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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我会救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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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捡书、捡笔。我在心里想,不要害怕,我会杀了他。这个念头猛然袭入心房却鸠占鹊巢不肯离开,这种念想长了血肉梗在软肉里,膈应着我每天。我每每看见她跟在阿问的旁边,用害怕的眼光看着我,我的心便隐隐作痛,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会来救你的。
我幻想有一天,她会投入我的怀抱,以一种纯粹的撒娇和彻底的依恋拥抱着我。我向往我和她终会到来的那种纯洁、亲密无间的天然关系,这种场景每每被我想起,都能让我浑身热血沸腾。
我在幻想里过活,每天跟小三子反复地看《古惑仔》,我在这部电影里揣摩每一个杀人的步骤,久而久之,我觉得陈浩南和山鸡他们手起刀落杀人的方式不够美感。我以前的崇拜真的是太过肤浅,我远远可以胜过他们,以一种更美好的姿态打出更好的江湖,我的天下。我是英雄,我要踩着五彩祥云去解救我的她。
人没有生命的自主选择权。一个可能的生命,身体或健康或不健康,精神或健康或不健康,他是无法自主的;一个真实的初生生命,身体的健康或不健康,精神的健康或不健康,他也是无法自主的;即便是一个成年的生命,受过高等教育,有一份尚不错的工作,他身体的健康或不健康,精神的健康或不健康,也是无法自主的。谁又能真正自主自己的生命呢?如果不能自主自己的生命,我们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一个人想得太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生命有了就有了,不需要选择。恨一个人就是恨了,没得选择。
但是,一个人什么都不想,或者根本就容不得他什么都想,那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在一个燥热的夜晚,我的疯爸在外面疯跑的时候跳进了池塘里。池塘旁边是一个很大的瓜棚,棚下很多人在打牌、唠嗑,但是,他们听到声音后,他们走到池塘边上后,他们看到疯爸在池水里起起伏伏后,谁也没有去救他。
大姑和大姑父、二姑回来了,她们凑了一点钱,买了一个薄板棺材,在盖上棺盖的时候,我能看见一条很粗的缝,用钉子钉上的时候,还是合不拢。我想把疯爸揣在身上的板凳塞进去,但怎么找也找不到,估计丢在池塘里了。
等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高考的那两天,我跟着人潮走,浑浑噩噩度过了两天,我再也没有见过阿问,也没有见过她。我藏在枕头下的菜刀被我放回了厨房。
到了拿毕业证的那一天,我依旧没有看见他和她,校园里来来往往的,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坐在校门口,抬头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我渴望能够看到阿问,看到她,或者看到篮球队的某一个人,或者看到某一个同班的同学,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看见。
回去的路上,我拐到小三子家后门,我小声地叫着,三子,三子,只看到后门开了一角,三子的妹妹伸了半个头出来说,三子已经被送到乡下外婆家去了。小三子的外婆家在哪里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跟着二姑去了二姑父上班的工厂,从钉扣子,到贴胶布,到后面在厂子门口守大门。
隔壁厂子的染着头发的年轻男人们又一次趁着晚上骚扰了我们厂子里的一个漂亮姑娘,从那一天开始,时不时两个厂子之间总要打两架。
那个漂亮姑娘长的有点像她。
时隔十年,为什么我还是会有难以排遣的恨意萦绕心头,这股恨意在阿问,有时候又在她的身上。为什么我会如此寂寞,我把一切归结给她,给他。我变得敏感多疑,穿着破旧的保安制服,我每天尽职尽责地守在工厂的门口,盯住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在我的地盘里,再不要出现一个楚楚可怜的她,那么可怜的她。
那一天,工厂大门外的马路两旁,高大的榕树,垂落的须根,东方的天空露出一点鱼肚白,小鸟不在树上,我听不到小鸟的叽叽喳喳,或许,此刻万籁俱寂能让我更加感动。
我看到又一个楚楚可怜的她,红了眼眶坐在大树底下,她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一把水果刀。迎着鱼肚白似的微光,一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抓着一块石头躲在她的背后。
我看到可怜的她投入年轻男人的怀抱,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我感到透着冷锋的露珠滴落在我的身上,冰凉;我闻到鲜红血液与泥土的味道,腥臭。那一刻,浓密的榕树枝丫间没有鸟的鸣叫,凌晨的工厂大楼一片静寂,此刻这静寂,让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