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门》不知耳

3、第3章

　　第二日清晨，德古是被一阵急促的摇铃声吵醒的。她眯拢着双眼从床上爬起，裹上胸带，披上外套，她下楼快步打开店门，是三区的督察警长，道普森。
　　“德古是吗？”道普森开口并不客气，可以算得上是蛮横粗鲁。
　　“是的，我尊敬的督察警长。”德古低头以示敬礼。
　　“流放西鲁纳家族的长子，在德鲁西斯医所呆过？”道普森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着德古。
　　“是的。”德古轻轻皱眉，这是黑衣男子给她的身份。
　　“那跟我走一趟吧。”道普森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德古追上去问，“请问我需要携带物件吗？”
　　“不需要不需要，你快点跟上。”道普森显然已经很不耐烦。
　　德古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小纸片，拿指甲迅速划了两横，夹在指尖轻甩，飞进了冬日香肠店门口的信箱和自己门口的报筒里。
　　道普森带着德古走到了一辆精致的马车前，让她坐在马车尾端的横栏上，然后他在车夫的搀扶下钻进了豪华的内室。
　　颠簸且漫长的路让德古心中不安，这是去城外工厂的路。她的外衫腰间的布袋口敞开，手在里面轻捻着灰粉沿路撒下，她希望自己是有价值的。
　　工厂每年都会统招一批蛮人进去，需要通过两年一度的考核，这对于大部分蛮人家庭来说是无上的荣耀，丰厚的报酬和头衔让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以考入厂内为目标。哪怕，工厂意外事故频发，制度严格，五年只有一次回家的机会，也让蛮人争破了头。
　　“阿姆德古拉西勒”马车停在一座黑墙砌起的高墙外，对着铁门，道普森坐在里面喊道。
　　“姓名！”里面传出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道普森·王！”
　　最后的一把粉末在马车驶入工厂的小门时被德古趁机落在门口。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块地方，向上一扫，旁边接近六米的塔楼站守着五个拿着□□的兵卫可以看清附近所有暴露在眼光下的动向，中心巡卫兵的操练声在她耳边响起，越来越近。工厂的设计极致简单，竖立的用黑砖立起的大个方体，只有在接近顶部的地方嵌着两块长条不过十指宽的玻璃，阳光从中透过。
　　士兵牵走道普森的马车，道普森带着德古走向一个墙体的银色小门，右手五指压在上面，注入精神力，小门缓缓打开，道普森抬步向前，德古紧跟着上去。
　　“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什么该看不该看吧。”道普森睨了德古一眼。
　　“知道的，警长。”德古唯唯诺诺地应着，散发着细微的精神力试探道普森。
　　从通道上到三楼，走过狭长的走廊，德古低着头用精神力感知着周围，很显然对于刚才的试探，道普森并未感觉，医者的精神力不同于战士的狂野粗犷、攻击性强，她们更加细腻柔和，难以被发现。两边是成片的玻璃，可以看到下面工人制造和机械的运作，密密麻麻的蛮族工人坐在狭窄的位子上制作着未知的零件，后面是硕大的合成转轮机，四角各站着一位手持利剑的卫兵。
　　是兵工厂吗。不像，德古在边关战场待过六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器，更像是批量生产的生活机器。
　　在走廊的尽头处，道普森终于停了下来，门口是十字的标志，医疗室。
　　他敲了敲了门，两下，这次他的手劲很轻，相比早上礼貌了许多。里面传来了清脆的跟鞋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位酒红色长卷发的四十岁男人，喉结处有一圈细线纹身，黑色的紧身长袖包裹着肌肉，下身的白色碎花围裙系在腰间，方正有型的脸上化着妖艳妩媚的妆容，握着门把的手上是深紫色的指甲。
　　“人来了？”细眼一斜，瞥了眼被道普森挡在身后的德古，轻哼一声，转身踩着踢嗒响向里间走去，“最好保佑你带来的人可以解决，这可不是我搞得定的，上面的人发怒你我都逃不过。”
　　道普森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本来就耷拉着的皮挤在一起，阿谀奉承，“兰斯医生，这个人毕竟在德鲁西斯医所呆了七年，处理这种问题一定拿手。”
　　医疗室里很大，除了进门右边一张小床，更像是监狱，七个铁栏竖起的小房间里每一个有着几张铁床，都没有人，直到走到最后一间铁栏房。腥臭味扑鼻而来，上面躺着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难以被认出是人的物种，头像一颗撞击完地球的陨石，下巴咧着歪斜，左边头颅凹陷下一个大坑，左眼球消失不见，只有右眼睁着，眨着两下，看到德古的脸出现在他上方，瞪大了，变的猩红，插着管口的嘴巴微微张着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有鼻孔里冒出了一些污水。他盖着白色床单，左手臂微弱的垂在身边，似不能动，右臂的位置床单塌陷着，只能看到胸膛的起伏，和看到半截影子的下肢。
　　腐烂血腥的气味混合着药水的味道，德古觉得有什么东西想从肠胃经过喉管里涌出，她垂眼，吞咽了几下，抬头看向站在床另一边的兰斯医生和道普森。
　　“你只需要让他的手能写字。他不小心吃了阿米西亚诺。”兰斯医生开口，“药库在后面，通行牌会给你一个，都可以用，只要他能写字。”
　　德古抬起这个人的左手，放入一丝精神力，里面是毒素浸润，筋脉全断，“我还需要一根折兰蛇藤。”
　　兰斯医生闻言，抬头，微眯着双眼，缓缓吐出，“这并不是难事。”
　　“他活不了，我们活不了，你更是。”是道普森。
　　“明白，道普森警长，我需要一个月。”德古肯定的说道，解释，“德鲁西斯医所治疗过这样的病人。”
　　沉默后，兰斯医生开口，“看到进门时右边的床了吗？
　　他不需要德古的回答，“这一个月那就是你的床，会有人送食物和换洗衣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