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针》南山骨

60、第 60 章

　　因伤口二度崩裂，李风池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地。烧退后做了个全身检查，各项体征数据基本恢复正常，除了需要静养和定期换药外，不必再做额外治疗。

　　石行舟得知连弈来过后，除了必要的现场任务，白天他也得空就往医院跑。将办公地点换到了病房，腿上驾个笔记本电脑一边守着李风池一边查酒店监控，同时还跟韩巍视频对接查到的线索。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连弈来过的呢？归根结底还是李风池自己的锅。

　　他曾告诉石行舟关于连弈正在从事的非法活动。因为涉毒，石行舟自然要和顾慎通个气。自那以后顾慎就拨了点人手盯连弈，这一盯就盯到连弈来找李风池。缉毒大队队长顾慎同志在接到现报后犹豫了两秒，然后拨通石行舟的电话，开口就是一句“石队你头顶发芽啦”。

　　石行舟觉得顾慎这人可能用一辈子嘴欠换了他那张脸。

　　此后几天除了出外勤，石行舟都在病房办公，不是非他出面的事基本都丢给韩巍。理智上知道近期连弈大概率不会再出现，但石行舟依然不放心。还是搁眼皮底下盯着吧，干活也能专注些，省得他时不时老惦记。横竖再几天就能出院，耽误不了多少事。

　　“十五号视频七分四十秒，石队你看一眼。”耳机中传出韩巍的声音。

　　“这名服务员应该只是走错房间，进出一共十六秒。无论放相册还是绑枪时间都不够。以防万一，再和酒店核实一下。”石行舟低声对着耳机话筒说道，同时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李风池。

　　“门口就是厕所，十六秒进去放个相册来得及。”韩巍顿了顿，补了句：“我觉得。”

　　石行舟不想跟他纠缠这件事，“下午你再去趟酒店，找到这名服务员问她进门后有没有觉察异常，再看看酒店外围的监控有没有能拍到这间屋的窗户的。”

　　“你怀疑真凶走窗户？余司岸那间屋可在八楼，怎么爬得上去！”韩巍惊叫。

　　石行舟沉默片刻，衡量了一下骂人需要消耗的时间，最终决定无视他这句蠢话。

　　“再排查那间房上下左右邻屋，同时间段入住的人员信息以及退房时间。有可疑情况立即告诉我。”

　　似乎听出石行舟语气不善，韩巍简洁地应了个“哦”，没敢多说。以己度人，他确实不觉得有人敢爬八楼的窗户，哪怕从隔壁爬过去也不敢。但是想了想石行舟……韩巍觉得这个认知可能不是很具备普遍意义。

　　目不转睛连看五个小时两倍速监控录像，韩巍觉得自己快瞎了，拽了林沛一起去酒店继续了解情况，万一这服务员真的有问题，剩下的不就不用看了嘛。

　　然而现实告诉他想太美。那名服务员有视力障碍，别说六秒，给她六十秒她也很难将那塑料袋包裹的相册精准卡放在水箱里再把水箱盖得原封不动。韩巍气结，石行舟看出来了却不说，还叫他来确认。耍猴呢！

　　“你有完没完，都来查几次了？人又没死在我酒店，你这样很影响我做生意诶。”酒店老板皱着眉一脸不悦，短粗的手指在接待柜台上敲出钝响。

　　林沛抿着嘴假笑，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还有些细节需要求证，麻烦配合一下。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况且，”林沛稍稍提高音量说道：“万一凶手在你的酒店……”

　　“诶你这话可不好乱讲的哦！”老板立马打断她的话，压低了声音探身向前，说：“快点问，我知道的肯定告诉你们的嘛！”

　　林沛从善如流，也压低了声音说：“8016上下左右的房间那几天有人入住过，这些人的信息给我一下就行。”

　　“我这边除了身份证号没别的东西了啊。监控你们都拿到了，自己看嘛！”老板一边快速翻电脑一边抱怨，身体倒是配合，就是嘴碎。

　　林沛懒得跟他继续扯，趁他找记录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信息。工作群显示一百多条未读，她不禁眉头一跳，十分钟前在车上她才清完未读信息，短短时间冒这么多出来，一般只有一个可能——有八卦。

　　她迫不及待点开，然后就被八卦砸懵了。愣了片刻，林沛手忙脚乱拨通韩巍的电话。

　　“你那边完事了？”韩巍接通电话随口说道：“等我半小时，我找到可能拍到窗户的摄像头了。”

　　“别找了，你先回警队。告诉我哪边能拿到监控，一会儿我去拿。”林沛说着将U盘扔给老板，示意他将信息拷贝进去，“石队和姜处起冲突了，好像还被打了。”

　　韩巍顿住脚步，站在路边握着手机沉默好半天，一时无法判断姜处与人起冲突和石队被姜处打这两件事哪件更离谱。姜处，那个整天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挂嘴边的笑面虎，和人正面冲突？还动手打了石行舟？韩巍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天，想看看太阳在哪边。

　　“喂？韩巍你听见了吗？”

　　林沛的喊声从耳机中传来，将韩巍喊回魂。

　　“石队……不是在医院呢吗，啥时候回去的？”韩巍依旧有些懵，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你现在该关心的是这个吗？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和姜处闹意见啊。”林沛对韩巍的脑回路表示不理解，“你自己看工作群吧。这下咱们一队在青港局可是出名了。”

　　合着还闹得全局都知道了——韩巍这下清醒了，迈腿狂奔起来。

　　然而这酒店距离青港局近一小时车程，韩巍赶回去的时候石行舟已经在自己办公室干活了。整个一队办公区安静得像坟场，能出外勤的全不在，连行政岗都钻档案室了。

　　姜处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石行舟倒是大门尽敞坦然得很。若非那额角一块青紫还在渗血，韩巍会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

　　“监控拿到了？”石行舟没抬眼，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林沛在拿。”韩巍答道，同时从墙边的文件柜中拿出应急药箱，“什么事给老姜拱出这么大火气？”

　　“他要结案。”石行舟言简意赅，神色平静。

　　韩巍夹着棉签的手顿了顿，然后沾了碘伏往石行舟额头戳。只短短四个字，老江湖韩巍同志已想明白其中关节。“9·29”案已拖太久，且涉案重大，目前还压在省厅没往更上头报。省里估计做了不少工作才压下来，老姜功不可没。如今拖了一年已是极限，现在人证物证具在，且可相互佐证，若不深究可以说已是完整证据链。老姜会想结案也在意料之中。

　　但对石行舟而言，这个结果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接受。

　　收了药箱，韩巍挠挠头，犹豫半天开口道：“要不……我去跟老姜聊聊？”

　　“他已经和检察院那两个督导员谈妥了，两天后所有证据送检，进公诉程序。”石行舟语气平淡，听起来并无多少情绪。

　　“这么急！”韩巍惊讶地瞪圆了眼，正在掏烟的手也停下来。他站起身，有些不安地开口道：“这不对，姜处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他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比如？”石行舟此时才抬头看了韩巍一眼。

　　韩巍哑然，他只是随口一说。

　　“老姜还有三年退休，明年要退二线了。”石行舟的目光移回来，看着电脑说道。

　　那屏幕上的光将他的眼照得略显冷寂。

　　原来如此，韩巍彻底无言以对。要真是这个原因，别说他去谈，就是公安部长来谈都够呛。只求擦干净屁股退休，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你，直说了？”韩巍问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崇敬。有些明白石行舟为啥会挨打了，这是能敞开说的话吗？

　　石行舟挑眉，道：“不至于。我只是说他这么干会晚节不保。”

　　“……”韩巍一时不确定是不至于直说还是直说不至于挨打，但能确定的是，比气人还是石行舟更强一点，他还嫩。

　　“所以我们只有两天时间，证明‘9·29’的真凶不是余司岸。”石行舟停下敲击键盘的手，转头正色看向韩巍。那眼中仿佛带着锋芒，有神挡杀神佛挡屠佛的坚定与孤勇。

　　见状，韩巍瞬间头皮一麻。石行舟很少露出这种神色，也没几个案子能让他露出这种神色。像挣脱刀鞘的刀，寒光中散发凛冽而狂躁的杀意。

　　“陈东玮的午门账号锁了，直接解锁动作太大。我借俞长安的关系找到之前合作过的黑客，让她把林子健的账号做了权限升级。通过这个账号，我在午门网找到那本相册中绝大部分照片的出处，除了‘9·29’案的那两张。”石行舟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屏幕朝着韩巍的角度，“我记得很清楚，凶手拍过照。”

　　“那么无论余司岸是不是真凶，至少能确定凶手确实有拍照习惯。”韩巍眼睛一亮，“有没有可能通过技术分析从照片上找到别的线索？”

　　“已经安排网警做对比分析了。现在有两条途径能确认真凶不是余司岸，但需要时间。”石行舟点点鼠标，切换到林子健账号的个人信息页面，“我正在排查林子健在午门网的所有留言和私信，包括他本人的发帖后的全部评论，从中筛选出可能产生被报复行为的言论及其对象。或者能排除余司岸的嫌疑也行。”

　　韩巍点头，可行，但确实耗时，“另一个办法呢？”

　　“撬开陈东玮的嘴。”

　　韩巍不吭声了，要能撬开早撬了，还用等现在？

　　“想点办法，哪怕诱供诈供。不用作为证据，有个侦查方向就行。”石行舟双手交握，拇指抵在下巴上，目光坚定地说道：“有事我担着，两天内务必让他漏点口风出来。”

　　韩巍深吸一口气，咬牙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