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 杀局 ...
-
安云曦耸了耸鼻子,皱起了眉,麻烦,是迷烟!
她默默闭气,转头道:“快进去,找红月!”
意如使劲摇头:“我们不走。”
云曦轻叹,心道这两个丫头虽能干也贴心,到底没离开过王府历事太少,若是换成紫裳,绝不用她此刻再废话。
她盯着那四个蒙面人,强自镇定:“这迷烟片刻之后便会让你们失去意识,你们留在这是累赘。这些人敢在王府门口动手,就是有必杀的决心和手段,红月再不来,我们都得死。”
好在遂心是个果决的,一把拽住正犹豫的意如跑进后门,关上了重重的大门,又跑了几步确定没有迷烟了才道:“快,去敲警铃,带月姑娘来!”
意如也已镇定下来,脚步如飞地往隔壁院子的阁楼跑,她边跑边回头,只见遂心掏出帕子蒙住了脸,返身打开了后门。
此时小巷中气氛诡异,唯一的出口处站着四个蒙面人,蓄势待发,似乎在等迷烟起效。
世子已经转身面向他们而立,手握佩剑却并未出鞘。安云曦没动,仍站在他身后几十步,因为世子的另一只手,向她做出了停止的手势。
她清楚兄长的实力,也明白他的用心,不到生死关头,他不希望她出手。所以她选择观望,但渐渐的烟雾越来越浓,她看不见他了。
她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迷雾中有什么,也不知道兄长是否还站在原地,那些杀手动手了没有。她开始害怕,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恐惧会翻倍。
“我在。”安云昭的声音传来,低沉而平静,她心里安定不少。“别怕,想想师傅。”
师傅?
这雾中的感觉有些熟悉。她想起了多年前那些云海翻腾、浓雾弥漫的山中清晨;想起了那个被有些人称作老神仙,有些人骂作老怪物的老头儿;还有几个孩子在山间雾中奔跑跳跃、追逐打闹的身影。
那个老头视力很差,差到一开始总是分不清兄长和师兄,她和紫裳。可又总能在迷宫一样雾气弥漫的山林里,准确找到他们每一个人。
那个老头脾气更差,他们稍慢一点就要挨骂,总说他们除了眼睛好使,其他都是残废。
想到这她心中恐惧已去了大半,不再努力试图看清前方,而开始像小时候一样,仔细聆听。她听见了五十步外金铁交击的声音,那四个人终于和哥哥交手了。
瓦片碰撞的声音传来,很近,有人翻墙而入了,脚步声直逼安云昭的后背。
这些杀手显然没想到迷烟并未起效,世子仍有一战之力,明显是要前后夹击速战速决了。
云曦不再犹豫,纵身而起向前奔去,身形极轻几乎没有声音,她隐约能看见那两个黑色的人影,知道自己比他们更快,距离正在缩短。
可是还不够快,那两人瞬间便离哥哥不足二十步了,而她身上除了碍事的长裙和一支玉簪,没有任何可用的武器。
她眼睛一亮,足尖点地轻掠,伸手拔出了地上那支羽箭,全力向前投去。前方一声闷哼,那两个蒙面人先后停住了身形。
他们转过身来,盯着安云曦的目光中,冷意森然。
如此轻的羽箭,以她的臂力近距离投出,自然没什么杀伤力。她不过是想牵制住他们,见他们转身,竟朝他们抿唇一笑,笑容里充满了鄙夷,意在激怒他们。
杀手瞪了她一眼,转身提刀继续向前冲。显然他们的目标只有世子一人,完全无视了她。
遂心从身后急急跑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匕首递来:“郡主,小心。”
云曦接过匕首正要追上,只听安云昭大喝一声:“快走!”
语调没了一贯的从容,满是焦急。这声音里命令的意味让云曦拉住遂心本能地向后退去,刚退出十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传来,烟雾刚散去的巷子里瞬间浓烟四起。
“哥!”她慌乱地向前跑,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拉住了她,红色的身影掠过:“别动。我去。”
她犹疑了片刻,六个王府的暗卫瞬间将她和遂心围在中间。
浓烟渐渐散去,云曦先看见了她追的那两个杀手的尸体,脖子上细细长长的伤口,是月影独特的刀痕。
红月和世子并肩而立,红色的裙摆迎风而动,一双丹凤眼中冷意森然,手中弯刀滴血:“请殿下先回府。”
世子轻轻点头,没有犹豫的转身便走。云曦这才看见他紧紧捂着的左臂,已经血肉模糊。
那四人显然不甘心,世子已经受伤,与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女子。怎么看都胜算很大,于是其中两人立刻直攻红月,另两人分两侧绕过她直取世子后背。
安云昭却连头也没有回。
墙上射下数只弩箭,直接将两人射成了刺猬,和红月交手的两人见状不好,转头便跑。可不过跑出三步,寒光划过,便有一个被月影抹了脖子。另一人停下脚步,巷子尽头已经站着七八个王府护卫,将唯一的出口堵死了。
兄妹俩进了后门,暗卫们关上府门,她掀起他的衣服,嘴角抽搐。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意如,吓得捂住了嘴:“殿下!”
云曦强自镇定:“意如,快去请钟爷爷,再去告知祖母。遂心,帕子。”
意如忍住眼泪,点头跑了。遂心掏出帕子正要包扎,安云昭挥手道:“有毒,这块肉怕是要挖掉了。”语气平静的像是挖掉一块坏了的猪肉。
云曦低头仔细看去,果然看见炸伤的伤口处血肉已经开始变黑。
“要不先进去,从后院去老夫人的院子等钟神医吧,可以尽量不惊动前院的宾客。”遂心扶住世子的手和胳膊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来不及了。”云曦看着伤口摇头道:“好厉害的毒。”
暗卫中走出一人,是个约莫三十岁面容普通的男子:“殿下,属下来吧。”
安云昭摇头:“不,安尘你按住我的胳膊,让郡主来。”说着他在一边的石桌旁坐下,将左臂搁在桌上。安尘立刻在他身边单膝跪地,按住了他的左臂。
安云昭抬首望她:“比这严重的伤,父王受过多次,将来在战场上,我也会受很多伤。”
云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她知道兄长有意磨练她,要她适应这种血腥和残酷,更知道没有时间犹豫,心一横快步上前。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手尽量平稳,到后来额上沁出了汗珠。没有人说话,即便被按住,安云昭的手臂仍旧随着每一刀割下不可抑制地抖动,到后来痛到汗如雨下,汗珠和血滴一起啪啪打在石桌上,成了院中唯一的声音。
小半个时辰后,云曦扶着安云昭走到了老夫人院外,安云昭停下了步子,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才示意云曦继续。
刚转过弯,便见祖母已经站在院门外。
北安王府老夫人一身暗红绣黑色鸾鸟的襦裙,花白的头发以银冠束起,面容端方肃穆,身边只跟着吴嬷嬷、意如、昌其和另两个嬷嬷,显然已经遣开了整个院子的下人。见着他们满身血污,她眉头微蹙却并未慌张,立即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穿过院子进了厅堂,白衣白须的老者躬身行礼:“世子殿下,郡主。”
“钟爷爷,快来看看。”云曦扶安云昭坐下。
钟神医解开简单包扎的丝帕,仔细看了伤口,又号了脉,伸手打开医箱。老夫人忙示意吴嬷嬷上前帮忙。因世子受伤是绝密,钟神医的徒儿和随从都留在了王府门口,只对他们说是王妃旧疾犯了。
“请世子再忍一忍。”他开始清洗伤口,缝合、上药、包扎,动作缓慢而平稳。一切妥当后,在意如端来的清水中净了手,钟神医擦了擦额上的汗:“人老了,到底是体力不济了,若钟齐在,必能比我利索不少,世子也可少受些罪。”
“哪里,刚经历了云曦的摧残,只觉得您老实在太过温柔。”安云昭语气轻松,昌其赶紧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老夫人原本一脸紧张,此时也终于有所缓和:“这孩子还能开玩笑,想来是没事吧?”
“回老夫人,世子被火药炸伤,伤口看着可怖,实则皮肉伤,日后疤痕难看罢了。要命的是这毒,若不是世子警觉,郡主下手也够狠,拖到这会,只怕老夫用尽毕生所学,世子就算侥幸能活命,这条手臂也保不住了。”
老夫人舒了口气:“还要辛苦你,稍后跟红月去现场看看,是否能找到是什么毒。”
钟神医轻轻颔首应是。
“你们觉得是谁?”老夫人看看安云昭,又看看云曦,“北胡人?”
安云昭摇头:“不像。”
屋子里静的可怕,云曦看了看祖母的脸色,起身道:“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换件衣服。”
老夫人看了看她血迹斑斑的衣袖和裙摆:“不忙,我来问你,如何知道你哥哥会从后门回来?”
“这个嘛,去年给祖母过寿,哥哥巳时从正门入,被一众女眷围观,差点把大门堵住,我便和遂心打赌他今日定不会重蹈覆辙,可谁承想……”
“谁承想更倒霉了,避开了夫人小姐们,却遇见刺客差点丢了命是吧?”
祖母一脸的严肃和不悦,她只得低头撇了撇嘴:“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只带着遂心和意如擅自出了府门。既猜到了哥哥会从后门回来,不该不知会红月和安尘一声,是我思虑不周,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在家惯会撒娇卖乖,她把错全认了,倒叫人不好说她。
“祖母,今日若不是云曦及时派人叫来红月,关键时又拦住了我背后的杀手,孙儿怕是真的危险了。”
“你还敢替她说话?你妹妹胆大妄为、思虑不周是小错,可以功过相抵。你呢?”老夫人气得伸手要打安云昭,看他浑身是血,因疼痛面色白的吓人,终究无处下手,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你这一路回来,为何加上昌其只带了四个人?堂堂北安世子,为何要为避人去走后门?又为何不叫时戟他们送你入府?你从军数年,统领雷云骑已两年,一军统帅,竟如此没有分寸由着性子胡来吗?”
安云昭低着头不发一言。云曦也敛了神色安静立在一边,若说她真正怕的长辈,从小到大,只有祖母而已。
最苦的是钟神医,老夫人教训世子、郡主,他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坐立难安,只得期盼月姑娘早点来接他。
“你这些年在军中,不在我身边,原以为军法森严又有你父亲约束你,没想到这独来独往的性子竟越发厉害,这下好了,险些铸成大错!”
老夫人越骂越气:“你抬头看着我,到底知不知道你若出事,对王府、对靖北军、对整个北境局势意味着什么?”
安云昭抬起头,直视着祖母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皱纹,眼神却凌厉慑人,充满愤怒。他知道祖母的愤怒不仅仅是对他的任性,更是冲那些刺客背后的人。
他郑重点了点头:“祖母,孙儿错了。”
满屋子落针可闻,遂心和意如都吓得不敢抬头,她们一贯惧怕老夫人,可也鲜少见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更从未见过世子认错。
良久,老夫人再开口,声音中少了愤怒透着疲惫:“过了今日,云曦也十八了。你们都大了,不再是孩子了,北安王府的天,需要你们撑起来。云曦,你换了衣服随我去前院宴客吧。云昭,你去我屋里休息会,等宾客散了遣开了下人再回屋。今日之事,都先别多想,等你们父王回来再议。”
二人同时点头,躬身行礼准备离开。
老夫人轻轻闭上眼睛,语调沉沉:“杀局已起,莫要再任意妄为、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