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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我对西风犹整冠 ...

  •   范无咎准备敲响升堂鼓时,被余鲤一挡胳膊拦住了。

      “让他自己敲。”余鲤说。

      她斜睨了一眼干巴巴的袁老汉,瘦小的老头儿眼眶泛红,从范无咎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鼓棒,他费力地扬起棒子,毫不犹豫地击打在灰扑扑的大鼓上,鼓响了,发出了略显沉闷的低鸣。

      余鲤微蹙起眉,“使劲!”

      那台鼓看起来已经尘封已久了,每被敲一下,就会有灰尘簌簌地从上面抖落下来,老人家的力气实在是小,敲了许多下,没使围观的人聚起来,反倒是把自己累出了一身汗。

      “还是我来吧。”范无咎想要接手帮忙,余鲤却仰脸,不赞成地冲他摆了摆手。

      “就要他自己敲。”

      范无咎垂眸,看着那比自己矮了一个多头的女子。

      她巴掌大的脸庞上写满了认真,漆黑的瞳孔执拗而美丽。

      不知道敲了多久,被鼓声吸引的路人终于多起来,他们围着衣襟被汗浸湿的袁老汉,七嘴八舌,稀奇地议论着。

      闷杖声此起彼伏得自高堂内响起,县令大人烦躁地挥挥手,止住了底下响彻一片的“威武”。

      “去看看,何人在衙外喧嚣?”

      县老爷将头顶的乌纱帽随意理了理,嗓音带着显然的官威,“不用带上来见我,按照规矩,就地先打三十大板再说。”

      但出乎意料的,堂外并没有传来闷棍和哀嚎声,出去通传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两位皂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外面的人……是谢捕快和范捕快。”

      县令微眯起眼,神情喜怒难辨,“哦,那便叫他们上堂说话吧。”

      余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衙门。

      公堂的陈设与清朝影视剧里看的类似,处处透露着庄重又威严的气息,衙役们位列两旁面容肃穆地举着棍杖,墙壁上悬挂的不仅有书画,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

      县老爷低头,摩挲过桌案上的抚尺,语气平淡,“无咎啊,你和必安都是本官得意的捕快,替本官分忧,为本官解难。你们的能力本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你们,本官也是非常的看重,从不苛待。”

      “所以本官想不通,”他说着,目光投向范谢二人,似乎是特别无奈地轻叹了声,“你们若是有事,私底下与本官知会一声便是了,为何要做击鼓这等惊骇之事啊?”

      余鲤感觉有些不大舒服,大概是县令的无视太过于肆无忌惮,他甚至没有过问一句跟在后面的袁老汉。

      这个瘦削干瘪的老头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他们三个站在堂内,就仿佛跟透明人一样。

      “县令大人,您这话很奇怪,好似只责备我们不该敲鼓。”余鲤只好咳嗽两声,以提醒其他人的存在感,微微蹙眉,“您不问我们为何敲鼓吗?”

      县令却猛地一拍桌子,斥责道:“大胆刁民,本官与下属问话,岂容你一女子插嘴?公堂之上竟敢如此不敬,掌嘴。”

      余鲤:“……”

      不是吧,说句话就要挨打?

      余鲤瞪大双眼,头回直观地感受到古代官与民森严的阶级差异。

      县令话音刚落,从竹筒中抽出根刑签,毫不客气地朝余鲤头上砸去,两个蠢蠢欲动的皂隶蓄势待发,想要上前架住她。范无咎已经摆出了抵挡的架势,姚敬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

      千钧一发时,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那只即将落地的签子,“且慢,大人。”谢必安谦逊地站起身,弯腰,双手恭顺地举过刑签,“鼓并非我与无咎所敲,要鸣冤者另有其人,只是此事涉及的民愤过重,我们才不得不插手此事。”

      他吐字间恭谨有礼,让人挑不出毛病。

      县令余怒未消,神情愈发阴鸷,“此话怎讲?”

      范无咎忙拿出先前准备好的诉状和情愿书。

      “大人请看。”

      县令眯起眼睛,端着那薄纸细细地打量。

      ——政在去私,私不去则公道亡。尊敬的县令大人,您廉明公正,草民请求您为小人做出一个合理的审判。吾为袁老汉,吾儿为马夫,上月十九日,吾儿替镖局运货,正巧路过了知府公子陈歇。陈家公子骄奢淫逸,目无王法,当街杀了吾儿的马匹,又毁了要送的货。吾儿不服,去与他理论,却被他纵容恶奴打死。如此暴戾行径,惹得群情激愤,人怨神怒。

      附页是以袁老汉为首的,一百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和红手印。

      “我要告的人,是知府大人之子,陈歇。”袁老汉说,他俯下身子,重重将头扣响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杀了小民的儿子。”

      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字从老人干裂的口中吐出,那瞬间,没有人能够再漠视他的话。

      县令面上略有失态,却又很快恢复如初。“本官不管你要告的人是谁,既然敲了鼓,就先按规矩行事。”他面色一厉,语气带着十足的威压和狠劲儿,“打。”

      随即便有两个衙役去取刑具,将袁老汉押了下去。

      那板子重达二三十斤,立起来足足有一人高,闷杖打在老人干瘦如柴的肉//体上,他咿咿呀呀,可怜地哀嚎着,让人于心不忍。

      可是行刑的衙役看起来一点也没心软,棍棒挥舞得虎虎生风。范无咎蹙起眉,转身欲往堂内走,余鲤眼疾手快揪住了他,“你干嘛去?”

      “老伯这身体承受十五板都够呛,若坚持打完,下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范无咎脚步未停,“我去请示大人收回成命。”

      余鲤忙拦在他面前,“哎哎哎,既然都说三十大板是古往今来的规矩,那必然是不能通融的啊。况且我瞧你那顶头上司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想起自己刚才多了句嘴就差点被打,她又补充一句,“万一把他惹毛了,小心你家大人连你一块揍。”

      “那倘若老伯被打死了呢?”范无咎目光霍霍,直直地盯着她,“如果人死了,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即使替他伸了冤,又有什么意义?”

      余鲤不假思索:“那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

      “……”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范无咎深深地看了一眼余鲤,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他最终挥开她拽着他袖口的手。

      余鲤嘴边还是漫不经心的微笑,没有一丝恼怒。

      三十大板行刑完成,袁老汉已是像条死狗一样,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

      县令如同赶苍蝇般将手随意挥了挥,“先带下去,即日传唤陈歇对峙公堂。”

      “大人,老伯这幅状态可否先行送医?”

      见范无咎未动身形,县令的眸间染上几分愠怒,“你敢置喙本官的命令?”

      范无咎还想说什么,谢必安却拽了拽他的衣袖,冲他摇头。

      袁老汉被带去了间冷清的偏院,县令没指派任何医师过来,想来更希望他死在这里。

      袁老汉虚弱地睁开眼睛。

      “袁老伯,你怎么样?”范无咎担忧地问道。

      余鲤吊儿郎当地倚靠在墙边,闻言翻了个白眼儿。

      “演的有点太过了啊,老头。”她撇撇嘴,“都害得无咎生我气了。”

      范无咎错愕地回过头,余鲤表情揶揄,狡黠地冲他挑了挑眉毛。

      他看见女子鲜活明艳的眉眼,还有兄长不惊不躁的微笑,袁老汉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感激地要冲他们磕头行礼:

      “多谢恩公。”

      早在敲鼓前一天,余鲤就要谢必安利用职务之便,弄清了今日当值的打手是谁。她在这个世界位面里难得钱多,自然,会有人愿意给她行方便。

      能出钱摆平的事情,在她看来都不是问题。

      都说了嘛。

      一百银两,打了和没打一个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我对西风犹整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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