。”
“哦?那我现在的命格如何?可能长命百岁啊?”傲君长公主咄咄逼人。
“这……这……”
陈监正哪里还敢说话,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汗如雨下,像是马上就要昏厥的样子。
此时,又有人站出来拿段长华的身份说事:“陛下请三思,祭天这么多年的历史,从未有过庶出担当贡女,此女身份低微,若是推举此女,日后恐被人评说对神祖不敬。”
“身份低微?”傲君长公主喃喃,随即转头对恒尧帝轻笑道:“皇兄,我这破败身子此生恐难有子嗣了,正好我觉得长华与我有缘,我想收她做义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