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月》阁雪

8、毕业

　　早上8点半，李棠已经和女寝院口的货运大叔谈好了，他一来学校就发了微信消息给苏露，但还没收到回信，估摸着应该还在睡觉。

　　昨天微信炸了一晚上，那个特殊的提醒铃声始终没有响起过，李棠一晚上没闭眼，也没有认真看消息，只回了几个要好的兄弟。

　　货运大叔一边搬东西，一边随口问道：“小伙子，帮女朋友搬家东西啊？”

　　“嗯。”李棠点头笑道，低头看着微信上那个猫猫的头像，点在删除的的页面，却始终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13年的情谊，即便是分手，但她已经成为童年时期、少年时代，不可分割的一段回忆。

　　“学校好多人分手了哦！”货运大叔感慨的说，他拿着毛巾擦了汗水，“过家家一样啊，小伙子，你这个缘分才是真的啊！”

　　“确实是缘分吧。”李棠礼貌的笑着点头，确实只有缘分两个字可以解释，“我们准备结婚了。”

　　货运大叔这才觉得真惊讶了，很少有学生毕业就结婚：“恭喜啊！毕业就顺利迈入了人生新的阶段！”

　　“新的阶段。”李棠靠着树干，低声呢喃了一遍，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麻利的把微信、电话都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既然决定和苏露结婚，那就要整理好自己的过去，把已经过去的东西全部放下，真正去接受她、爱护她。

　　李棠闭目，感觉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很暖和。

　　“啊，李棠，对不起啊！”苏露穿着有点不合身的小裙子，气喘吁吁的快步走了过来。

　　不要问为什么，其实她8点就醒了，没早课反而会早醒，这是无法解释的科学谜云。

　　但是，直到李棠的信息发来，苏露才终于确定这不是玩笑，于是，大早上电话把寝室妹纸们都吵起来，一起上微信研究现在要怎么办。

　　苏小小：大姐，我知道你泡到了级草，能不能放过我啊，我还想睡个回笼觉！

　　苏露：不行，我好牛啊~~~

　　顾云：是是是，哥，你是真的牛！真人不露相啊！你咋泡到他的啊？不传授点经验？

　　苏露：天生丽质，你们不会明白的！

　　肖晓素：呵呵。少年，外面那么多好看的小姐姐，小心被人勾搭了！

　　苏露：对哦，那咋抓牢？

　　苏小小：美貌？不过，你长得也没他好看。

　　肖晓素：也还是重要的，你不是说他过来给你搬东西吗？化个妆、再穿个小裙子啊！

　　于是，苏露火速画了个妆，找了半天才翻出一条有点挤的小裙子，匆匆忙忙的赶了下来。

　　李棠闻声睁开眼，快步迎了上去，柔声道：“别急。”

　　“抱歉，那个，我……”苏露有点小尴尬，思考了一下如何狡辩，但是好像什么台词在自己有时间化妆面前，都显得有那么亿点点的薄弱。

　　李棠其实不太在意等人，他将衣袖挽到手腕，自顾自的说道：“你坐这里歇一会，把钥匙给我吧，我把你寝室东西都打包了。”

　　苏露眨眨眼，从包里摸出钥匙递了过去，想了想又缩了回去，再一次向他确定：“那个，你真的要？”

　　李棠疑惑的看向她，似乎在回答着肯定的答案。

　　这一下真不知是什么滋味，苏露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虚，好像有一种脚没踩在实地的感觉。

　　她掩饰的扯了扯不算很合身的裙摆，低着头快速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肚子里这个孩子……”

　　我在说什么！话还没落音，苏露在内心咆哮，没事还要说这个干什么！他不是知道这件事情吗！

　　而且，要怎么样解释呢？又怎么样能解释的清楚呢？

　　难道要拍拍李棠的肩背，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啊，少年，你相信光吗？那啥，这个孩子就是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说不定是光之子……

　　醒醒！苏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将疯狂走偏中的脑补剧情抛到一边。

　　“是我的错。”

　　耳畔突然传来李棠温柔的声音，苏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茫然了一会，才不可置信的抬头，正好对上眼前人那双带笑的眼睛。

　　李棠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个姑娘虽然看起来很脱线、智熄，但到底也只是个无措的女生。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没有早一点和你在一起是我不好。”

　　阳光下，他逆着光站着，却好像光是从他身上撒出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生？

　　苏露听的鼻子酸酸，有一瞬只想大哭出来。

　　好像也不是真的多委屈，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事情，但还是觉得真倒霉，为什么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情。

　　独自一个人时，脊梁上仿佛有一根刺，让自己有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但是，有个很好的人，很温柔的和你说“没有早一点和你在一起是我不好。”，心里突然就有数不尽的委屈冒着泡泡涌上心头。

　　“我觉得，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苏露结结巴巴的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眨了眨眼，泪水直接砸到了地上。

　　她突然有点明白那句古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如果自己没有怀孕就好了……

　　“哪有什么配不配的，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李棠伸手将人揽到怀里，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背，“我要娶你，你也答应我了，我们就是般配的。”

　　苏露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眼泪没有声音的疯狂往外涌出。

　　李棠放开她，认认真真的看了好一会，脸上才露出一点姗姗来迟的笑容，他故意模仿着某种幼稚的语调，带着轻快的感觉说道：“你这样好像一只红眼小兔子，让人想揪毛。”

　　太太太过分了！这么会有人这么好！

　　“啊！”苏露只觉得心脏“砰砰砰”的乱跳，受不了的捂住脸嚷嚷道，“再撩就要断气了！”

　　简直像是一只沙丘里藏起头的鸵鸟。

　　李棠觉得她是真的有点可爱，便也跟着朗声笑了出来。

　　从小卖部买了几包梅子，又和宿管阿姨借了小马扎，苏露坐在快递点前吃着小零食，围观李棠麻利的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快递。

　　长得好看、人又优秀、勤劳懂事、会心疼人、人品还好，最重要的是真的非常的爱自己！

　　苏露吃到鼓着腮帮，数着手指列举他的优点，望着艳阳高照的蓝天，时不时忍不住的露出一点傻笑。

　　周围寄快递的同学们看着，还以为是什么神经病，大家寄快递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整个寝室最后只剩下一个书包，李棠单肩背着下楼，问道：“你还要回去看一眼吗？”

　　苏露摇摇头，以一种极为缓慢的语调说道：“我已经记住了。”

　　李棠注意她以来，这个姑娘一直是大大咧咧的，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她的心思也可以很细腻。

　　记住了，所以不需要回头再看一眼，因为再看也没有用，反正都只能是回忆了。

　　而自己还要继续往前走。

　　李棠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这也是他一直的作风，于是，他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说道：“明天九点的车票，今晚住我家吧！”

　　可能，这段姻缘也会挺不错。

　　苏露走出了绿荫道才反应来，呆呆的侧头看了他好一会，目光又移到十指相扣的手上，脸上才慢慢红透：“打扰，那个，叔叔阿姨了吧……”

　　“他们不在家。”李棠耸了耸肩。

　　“哦，好的。”苏露有点害羞的点点头，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没有注意到李棠难解的眼神。

　　晚上的时候，苏露被安排在李棠的卧室，没有和弟弟房间一样的动漫贴画，李棠的整个房间都很简洁，连书桌上的东西都是摆放整齐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随时可以作为五星级钟点房。

　　房间里唯一的装饰，是墙上的三副并列的全家福。

　　苏露走近了，站在中间那张全家福下去瞧。里面的李棠穿着高中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篮球，他的父母站在两侧，看起来都是非常斯文的人。

　　照片上还有落款“八月七日，糖糖十八岁生日。”

　　墙上另外两张全家福，分别是满月和七岁时拍的。

　　所以，李棠的小名竟然叫糖糖？

　　苏露捧着脸想着李棠那样独立的个性，再配上糖糖这么黏黏糊糊的名字，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夜里下起了雨，窗外的树影随着风雨摇曳，水滴砸在窗户上，又顺着玻璃流下来。

　　苏露被腿抽筋疼醒了，她咬着牙摸了摸小腿，硬的像石头一样，于是自己坐起来开始给自己揉捏。

　　没有抽筋过的人很难理解这种痛，像是肌肉突然整块石化然后又裂开。

　　苏露吸了吸鼻涕，尽量让自己不要吵醒隔壁的李棠，但是疼痛却越来越剧烈，根本就不敢用力去揉捏。

　　“咚咚咚——”

　　“你没事吧？我进来了啊！”李棠起床喝水时，听见有断断续续的、压制着的抽泣声，他连忙找了房间钥匙。

　　“我……没事。”苏露连忙回道，声音其实是正常的。

　　李棠皱了皱眉，还是决定进来看看放心：“我听到你在哭，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进门、开灯，看见苏露捏着小腿，李棠立刻就明白，可能是腿抽筋了，这是孕妇最常见的一种情况。

　　李棠坐到床边，认认真真的帮她按揉，一边低声嘱咐：“遇到这种情况要叫我一声。”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苏露感觉自己真的特别倒霉，每天都有奇奇怪怪的情况发生。

　　沉默，真是今晚的康桥……

　　苏露偏着头看着李棠专注认真的模样，两只眼睛又乱飘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打破尴尬：“你怎么会捏的这么好？”

　　这是什么开场白啊？苏露在内心掐着自己的脖子，谁能给一个完美的开场白，愿意以身相许啊！

　　“我爸、我妈都是医生，耳濡目染下，我也会一点。”李棠随口回答道。

　　一点营养都没有的对话，这就是传说中的尴聊吗！苏露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硬着头皮往下接道：“听起来很厉害，所以，你为什么不做医生啊？”

　　“我不想让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李棠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和我一样”

　　苏露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这句话，但不妨碍她感知到李棠平静之下的悲伤，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好像不疼了。”僵硬的转移话题，苏露又突然觉得这样显得自己的太假了，进退两难的露出了一个更难以言喻的表情。

　　人间艰难！求读档重来啊！

　　“我已经等够了吧。”李棠深深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一脸懊恼的苏露，虽然相识也不过几天，但她马上就会是自己另一个家了。

　　他移开目光看着墙壁上的全家福，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真的，等够了。”

　　他等了太久了，父母永远都在医院，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自己做饭吃饭、自己洗澡睡觉。

　　二十多年，连全家福都只有三张。

　　等着等着，等到自己都长大了，而且还有了孩子，父母却还是不在家里。

　　他真的讨厌等待的感觉。

　　“啊？”苏露瞪大了迷茫的眼睛，气氛好像突然就变了？级草好像要吐露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

　　她连忙凑近了示意自己正认真听着。

　　李棠转头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苏露飞快的眨了眨眼，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被摸过的头发，鼓着腮帮气呼呼的嚷嚷：“啊！你刚刚摸了我的脚！还没洗手的啊！”

　　“啊……”李棠一时间没跟上这跳脱的思维，“对不起？”

　　苏露嗅了嗅手，觉得好像也没啥味道，现在再去洗个头也不现实，只好吐出一口气，安慰自己：“算了，都是自己的肉！”

　　她怎么会这么跳脱？李棠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被打断了情绪也有点接不上，只好飞快的解释道：“医生太忙了，总是不着家，我不想让老婆孩子也这样等自己回家。”

　　苏露抬头看着他，偏着头想了一会，在李棠起身快要离开卧室时，才终于组织好语言：“没关系，我嫁给你，你肯定不用等我下班回家！”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苏露努力维持着表情，预想中这句话应该是感动的，不说级草热泪盈眶，至少也应该眼眶微湿啊！

　　这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不说话啊！这还不感动吗！

　　@李棠，少年，你能按照剧本来吗！

　　然而，被带偏思维的李棠看着苏露，鬼使神差的突然蹦出了一句：“我觉得你因为工作没完成而加班，让我在家等你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他在说啥子？这是人话？

　　苏露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棠扬长而去，而且还随手关灯深藏功与名，小声喊了一句：“你过分了！这是赤果果的诅咒！”

　　“这是对未来生活的正确认知。”李棠立刻在隔壁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