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凤歌》木叶清筑

4、楔子（4）

　　阮素音握紧锦帕长叹，知道多说无益，更改变不了什么。霍然转身拂袖而去，走到半路上，却听得隐隐有人放声高歌：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旗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翰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戎辛勤久，玉簪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声音本是文弱淡雅，然而击节高歌之下，词曲昂然豪气万千，千军万马气壮山河，将军百战壮士十年，宛如飞鹤临天胡风卷红云，浩浩激怀如九曲银河倾泻直落，珠玑击碎玉盘咬碎银牙，四海漫漫，万里河山，终究是要有人去扛起这个责任，背负天下！
　　阮素音心中亦是激荡起多年壮志雄心，那些不过是沉淀下来，而并不是消失——他终是明白了萧淮宁固执为何，顽固为何，执着为何！
　　苍生何辜！
　　天下何辜！
　　燕生跟了他也有四五年，却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似寂寥似欣喜似凄然似激昂，不由愕然叫了一声：“宫主。”
　　阮素音却狂然大笑，转身问她：“可还有酒？”
　　“有，是刚才从浮云楼我多偷了一瓶。”
　　才刚从怀中拿出那一小坛莲花白，便有一道掌风破空而来，分寸恰到好处，阮素音破开封泥便仰头长饮，那莲花白本是极好的佳酿，何况是封存了二十余年，一开封泥，便有浓烈酒香如丹珠四下飞溅，光是闻着，便醺然欲醉，清冽酒液似是如半空中流泻下来的般，阮素音仰头去接，意态疏狂如章台走马春时折柳。燕生显出一种又是迷茫又是神往的神色来，心下暗自遥想：当年的九王爷，定是个风流卓绝天下无双的人物。她少女心性，哪里知道现在阮素音心中万千头绪，只晓得他喝酒的样子，潇洒好看之极。
　　不多时，酒坛子便空了，阮素音随手一掷，酒坛应声而裂，他随手展开方才萧淮宁暗中递给他的锦帕，一触手就是知道是陵国出名的落霞锦，如此名贵奢侈的东西，却不知是哪家小姐之物。
　　细看之下，上面却是绣着一首蝇头小诗：易水人去萧萧也，橘生淮北多采撷。宁不知，长相顾，彩云尽落锦衾前。
　　萧淮宁。
　　顾云衾。
　　反面却是一行鲜血写就的字迹，笔力清然，暗蕴锋芒，正是淮宁的字：不负天下终负卿，淮宁一命轻如尘埃不足道也，惟愿衾儿百年安好。
　　看罢，阮素音将锦帕收好放入怀中，心中默然立誓：淮宁，我定然为你照顾好顾姑娘，莫要挂念。
　　当下运起内力，瞬间平地掠过一阵厉风，燕生跺脚：“宫主，你去哪里？”遥遥传来一声隔空送音：“去红玉阁，跟上来。”显然已是在极远处。
　　歌声截然而止，所有的声音都寂灭停止。
　　阮大哥……应该是走了罢。
　　他知晓阮素音的脾性，自己这时候将云衾托付给他，他必然会尽心保护她，想来阮素音毕竟是皇室中人，多少也有皇族血统，如今又是江湖第一的天阙宫的宫主，在如何也能护得云衾性命无忧。
　　最后一件牵挂之事终也了断。萧淮宁淡淡闭上双目，极其纤长的睫毛在过于秀气苍白的脸上投落微微阴影，脆弱一如琉璃。这样的软弱不过也一眨眼而已，周青再度看过去的时候，大虞御史已经在桌旁坐了下来，手中笔走如飞，而桌角已经堆起了厚厚一沓满是字迹的纸。看着他清瘦身体，纤弱却仿佛有无穷坚韧的力量的眉目，周青霍然觉得，那纸上的并不是墨，而是血！
　　一字一句，皆是血！

　　成载元年，大虞属国陵国使者穆行远于大虞驿馆遇刺身亡，大虞追查三月，终水落石出。大虞御史萧淮宁叛国通敌，欲挑起陵虞两国战争，而令柔然坐收渔翁之利，并从其家中收出往来信件，罪证凿凿。成载十一年一月，天降大雪，萧淮宁车裂于东安闹市口，曝尸三日弃于乱葬岗，九族尽诛，牵连甚广。史称“成载之案”。然萧淮宁清誉甚高，民间自有疑者称之为“成载血案”。
　　萧淮宁伏法之日，贵妃苏氏产女，为睿帝长女，睿帝大喜，即封“瑾华公主”，大赦天下，免帝都方圆百里赋税一年，以佑长女一生安然。

　　——《大虞本纪•睿帝卷》

作者有话说

　　漫长滴楔子就结束啦~~~~~~萧淮宁童鞋跟阮素音童鞋貌似有点华丽丽滴火花~~~不过某碧保证他们之间素纯洁滴男人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