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月》阁雪

9、社死

　　B市是省会城市，又正值各大高校放假，高铁站人潮拥挤，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仿佛丧尸围城。
　　李棠一边肩膀挂着一个书包，还得张开手在人群中护着苏露，挤出站时几乎要跪了。
　　眼看李棠放下书包去打车，苏露连忙拖住了他的胳膊：“大哥！相信我！打车会让你觉得钱只是纸！”
　　“啥？”李棠一脸震惊体眨了眨眼，转头看了眼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口，“你确定你可以？”
　　“我可以！”苏露连连点头，背好自己的书包以示决心。
　　开什么玩笑，打车回家超过70块，相比起来，地铁绝对超值好不！
　　更重要的是，这次近一千的高铁票是李棠出的钱，本来说各自出各自的，但是他就是不肯，大家都是没钱的毕业党，可以省的还是省钱吧……
　　想到这里，苏露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李棠，突然想到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一句话：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你会开始帮他省钱、帮他规划。
　　又是自我感动的一天，美滋滋……
　　苏露后背靠着车壁，李棠双手撑在两侧，将两个书包放在脚上，为她争取了一个相对不那么拥挤的空间。
　　虽然、但是……好像有一些尴尬……苏露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悄悄将两个书包从李棠脚上移到了自己脚面上。
　　蓝牙耳机里是一首没听过得英文歌曲，男歌手唱的很温柔的感觉，苏露抬头偷偷看着李棠，他正闭眼跟着轻轻哼唱着，灯光下好像连头发丝都透着光。
　　这也太老神在了吧？这可是见父母啊！自己都紧张的心跳加速！
　　苏露偏着头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老李同志，可以采访您一下吗？”
　　“荣幸之至，苏大记者请讲。”李棠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笑着随口回答。
　　这个对话真是充满了沙雕风，和精英的外表太不搭了，苏露忍不住笑了一会，才带着点评说道：“我几天前还觉得你巨高冷，就像高空孤月一样，原来你还会说些这样的东西。”
　　“谢邀，人在月球，刚刚下火箭，我还亲自吃饭、亲自打扫卫生。”李棠含笑睁开眼，挑了挑眉，说不出的灵动俊美。
　　“你不紧张吗？”苏露眨了眨眼。
　　李棠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已经做好任打任骂的准备，不管叔叔阿姨怎么样说，我都一定要娶你。”
　　天哪！大庭广众的！苏露立刻感觉有吃瓜群众看了过来，她连忙低头掩饰，心里却忍不住的窃喜：有一个人，这样坚定的选择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啊！
　　她其实，没有被人真正坚定地选择过，从来没有过，哪怕是父母也没有过……
　　苏露低头看着李棠的衣角，控制不住的又笑了出来。
　　好像这一生的运气，都在让他喜欢自己身上了，天上居然真的会掉馅饼啊！
　　下地铁又步行了好一会才终于到了目的地——B市的一处别墅区。
　　这里住的全是高端人士，从落地窗的映射里，到处都是看不懂的装饰，绝对称得上金碧辉煌。
　　相比起来，苏露家里又有点不一样，李棠第一次在电视剧、旅游景区外，看到这种两扇开的木质红色大门，看起来简直是非富即贵的顶点，好吧，也可能是自己见识少……
　　李棠左手拿着水果篮，右手提着纯牛奶，停在门口看了又看，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先迈哪只脚。
　　“少年？”苏露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憋出一句，“就，没你想的那么好。”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尴尬的意味，但嗓音却稍显暗沉的，和平时插科打诨的感觉不一样，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孤寂。
　　李棠听得心里一动，偏过头看了她几眼，略低眉想了一想，带笑回答道：“没事，大不了跪下来抱大腿哀嚎。”
　　“你有毒啊！”苏露眼前立刻浮现了画面，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从口袋里摸钥匙准备开门，然后动作就忽然停滞了。
　　李棠偏过头，静静注视着她。
　　抬头看着身旁人等待的目光，苏露尴尬的笑了两声，眨了眨眼解释道：“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妈。”
　　“家里没有什么……那啥……保姆？”李棠问道。
　　苏露摇头，尬笑了两声：“少年，你是真的想多了。”
　　“我刚还在想，阿姨要是甩五百万到我脸上，让我离开你。”李棠耸了耸肩，低笑道，“我是拿呢，还是拿呢……”
　　“醒醒，梦里啥都有。”苏露一边打电话，一边还嘴说道，她还想说点什么，电话终于通了，于是转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的问道：“亲爱的妈妈，你啥时候回来啊？”
　　“如果你是一个人，那我正常下班时间就回来。”苏母冷笑了声。
　　苏露抬眸看了眼李棠，大概是太油腔滑调了，真话听起来也像是假话：“没有的事，他在我旁边。”
　　“骗我的话。”苏母挑了挑眉，“你就逃不掉这一顿打了。”
　　苏露连连摇头，三连保证：“不会，不敢，不可能。”
　　于是，电话就被利落的挂断了。
　　苏露从口袋里摸出纸巾，聊胜于无的擦了擦台阶，坐了下来对李棠说：“半小时就到，你也坐会吧。”
　　李棠环顾了一下四周，点点头便也坐了下来。
　　别墅区安保做的很严，大白天几乎没有什么人，看着倒是极为冷清。
　　“因为白天要赚钱啊。”苏露百无寂寥的托着下巴，随口解释道，“辛辛苦苦买个大别墅，只有半夜才能回来睡一会，真不知道图什么呢，自讨苦吃吗？”
　　“倒也是，毕竟日常花的钱也就那么多。”李棠转头看着苏露的侧脸，想到她住在这么好的别墅里，却还计较几十块的打车钱，实在有点不能理解这种悖论。
　　苏露拍了拍有点酸的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说道：“但是，我又想，一百块的大闸蟹和一千块的帝王蟹，确实也都是不同的日常开销，人家可以日常顿顿吃帝王蟹、鲍鱼海参。”
　　李棠注意到苏露又晃了晃脖子，连忙伸手开始捏她的肩膀。
　　苏露有点受宠若惊，心头一阵阵的乱跳，但李棠的动作不容置疑，便不得不低头按捺自己。
　　忽然，她听到李棠低声说道：“你说的都对，可各人自有各人的追求，有些人生来就想要攀登高峰，有些人就是甘心默默无名，这并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也不是什么自讨苦吃，不过是，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罢了，只要是自己坚定选择的道路，都值得我们去尊重。”
　　“可是既然如此，既然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大家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苏露轻声呢喃道，她静静看着庭前的池塘，那里面曾经养着一池的观赏鱼，后来离散的时候没人管，翻了一池的白肚，那种气味一生都不会忘记。
　　“求同存异吧。”李棠略思考了一会，回答道，“虽然我们每个人都走在不同的路上，但差异只要是在某个范围内，都是可以忽略和调节的。”
　　苏露微微喘了喘气，突然猛地转过头，认真的看向李棠。
　　正是下午时分，阳光从树木间的缝隙，沿着她的半边脸庞倾洒下来，说不出的静谧和美好。
　　李棠抬头看过去，正好与她的视线相撞，一时间千头万绪，竟有点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你觉得我们呢？”苏露轻声问道。
　　是真的要娶这个姑娘了。李棠再次想到这一点，却又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诗：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马上就要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成立一个全新的家庭，而且是和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姑娘，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他们将一起相伴白头，度过人生剩下这好几十年的光阴。
　　想到这一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慌，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李棠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或许和顾清清比起来，她长的没有那么好看，不够有才华而且还不努力，但她确实是很有意思的女孩。
　　也许，这真的是非常正确的一个结局。
　　李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掩饰着笑道：“这种能少奋斗二十年的路，当然是长长久久的与你同行啊。”
　　“做梦呢。”苏露娇嗔的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树顶的光斑，感受到李棠继续帮自己按肩，心里其实有一瞬的失望，但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在想什么啊？他在想什么呢？
　　苏露在心里揣摩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要做什么，只好闭上眼眯一会。
　　夏日热烈而灿烂，风徐徐吹过树梢，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传来的音乐，悠扬的曲调让人十分轻松。
　　23岁，大学毕业，青春正开始，这真是人一生中最好的一个夏天。
　　“咳咳。”门口突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苏露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眼前突然一黑，脚下不稳差点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好在李棠眼疾手快，一手扯住她往怀里带，一手抓紧了栏杆。
　　水果滚了一台阶，苏母皱着眉喊了一声当心，苏父走在后面两步，倒是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苏露伏在李棠怀里，隔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连忙与李棠离远了一点，转头尴尬的笑道：“啊，妈……爸你咋来了？”
　　苏父一身西装革履，连头发丝都上了发胶，明显是办公状态。
　　听到女儿诧异的语气，苏父终于有了点表情变化，微微皱眉道：“女婿还是要抽时间来见得。”
　　什么，一来就是男女混合的地狱级难度吗？
　　“额，呵呵……”苏露眨了眨眼，只好陪笑了几声，双手示意介绍道，“这个……我……男朋友……”
　　李棠立刻站直了，扯了扯凌乱的衣角，接下话头：“叔叔阿姨好，我叫李棠。”
　　就在此时，一只苹果在众目睽睽下，滚到了苏母的脚下。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苏露僵硬着脸，矫捷的将台阶上的水果踢了下去，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爸妈，那个，咱们不如先进去？”
　　苏母看着手足无措的两人，叹息着摇了摇头，率先开门进屋。苏父还回头喊了一声司机帮忙收拾水果。
　　李棠转头看了看苏露，万语千言都在四目相对中。
　　苏露满眼绝望：“我想去死。”
　　“带我一个。”李棠立刻跟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