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归》牛油

4、徐归的生计问题

　　如今又看到那辆绿色单车徐归心里仍是百感交集，虽然知道任迟应该还在N市念书，但终究还是没进那家店，所以自然也看不到任时欲言又止的目光和张望。
　　要是还能有心思认真喜欢一个人就好了，即使对方并不认识，但喜欢的力量撑得起痛苦，悲伤，失落和挫败。它总能让人在无比疲惫的时候心里涌上暖意，是有那样一方永远明亮，纯粹，清澈的冰汽水般的小世界存在的。单向的，欣喜大于烦恼的，陪伴大于孤单的，积极大于苦恼的喜欢某个人的情感。
　　可现在早没心思了。或许是因为根本无法联系加上长久的时间推移，或许是因为成年后飞速地成长，或许是因为独自面对现实社会的艰难：眼下徐归只想解决生计问题。
　　可这个生计问题对她来说简单又无比复杂。
　　她原本是个散漫畅意的人，她想自由而狂热地做些什么，体验新鲜事物，体会新的环境，了解探索各种未知，尝试一切感兴趣的内容。事实上，大学期间相对独立后她确实风风火火地尝试了，参加感兴趣的社团活动，迫不及待地走到每一座不曾涉足的城市，参与看上去好玩儿的项目或者比赛，学习旁听一些完全陌生的领域知识……这些让她像棉花糖一样软篷篷的，有了看上去绚烂丰盈的架势，但同时，被买下以后，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一下下被舔舐，她就迅速瘪成了极小的一撮，糖汁粘连，破败纠缠。
　　徐归第一年考研压根没准备，那一年她刚刚对自己所学专业真正产生浓厚的兴趣，开始主动学习，开始看书，听讲座，忙着赶上江南的春天和秋天。她当然收获良多，前所未有地做到了一天心无旁骛地读完两三本书，偶然地因为一场诗歌分享会热爱一些生命的力量，和亲近的朋友谈论未来的议题或是生活小事从而使彼此都充满细碎的光芒，从梅花樱花海棠到梧桐秋声，她真正地感受了一次四季轮转，真正地活得热烈开心。
　　自然地，她失败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疫情来临了。一切都停滞了，一切都被打散了。在家的她成天面对的是父母没有上限施加过来的焦虑和说教，她长久地无法入睡，时刻没来由地流泪，失去感知和欲望，逐渐空虚和负面。她开始经常地想到死亡，她硬是睁着眼看着一天天日月在卧室里变化的光影。她想她可能是生病了。
　　她根本无心做任何事情。后来她与父母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冲突，但现在，徐归不想再想起那件事，因为这跟她两年后的现在所面临的，是几乎完全相同的困境。她不想再加深这种无比消耗的痛苦。可是该怎么办呢？逃开。是，两年前她就是为了逃避匆忙地选择了一份可以网面的工作，然后迅速下了定论，怀着一种将要活着的感动和轻松来到新的环境。代价就是，她在这一年人财两空。身体累垮了，精神无比疲乏，梦想受到打击，得不到相应的报酬。
　　那么而今又要如此吗？
　　她想，随便去哪打工也可以吧，她最想的就是能快乐正常地生活，有条件的话养猫或者狗，或者鹅鸭。够活就行。但真的可以这样吗？上一年的私企经历看到的现实问题还不够吗？怎么办呢？考公考编也不是没尝试，可是没一样做成。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徐归默然。
　　还是说再试试？明明有喜欢的事情，再试试，读研试试。于是她辞职准备认真备考半年。结果还是失败了。境况再次回转到两年前，糟糕的是还失去了应届生身份，而家里再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浪费时间”。
　　“你看看你们同学，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你呢？一天到晚要混到什么时候？”
　　“你还有时间出门？”
　　“你哪来的时间搞那些乌七八糟的？”
　　“几点了？我就看你往死了睡！”
　　“说也不能说了，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如此反复在耳边的一点儿没变。在他们眼里，徐归没有成绩就是个废人，不，应该是废物才对。不过现在好像的确连成绩也没有了，她想。还是去吃点儿吧，总不能在生机勃勃的春天饿死吧。可到底该怎么办呢？徐归的脚步又沉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