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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支离破碎 ...

  •   高阳君伏诛,太子和武安君茯勋各率领人马前去围剿余孽。

      巴陵公主向二人告别后,回了府邸。

      她自上了回府的车驾,就知道不好了,她那被流矢射中的手臂,伤口中流出的血不再鲜红,而是逐渐呈现出透着可怖的黑褐色,看着让人心悸。

      她本揣着一种侥幸,但心脏渐渐也延伸出一种跳动不起来的麻木感,倒后来连说话也困难,指尖都抬不起来。

      婢女们慌忙下车送她就医,待宫内的医者到时,她却知道自己可能无力回天了,果然医者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磕头。

      巴陵公主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勉强吐出来几个字,婢女们慌忙抬着她上了车驾,驶向了公主府邸。

      围绕着皇宫内附近的百姓,早已被不远处宫室内发出的兵刃撞击、士兵呐喊声唤醒,他们惶恐着不安着,不知这天下是否又生了什么变故,菱蝉亦不例外,夜半,宫内卫士们发喊连天的声音将她唤醒。

      她忙从屋里换了衣衫来寻巴陵公主,却被婢女告知巴陵公主不在府邸内,而在宫室内。早已吩咐过叫她不必担心,安心在府内等候。

      闻言,她忧心忡忡的在府邸门口反复踱步,内心焦灼不已。

      直至卯□□门外街尾巷口的不远处才有一辆马车快速的疾驰而来。

      菱蝉听见动静,命人打开大门,出门去迎。

      她还未在台阶上走几步,就见马车停驻下来,车沿边上坐着的两个随侍婢女神色慌张的率先跳下车伸出掌心冲着车帘,车帘被急促的揭开,一个婢女背着巴陵公主由其他二人扶着跳下车来。

      “阿姐!”菱蝉震惊的瞪大双眼,喊了一声慌忙抬裙下了台阶。

      “蝉娘..”巴陵公主从婢女背上轻轻的抬起眼往菱蝉的方向瞥了一眼,脸色灰白的虚弱道。

      “放我下来..我要同...夫人说话..”她有气无力的对着身下的婢女指挥了声。

      婢女闻言小心翼翼的放下她,让她瘫坐在石阶上,菱蝉慌忙上前焦急的环住她。

      “阿姐,你怎么了!”

      “蝉..婵娘。”巴陵公主卧在她的怀中,她喘息了几口,喉咙口里冒出黑色的血泡,羸弱得甚至连呼吸都很艰难,只能勉强抬起头,伸手去摸菱蝉的脸颊。

      “阿姐。”菱婵狼狈的流下泪来,她抱着巴陵公主的后背,用掌心托住她的脸颊,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婢女喊道“快去!快去找医师。”

      “没用..阿姐..怕是无力回..天了。”巴陵公主扯着嘴角上气不接下气,她努力的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摸菱蝉的颊边。

      “不..”菱蝉惶恐的握住她的掌心。

      抑制不住的鲜黑的血液,慢慢的从巴陵公主的嘴角溢出,如同蜘蛛网般一缕一缕从菱婵的掌心指缝中蔓延流淌开来。

      菱蝉被眼前这骇人的景象晃了晃神,随即有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低低哭泣。

      “怎么会?”她紧紧咬着嘴唇,眼眸中皆是悲哀、惊慌。

      “别..哭.”

      “蝉娘,阿姐..最后有话要..同你说...”

      “你说。”菱蝉攥紧她的手。

      “我对他有愧..”巴陵公主盯着菱婵轻轻摇摇头,眼角淌下泪来,目光中渐渐流露出那种只有将死之人才有的黯淡无光的死寂。

      “唯.放不下的就..是他...“她缓缓的闭上眼,复而又努力的想要睁开。

      “蝉娘...劳烦..帮我.一定看顾他.”

      “一定。”菱婵战战栗栗的伸手覆盖住她摸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抽噎着允诺道:“你别说话了,阿姐,你别说了,还有的治的。”

      “没...没..“巴陵公主吞咽了几声喃喃道,而后突然直瞪瞪看着菱蝉。

      此刻,她的瞳孔已经发散,眼睛却张的大大的,还未等菱蝉反应过来。就见她短促而痉挛的吸了一口气,牢牢的抓住菱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巴陵公主用着最后一点的力气,诉说着临终的遗言。

      “爱戴我一样.待他..”

      说完,她头一仰往后栽去,连手都松了开来,紧接着生命体征悄然流逝,她的身子开始僵硬了起来。

      “阿姐!阿姐!”菱婵不敢置信的晃了晃巴陵公主的手臂。

      天地开始旋转,菱婵痛苦到胃里涌上一阵一阵的血气,恶心感随之而来,她膝盖发软。

      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在她眼眶中周而复始的盈聚,怀中人的身形模糊起来,在薄雾中摇曳着迷离了她的目光。

      此刻,菱蝉的心窍再一次被极致的悲伤充斥,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的血液。

      “别!别!“她绝望的抱着巴陵公主的头颅,仰着头哭的声嘶力竭。

      有些事情,依旧无可更改的发生了。

      那些她在乎的,她所爱的,又一个一个都离她而去。

      朝阳渐渐升起,天边汇聚变成一道金灿灿的光晕,大地依旧温暖,但她却冷的浑身颤抖。

      怀中的人渐渐变得冰凉,不会再回应身边的人半分的呼喊。

      菱蝉渐渐从绝望中醒悟过来。

      婢女们帮扶着她,缓慢的将巴陵公主的身体搬到了她平日歇息的卧房中。

      菱婵小心翼翼的将巴陵公主的遗体抱上了床榻,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用手背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又伸手从怀中拿出帕子细致的擦去巴陵公主脸颊两边沾染的血迹,伸手阖上了她的眼睛。

      她最后的轻轻抽噎一声,将自己所有的悲痛压抑了下来。

      从巴陵公主最贴身的婢女处了解巴陵公主为何中毒的真正原因后,她直起身背对那婢女轻声问道:“申君呢?”

      “公主命人将申君的屋子封起来,告诫我们别让申君出去。”婢女低着头在身后小心的回复道。

      菱婵一怔,随后目光木然道:“带我去看他。”

      “是。”婢女俯了俯身。

      婢女引着菱蝉到了东厢,菱蝉眼见着东厢的门窗都被人用木板钉了起来,遂吩咐道:“把门打开。”

      婢女愣了一下头低的更身了,“是公主吩咐的。”

      “公主已经不在了,把那些木板都撬开吧。”菱婵垂了垂眼眸,神色苍白的又说了一句。

      “是。”婢女点了点头。

      奴仆们上前,把那些木板门拆卸了下来,“啪”的一声,门被奴仆们推开。

      菱蝉轻轻的迈了几步,走了进去,阳光顺着她的衣袖的缝隙间飘荡延伸进来,那些细小的光线缓缓的照在跪坐在案旁的年轻郎君的身上,地上的郎君缓缓的睁开眼,抬起目光。

      “申君。”菱婵悲伤的望着他,颊边还残留着泪痕。

      王敕顺着声音的方向注视了过去,只见菱婵立在门口。雪白的衣襟袖口上沾着几处斑驳的血渍,她神色灰暗,颊侧的鬓发有几缕散乱开来。

      一瞬间,王敕太阳穴跳了两下,他突然觉得空气有些沉窒。

      “你母亲。”菱蝉注视着他,有些哽咽不忍再言,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去世了。“

      .....

      “不可能!”

      王敕拖着沉重的脚步,奔溃踉跄着跪倒在巴陵公主的榻边。

      “母亲?”他喊了一声,榻上的身影没有半分反应。

      王敕仍是不敢置信般,颤抖的伸出手,他没有勇气去触碰那具床上的身影,却还是不得不逼着自己去确认,灼热的一夏风吹过,床上的纱帐被吹开。

      露出榻上躺着的人的面容来,

      在濒临奔溃的喊叫中,王敕从后面抱住了巴陵公主的肩头。一片悲寂冷森中,周遭的婢女奴仆们也纷纷发出一声声哀泣。

      “母亲。“王敕颤巍巍的将头埋进巴陵公主的肩头上,此刻咬着牙流泪的他与当时菱蝉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截然不同。

      一声声呼喊中,他额间的青筋绽了出来,声音已然不是寻常的悔恨和悲叹,而是带着最纯粹的绝望。

      “我错了。”他将额头抵在巴陵公主的衣襟上,肩膀微微颤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巴陵公主的脸。

      菱婵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暗自垂下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菱婵轻轻走上前,单手覆在王敕的肩膀上。

      “走开!”王敕失态的抽手一推。

      菱蝉本就精神不济,又遭遇了巨大的打击,此刻就被他一推,往后退了一步,眼前顿时发黑,身体晃了两下。

      “夫人。”婢女慌忙去扶。

      菱蝉被人搀扶住,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的平复清醒下来。

      “没事。”她垂下头举起手,示意无需大惊小怪。

      “他心里难过,让他发泄吧。”

      巴陵公主去世,菱蝉亦心如刀绞,却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料理后事,她叫了几个人跟着她出了屋外。

      “你们去吩咐专人来替公主收敛遗体,叫人将府邸中丧葬用品整理出来。”

      “再派人去宫内一趟,将公主薨殁的消息禀明国君,询问一下可曾有替公主修建专门的陵墓过。”

      一夜未眠,她疲倦的阖了阖眼,却仍是强打起精神,吩咐诸人准备一切事宜,缝纫寿衣丧服,准备棺木和各种祭器,发丧举哀,皆得有她来处理安排。

      此时天气炎热,且巴陵公主是中毒而死的,若不尽快将她的遗体得下葬,恐生出疫症来,便命人捧来许多冰盆。

      此刻,宫中的人也传来消息,若是未替公主修筑过陵墓,这就有些难办,魏帝不承认王敕的父亲申启,也就是否认巴陵公主嫁过人,若是贸然将巴陵公主和申启葬在一块,恐会触怒帝王,菱蝉细细考虑之下,便准备将巴陵公主单独下葬,过个三年五载再将申启的墓迁过去。

      她命人去择地,此刻缝纫的寿衣也到了。

      菱蝉低头看了看跪在榻下,脸色憔悴,目光灰败的王敕,这番场景似曾相识,致她心中浮现出说不出的凄凉。

      “拿进去吧。”

      菱蝉缄默了片刻,终究是对着奉着寿衣的婢女吩咐下来,她抬腿迈入房中,轻轻的靠近跪在地上的王敕。

      “申君。”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地上的人还是毫无反应,菱蝉无法只能低下身伏在他面前与他平视,温柔的用手掌握住他的肩膀。

      “申君,到时候了,该给你母亲换衣裳了。”

      王敕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反而垂着头抿紧唇,神色紧绷的甩开她的手,执拗的握住巴陵公主的掌心。

      菱蝉看了一眼巴陵公主已然青紫的面容,心一紧,蹙了蹙眉,半晌,她用指尖捻了捻掌心,双膝上前一并,按住王敕的手,看向他拔高了音量目光坚定的开口道:

      “申君!”

      “你该清醒了!”

      这次,王敕没有甩开她的手,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把头抬起来,直直的看着菱蝉,深邃的黑色瞳孔中充斥着悲痛,这时菱蝉才发现他脸上的泪已经流到下巴上,唇边也生出些薄薄的青影,那张俊美的脸此刻无比的憔悴。

      菱蝉叹息了一声,伸手拢了拢他鬓发的碎发,捧着他的面颊,劝道:“无论你接不接受,你母亲都已经走了,她素来爱干净,最是雍容得体,你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吧。”

      王敕闻言双颊紧了紧,菱蝉见他再也没有抗拒,便又一次的去牵他的手,王敕再没有

      动作,而是目光涣散,呆滞的任她牵着手,缓缓的从榻上下来。

      菱婵领着他跪坐在地上,吩咐婢女打来水,用梳子沾湿亲手给王敕梳了个冠,让他尽量看上去整洁一些。

      随后吩咐婢女看着他,命人拉来屏风将床榻隔出,再和人一起给巴陵公主换上寿衣,替她整理遗容。

      菱婵轻轻给巴陵公主描着眉,巴陵公主的嘴唇已经是一片乌青,她匀了点胭脂抹在上面。

      空气中的寂静让人窒息。

      由婢女们将贵重的首饰发簪戴上去后,巴陵公主的仪容才算整理完毕,菱蝉最后看了一眼,往她的面容上盖上帕子,悄悄的哽咽一声,将喉间的苦痛和眼中的酸涩通通咽了下去。

      她下了榻,拉着跪坐在地上的王敕,牵着麻木的他手走到榻前,跪在地上一起给巴陵公主磕了三个响头。

      “阿姐,这些年蒙你的照顾,蝉娘才撑过来,也请你最后再受蝉娘三个头。”

      最后一个头磕了下来后,菱蝉心里明白,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人唤她蝉娘。

      跪在地上的王敕亦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巴陵公主一眼,声音沙哑干涩喊了声:“母亲。”

      他眉宇间皆是阴郁,低低问了声,“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菱蝉偏过头去望着他。

      “你母亲已然去世,害她的人..就是高阳君。”

      王敕一怔,焦距涣散了下,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顷刻间扭曲,他握紧拳头直起身就要出屋子。

      “站住!”菱蝉喊住他。

      “高阳君,已然伏诛。”

      “你不用再寻他了。”

      王敕脚步一顿,刹那间,那激烈的恨意都化作笑话一般,他眼一黑,“咚”一声重心不稳的倒了下来。

      “申君!”菱蝉焦急的喊了一声,飞身上前拥住他,所幸王敕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有气无力的握住菱蝉的手,伏下身在她怀中失声痛哭。

      菱蝉拥住他,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叫王敕先去换了一身丧服,再来巴陵公主榻前跪着,王敕沉默的应了下来。

      待王敕走去,她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准备去换丧服。

      刚往外走没几步,她的心突然如针扎般的一阵绞痛,胃抽搐痉挛了一下 喉咙涌起一片血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咳嗽一声咳出一口血来。

      “夫人!您!”

      一旁的婢女有些心惊,颤抖上前的递上汗巾来。

      菱婵接了过来,拭去唇角的鲜血。

      她低下头看了眼汗巾上的血渍,心里也有数,恐是因为方才一时打击过大,她才会气血上逆呕血。

      便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只是一时间气涌上心头,呕出来就好了。”

      “不用告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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