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诺日朗

1、第 1 章

　　［清道夫C04樊语冰，下一个目标节点：请在北京时间6：00之前，前往本城市科技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的教学楼Y909，拨打电话号码三十次。］

　　清亮的AI音滤过耳膜，青年随手将摁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收到。”

　　晨光熹微，空旷的天台狂风呼啸，生锈斑驳的秋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樊语冰注视着手机上的号码，说：“转入管理员窗口，自动拨号。”

　　［正在为您拨号：1333333333333——］

　　耳畔传来尖锐的轰鸣，下一刻，一个女声呵斥道：“不许去，回来。”

　　樊语冰点燃一根烟：“晚上好，悦……赵女士。”他懒洋洋地问候。

　　“‘舞鞋’——谁给你下发的这个S级目标节点？不，你自己申请的。”赵女士的声音听起来怒不可遏，“C04，你在感情用事。”她说：“樊语冰，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人，但是你不能这样玩命找。”

　　樊语冰含糊地应了一声。

　　“语冰，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你来到虚无之境那么长的时间，S级的节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赵女士摇头，“有去无回。”

　　听到高跟鞋哒哒叩在地上的动静，樊语冰呼出一口气，说：“嗯。”

　　虚无之境是他们这帮人对这个地方的称呼。这里介于现实于梦境之间，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诞生的。

　　自己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去学校上课，跨出家门的一瞬间，是前所未有的景象：天空中悬挂着两轮太阳。

　　“你先回来，许枫眠跟徐浩他们陪你一起去，好吗？”

　　B02徐浩，D03许枫眠，赵女士的得力助手，鸿德联盟二当家。这个民间自发形成的互救组织存在的时间——或者说，这三人活了多久，同样无人知晓。

　　赵女士的嗓音把樊语冰的思绪从往事带回现实。她的声线简直温柔化骨，任何一个对女性持有恋爱念头的人都无法抵挡。

　　这声音他听了不止十年。起初只觉得悦耳动听，像唱歌一样，现在早已失去欣赏的耐心。

　　“赵悦，你说出这话，你自己相信吗？”路过垃圾桶，樊语冰把踩灭的烟头丢进去。

　　三根烟的时间，青年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转眼到了大学门口。

　　“为什么不信？”

　　赵女士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阿枫跟浩子你也信不过吗？”她眉头紧蹙，面前的电子屏幕闪烁，蓝光莹莹，衬得她容貌迤逦。“对待苛刻刁钻的上司不给予等价的信任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为什么不能相信陪伴自己长大的哥哥姐姐？”

　　说着，赵悦磨了磨后槽牙：“我看到你的坐标抵达目的地，呆在原地等待十分钟，B02与D03正在赶来。”

　　警卫亭的玻璃倒影出一道身形欣长的影子，略显憔悴的脸，眼睛却明净有神。樊语冰勾起唇角，一边用手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一边说：“许哥跟浩哥半个月之前动身前往兰州，至今未归。”怎么可能闪现呢？他哑然失笑：“悦姐，你别诓我了。”

　　这时候，他不再称呼她为赵女士，也不直呼其名，反倒唤起从前亲昵的称谓。

　　赵悦沉默几秒，轻而缓地说：“樊仔，我——”

　　［您所呼叫的用户已断开连接，您所呼叫的用户已断开连接。］AI冷酷无情地重复：［您所呼叫的用户已断开链接。］

　　臭小子！

　　一阵噼里啪啦键盘声响起，在确认信息发送成功无误后，赵悦看向窗外，叹息道：“祝你好运。”

　　同一时间，樊语冰收到了来自群主A01私聊窗口发送的压缩包。

　　［系统自动解压，正在为您加载——］

　　纵身一跃，轻巧地跳过腐朽的栅栏门。

　　［任务：‘舞鞋’，困难程度：S，最新节点：归还舞鞋给对应的舞蹈队员。］

　　落地的一刹那，眼前光景如同湖面吹起的涟漪，层层叠叠晕染开：干枯的树木长出绿叶，铁栅栏光亮如新，杂草丛生的道路变得整洁宽敞……阳光下，墙上的横幅挂着四个大字：欢迎入学！

　　无法形容的灼烧感从胃部攀爬到喉咙，嘈杂的声浪如同潮水袭来，无孔不入。樊语冰本能地捂嘴干呕，颤抖着弯下腰。

　　这时，突然有人稳稳扶住了他。“同学同学，你还好吗？”很清亮的嗓音。

　　那人担忧道：“低血糖了吗？你坐下休息一会。”

　　［任务背景：‘体院有莫甜，我们有祝瑶’。这是流传在燕舟科技师范学院的音舞院的一句调侃。莫甜，祝瑶两位同学如同燕科师学子心目中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前途一派光明的她们，却因爱生恨，互相伤害。］

　　［她们的遗物被家人带回，下葬的第二天，有同学在储物柜看到了两双舞鞋：一红一白。］

　　［该同学声称：看到祝瑶笑着冲自己打招呼，让自己帮忙把舞鞋送到13栋寝室楼下。此消息在校园墙引起了轰动，很快被校方联系删除。］

　　［任务节点一：找到红舞鞋。（已完成）］

　　［任务节点二：食堂就餐。（未完成）］

　　［你的目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进，直至完成任务节点二。］

　　耳边的AI还在毫无感情地朗读，樊语冰只觉得自己心跳怦然。

　　长得跟那个人好像……真巧啊，也有泪痣。

　　文字介绍他已经烂熟于心，从没看到过半点图片信息，这还是第一次密切接触“舞鞋”核心人物。

　　哦，指尖也一样有痣。

　　莫甜看见对方的视线从自己的脸，飞快掠过，最后缓缓钉在自己搀扶着他的手上。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难不成是洁癖？莫甜慌忙松开手：“我看你快晕倒了，我才碰了你的胳膊。”越解释越小声。真糟糕，学分不够才来当的迎新，这就搞砸了。早知道就不来了。好尴尬……呃？

　　“谢谢你，师姐。”

　　只见对面的青年忽而笑了：“师姐你也是音乐与舞蹈学院的吗？好巧啊，我是新一届美术教育公费师范专业的李华。”

　　“我们辅导员让我们到学院的教学楼开班会，但是昨天刚入学，不了解路况。学校太大了，我找不到这栋楼在哪。”什么破名字，樊语冰逐字逐句复述资料：“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吗？我还有半小时，快迟到了。”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女孩纤长的睫毛簌簌颤动，蜜色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日光亲吻她脸颊上的小雀斑，无端让人想起平原上金色的麦穗。

　　接下来会由同届的男同学带他前往教学楼——前辈们的总结是这样的。樊语冰不动声色：“可以吗？师姐。”

　　“我带你去吧。”出乎意料，莫甜唇边绽开笑意：“你跟我来。”

　　“……好的。”

　　［检测到异常节点，追踪进度更新。确认节点无误。］

　　樊语冰深吸一口气，跟在女孩背后三步远的距离：“师姐，你准备去实习了？”

　　“没有。”莫甜说，“大四才去实习。我今年大三。”

　　“江湖救急，你帮了我大忙。师姐，我请你吃顿饭吧。”李华的声音低沉，风吹过，卷起一点烟味。“学校餐厅有什么好吃的窗口推荐吗？

　　莫甜不着痕迹的错开身：“有，并且很多。”

　　正午阳光正好，树影绰绰，他们穿梭在人潮中。

　　“你看你的口味来选。大学里边汇聚了天南地北的同学，什么菜都有。”莫甜掰着手指：“甜的咸的辣的，比如松鼠鳜鱼、辣子鸡、甚至新疆的奶皮子也有卖……哦，到了。”

　　李华连声道谢，说一定要请师姐吃一顿。

　　“不用不用。”懂礼貌的新生。今天似乎也没那么糟糕。莫甜正要告辞，就听新生又叫：“师姐。”

　　“还有什么事情吗？”

　　阳光下，新生仰起头，似乎在数楼层。莫甜跟着他的视线走，听到他说：“音舞院只有这一栋楼吗？”

　　李华看了看腕表。

　　“是的。”莫甜耐心地道，“楼层分布图太复杂，看不明白是吗？”

　　“你把教室序号告诉我 ，我带你去。”女孩子好脾气地笑了笑。

　　“不、用了，我看得懂。谢谢师姐。”

　　阳光明媚，樊语冰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

　　去不了。

　　他心想：这栋楼只有6层，去哪找的9层第九间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