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2 卫涔 ...
-
将军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带，虽已荒废二十年，但从外部看依旧气势恢宏，令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将军府南边侧门被推开，本是供那些下人们出入的，二十年了也没人维修，破败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尘土扑面而来，开门人往后一退，像是知到会有这样的待遇。奇怪的是门锁上却没有铁锈，看不出像历经了二十年的风吹雨打。
卫涔走进后，将木门关上，转身就是与外观形成鲜明对比的荒废的内院。
枯枝，败叶，杂草丛生，井水早已干枯，放在井边打水用的木桶被蛀虫钻了一个又一个洞，杂草快有半人高。
中间有一条路，不是被人清理出来的石板路，是直接踩在草上走过去的，大概是有几个月没人走过的原因，被踩实的杂草隐隐又有要长出来的趋势。
卫涔仿佛已经熟悉了周围萧条的景象，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顺着杂草铺成的小路往府内走。
这条路没有任何分叉，径直通往灵堂。灵堂的门看起来还很新，推开门，也没有灰尘，只是有些许长没人使用的霉味。
灵堂内很干净，牌位前的香炉里还有香灰，香炉旁还有几匝香。明显是有人定期打扫的样子。
卫涔走到牌位前，点了三根香，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毕恭毕敬的将香插在香炉里。
卫涔立在蒲团旁静静的看两个牌位，片刻后，他将目光投到刻着“魏旻魏将军之灵位”的牌位上，轻轻开口说，“他当初也是这样，让你出征的吧。”
门外寒风吹过，卷起地上枯叶。
“您明知道那次出征有去无回，但还是在亲人和百姓中，选择了后者。可怜您以为打赢那场胜仗，就可以国泰民安，保百姓物阜民熙十余年。其实这个国家的根都是烂的。如果您早些明白这些事，让您再选一次，您会拒绝出征吗。”
门外寒风突然狂了几分，可怜的枯叶在空中翻转，狂风似要将枯叶揉碎般。枯树上停落了几只乌鸦，凄惨的哀叫生传入卫涔的耳中，灵堂门“砰”的一声巨响，被寒风吹的关上了，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固执又坚定。
卫涔无奈一笑，“也是，就算是能换来一刻的安宁，您也会去。以您的才智，可能早已察觉此事。怪不得有人觉得我像您。”
卫涔想了片刻，又开口说，“不对，这次我的处境和您还真不太像。当初您得知此事后，是犹豫过吧，您那么爱母亲，是不是也不舍得与她分开。”
卫涔朝刻着“郑荣将军夫人之灵位”的牌位看了一眼，“我不一样啊，死就死，死了还能下去找你们，咱们一家还能重逢。反正我孤身一人，这世间也没有……也几乎没有什么令我牵挂的了。”
卫涔像是说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改了口。说完才意识到，心里有些烦闷，“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打开门，一阵寒风袭来，腊月的风寒冷刺骨。卫涔
正要迈出门的脚顿了一下。
“多穿些再出门，别冻着。“
“谁？”卫涔心里一惊，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卫涔立马回头看，背后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卫涔愣了会，想起刚刚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还应伴着一阵箫声才是对的。
幻听啊，卫涔自嘲一笑，还真是魔怔了。
卫涔没有再打顿，径直走出了将军府。
护国寺。禅房里，方丈在禅垫上打坐，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坐在炕桌前煮茶。屏风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是涔儿吗，进来吧。”老人开了口，打坐的方丈睁开眼。门被推开，卫涔进来了，一身紫色朝服与这雅间格格不入。“外面冷得很吧，快过来坐。”
“先生。”卫涔向老人行了个弟子礼。侧过身对着方丈行了个佛礼，“丢勒大师。”
丢勒起身，朝卫涔回了个礼，“卫公子来了，你先生天天念叨你呢。”
“皇帝多疑，要避嫌。”卫涔落座到老人对面。
“既然这样，老衲便不打扰二位叙旧。时辰差不多了，老衲先行去前堂念经了。冯昌太傅，卫公子，告辞。”
“大师慢走。”
二人目送大师离开后，卫涔先开了口，“今早的事，先生已经听到消息了吧。”
冯昌依旧缓缓的斟茶，“略有耳闻，我以为这种事会先从你口中听到，这么久才来找我，是去了趟将军府？”
卫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唉。”冯昌有些无奈，“当初你说想要入朝为官时，我就不同意，本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
没想到卫涔做到了，凭一己之力，没有动用老太傅在朝中的关系，甚至直到一切尘埃落定，老太傅才知道这件事，但当时卫涔已经入朝为官，老太傅也做不了什么。
“我没什么立场劝你放下仇恨。可能十年前把你身世告知你，就是我做错了。”
“不。先生，卫涔感谢您的养育之恩，也感谢您能将我的身世告诉我，至于之后我都做了什么事，有怎样的想法，选择了哪路，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先生您不必自责。”卫涔有些后悔来找冯昌，看着这六十余岁的白发老人仍为自己的事担忧，心里说不动容是假的。
“二十年前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时，心愿你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像普通人一样，简简单单，不要被仇恨牵连。你父亲留给你的云庄六十九部也在暗中保你平安。前十年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你也确实像你母亲所希望的那样。等到你十岁时，我觉得你也懂事了。万物都有根，也应该告诉你真正的身世。但从那以后你就……”
冯昌至今都记得，得知身世后的卫涔将自己关在屋里关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谁叫都不开门。三天后，冯昌差人将房门拆除，才没让小卫涔把自己活活饿死在屋里。但从那以后，上学堂会逃课，做功课偷工减料，爬树掏鸟窝，下水捉鱼的小卫涔。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苦读，最终十二岁中了解元，十五岁中会元，然后又在殿试中中了状元。
连中三元，入朝为官。
这事传到哪个人的口中都是一段佳话，但冯昌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郑荣将小卫涔护在怀里，在雨中下跪苦苦将小卫涔托付给自己，请求自己保他安宁。
“太傅，您是阿旻最敬重的老师，如今我命不久矣，只能将孩子托付给你。这是我和阿旻唯一的血肉。我将他的字想好了，叫云依，名就要劳烦先生了。先生，我不求孩子一生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普普通通。您的大恩今生我无以为报，下辈子郑荣……”誓言还未道完，女人就倒在了满地泥泞的雨地中。
太傅年轻时是皇子和贵族子弟老师，如今的皇帝登基后，冯昌就离开了皇城，到护国寺养老了。当年郑荣就是到护国寺找的冯昌，将小卫涔托付给他。冯昌对外宣称是在寺外捡的孩子，看着可怜就带回来养。
父姓是不能用了，冯昌也没让他随自己姓。他取了与“魏”字同音的“卫”字来当姓，单名一个“涔”字。
涔，渍也。连续下雨，积水成涝。
卫涔幼时还好，直到十二岁中了解元后，每日背着冯昌偷偷复习。有好几次挑灯夜读差点被发现。卫涔便随意编了个借口搬出了护国寺，自己到外面居住。十五岁入朝为官，更不方便跟有着帝师称号的冯昌多走动了。帝师将当朝文官当学生教导，可把皇上恶心坏了。但见二人的接触越来越少，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冯昌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二十年了，当初抱着他的腿撒泼赖掉功课的孩子，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冯昌递了一杯斟好的茶水过去，卫涔起身双手去接，冯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说，“此去万事小心，平安回来，你父母和我都在这等着你。”
卫涔看着冯昌，百感交集，良久后，低声开口道，“好，太傅保重。”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护国寺。
马车就在寺外，子夜见自家主子出来了，立马迎了上去，低声在卫涔旁边说，“公子，人已经调到府内了，现在去哪。”
“回府，收拾行李。”卫涔上了马车。
“是。”子夜应道。
两日后，卫涔带着清芷，子夜和四个从云庄六十九部调来的侍卫从府中出发。与南安王约好在京城门口相逢。卫涔将头发高高束起，精简玄色的骑马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皮肤更加白皙。
卫涔的五官偏女相，但并不显娘，很英气。骑着马，看起来就像是刚打猎回来的邻家俊俏的少年郎，能迷倒万千少女的那种。
“南安王殿下。”卫涔拱手行了个礼。
齐曾点头，“卫大人来了？本王已将礼品都清理好了。”
“辛苦王爷了。那事不宜迟，王爷，启程吧。”
齐曾并未下令启程，而是对卫涔说，“大人可真想好了，本王再怎么没权，也是楚国的王爷，不会有事。但大人你，此去不知归期，甚至不知是否有回来之时。你可反悔？”
“就算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吧。多谢王爷关系，也请王爷相信臣的能力。再不济，为国捐躯也是光荣的。只不过客死他乡，还要劳烦王爷，带臣的骨灰荣归故里。”卫涔玩笑的回到。
“你……”这个人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生死，疯子，“罢了，是本王多嘴。”
“出发。”
出发。
号令一发，再无回头之时。
自己选的路，再如何布满荆棘，也要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
此去无论前程，不问归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2 卫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