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几程[无限]》妳欢

24、024

　　余先初回到戏楼时，眼前的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人，她蹲下身探了一下口鼻，心下一沉。

　　没有活口。

　　就连那个小花脸都倒毙在了角落里，到了手中还死死攥住了他的那杆子红缨枪。

　　余先初料想到邪物的爆体而亡一定会对当时戏楼里的人影响不小，但是实在没想到，现场会这么惨烈。

　　墙壁柱体，甚至连台上的幕布挂帘都溅上了血。因着没开窗，屋子里空气没有流通，糜烂腐臭的味道，时刻充斥着余先初的口鼻。

　　突然，帘子后面似乎出现了极微弱的“哎呦”声。

　　她立刻起身往后台跑。

　　她现在站的位置比较高，一眼看过去，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如果十一和谢赫……他们还活着的话，应该就在后台。

　　她从台下翻身上了台子，往龙虎度后面去了。

　　这里整体还算完好，余先初这才放下心来。

　　只见，戏班子的人都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这个动静虽然不算顺耳，但是好歹还活着。这让她长长的送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十一五体投地样式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余先初踮起脚尖，绕过了戏班子的各位NPC才跳到了他身边。她把十一从地上抠了下来，拍拍他的脸。

　　十一没有反应，呼吸也是微弱的厉害。

　　余先初拿过了一个搪瓷杯子，里面是半杯的冷水，她直接泼到了十一脸上。好在，这个倒是起作用了。

　　没一会儿，十一幽幽转醒。他用手拭去脸上的茶叶梗，痛苦的皱起了眉，迟迟没能睁开眼。

　　余先初又摇了摇他：“十一，你们怎么会倒在这里，你还好吗？”

　　十一挣扎着坐起身，摆摆手，示意自己来：“还好。初姐，你对上何玢的时候要小心，他好像有□□，中场休息的时候，突然就爆炸了，我们没防备……”

　　余先初：“……”啊这，倒也不是□□的原因。

　　十一此时没有心力去留意余先初的反应，自顾自的往下说着：“那会儿，您离开没多久，就是谢赫和班主在上面唱的，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们就到后台休息了一阵，商量下面要怎么做，然后，就爆炸了，后面的事情，也就不清楚了……”

　　说完，他环顾四周，意识到不对劲，谢赫他人呢？

　　这份慌张立刻传递给了余先初。

　　两个立刻开始起身挨个翻找，查看后台这里所有的NPC，可找了一圈，连躺在戏楼后门的班主都找见了，偏偏还是不见谢赫。

　　余先初，扶着十一就往戏楼外走。

　　在路过那个死掉的小花脸时，她突然脚步一顿。

　　刚刚，他的红缨枪是这样拿的吗？余先初仔细回忆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他又在装死。

　　她冷冷道：“我数三声，你如果不站起来回话，我把枪给你掰折，一，二……”

　　三还没有说出口，面前这个“死状凄惨”的小花脸突然睁开了眼，把红缨枪往身后一藏，弱弱说道：“我也受伤了，实在是站不起来……”你就行行好，别和我一般见识了吧。

　　余先初眯了眯眼：“我们的同伴呢，你看见了吧，就在门口，进进出出，不可能会错过。”

　　小花脸嗫嚅着说道：“被何先生带走了。”

　　“有说什么原因吗，知道去哪里了吗？”十一定定的看着坐在角落里的NPC，问的直截了当。

　　小花脸摇摇头，声音越说越小：“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就是一个看门的，左不过，就是今天的仪式，要人撑场面罢了……”

　　他口中的仪式两个字一处，余先初和十一一个对视，立刻就联想到了待会儿应当是要去给何老太太的送葬的。

　　难不成，因为尸体被她烧了，所以拉了无辜的谢赫去填棺材？

　　不对，谢赫应该是之前就不见了，否则，如果发生在爆炸之后，何玢和何管家立刻就到了灵堂报道，哪有时间再转移昏迷中的谢赫了？

　　看来要混进送葬队伍，跟去看看了。

　　余先初自己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十一虽然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头晕的厉害，她担忧的问道：“你还行吗？需要休息一下吗？我要不把你交给班主看着，我去找找谢赫？”

　　十一摇摇头：“我还好，没问题的，只是头晕，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就能缓过来了。”

　　达成共识后，两人就打算上路了。

　　后面突然幽幽传来班主的呻吟：“要去哪里啊，不是说好结盟吗，怎么就抛下我跑了……”语气幽怨。

　　余先初回头，班主正一手撑着龙虎度的墙，一手叉腰，那神情仿佛在指责什么负心人。

　　余先初：“……”你是真的赶巧了，兄弟。

　　她笑眯眯的朝着完全状况外的班主招招手，班主不明所以，单手撑着自己的腰，一瘸一拐的往她这边挪动。

　　然后，走近才听到了耳畔传来的余先初的恶魔低语：“班主，我记着那会儿，我们十一也扶了你一路的，对吧，羊的报恩，懂吗？”

　　班主呆呆摇头，十分实诚：“没听过这个故事。”

　　“哎，这可不地道了啊，班主，我们十一扶你的时候都没喊累，你现在装傻是不是过分了！”余先初佯装抱怨道。

　　班主陷入深度的自我反省中，但是他现在状况也不好，他指着自己的腰说道：“不是我推诿啊，实在是我的状况不支持啊！您看看我的腰，扭到了，我现在站正了都难……”

　　“巧了，你伤在了左边，十一伤在右边，你俩只要相处搀扶，用好腰那边发力，能走起来的。三角形是有稳定性的！”余先初嘿嘿一笑，把十一扶到班主的旁边，然后拍拍俩人的肩，十分满意，“你看看你们两个，现在站的多对称！！”

　　班主可能是迫于余先初的淫威，也有可能是真的被说服了，两人果真相互搀扶着，跟在余先初后面。

　　好在余先初的步伐并不快，她也会时不时的停下来等着他们。

　　等到三人穿过戏园子的门，走回到大街上，这条干道上已经挤满了人。

　　班主和十一的衣服脏兮兮的，但是无人在意他们。大家的目光都统一投向了何宅的大门口。

　　发丧的仪仗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就等何玢到位，往镇外的坟地抬。

　　看热闹的比正经送葬的多多了。

　　吃瓜路人突然提了一嘴：“何家这些年生意是越做越大，祖坟真的冒青烟了，我得跟着队伍好好看看，埋在了什么风水宝地，等我老爹老娘百年以后，也买那块儿，好好保佑我一番……”

　　站在他旁边的人嗤笑出声：“人家能让你知道埋在哪里啊，这种有钱人家随葬品不少的，给你知道了还得了。而且，你也说了，祖坟祖坟，一定都是请专人看守的，我们这种陌生脸孔，怎么可能靠近得了，醒醒吧，别做梦了……”

　　“嘿，怎么说话呢，我又没说一定要埋进去，埋近点也是好的啊！”

　　他的朋友看他还不死心，只好压低的声音说道：“别走外门邪路，我邻居家的小弟在何家做长工，直接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留下一个瘫痪的老夫和病重的老母，在家天天以泪洗面。

　　两个人精神都不大好了，上个月说是儿子托梦，直喊地下太冷了，让爸妈救救他，你说说看，这上哪儿救啊，夫妻俩又是大哭了一场……

　　前几天我老娘再去看，夫妻俩已经死在了屋子里了。你说说看，要是不进何家干活，哪有这种事啊！”

　　“你可别是因为嫉妒，编的吧？”那人一脸的怀疑。

　　听他这么说，劝他的人急了：“我编这个干嘛，能得什么好处？

　　我告诉你，这种大户人家，最是不干不净了，你看看他家养的这个戏园子，以前多少人啊，现在呢？破败成这副鬼样子，院子里的人可是平白无故不见的！

　　你说吓不吓人？”

　　“吓人的。”余先初接道。

　　这人原本是想随便拉一个路人给自己帮声的，这人也非常配合的回答了，非常好。他想回过头和那人来个默契的对视，但是很不凑巧，站在他旁边的就是余先初一行人，准确的说，是穿着戏服的余先初和班主、穿着大马褂的十一三人组成的一行人。

　　那人吓了一个激灵，尤其是三人中那个脸上妆容花掉的，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

　　哪里来的妖怪！

　　班主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挠挠头，憨笑了一下，一本正经的问道：“您说的挺对的，继续啊，咋还停了呢？”

　　吃瓜二人组，吓得够呛，尴尬的笑笑，立刻小步跑离了这位奇怪的叔叔附近。

　　班主：“……”

　　余先初虽然觉得班主的脸多少有些吓人，但是胜在已经看习惯了，她笑笑，开口道：“你俩待会儿就混在人群里慢慢走哈，不着急，谢赫还没找着，不能再弄丢一个人了，明白吧？”

　　虽然余先初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但是之前分头行动的时候，她很确切的要求自己守好谢赫的，但是现在谢赫失踪了，十一很自责，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初姐，您放心，再没有下一次了。如果再犯，您就换了我吧！”

　　余先初拍拍他的头：“一直以来，用你用的好好的，换什么换，不许说傻话，一切有我呢！”

　　十一苦涩笑笑，明白余先初是想让自己宽心，但是她安慰自己的话，如果自己真的听进去了，就真的是在骗自己了。

　　谎言这种东西，最可怕的就是骗到了自己。

　　虽然和余先初的日常往来中，他一直回避他只是一个助理这件事，安心的当余先初心中的一个影子，哪怕陈管家明知道自己是故意的，也从来没有戳破过，才换来了余先初全心全意的一份信任。

　　但，十一知道，余先初这份信任，从来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助理这个位置。换句话说，无论是谁，只要在这个位置上，余先初就可以毫无保留的交付这一份信任。

　　他其实并不叫十一，有名有姓，叫苏寥。

　　是恰好余先初和他哥哥苏寂有工作上的往来，偶然打过一次照面，才动的心思。那一次遇见，余先初对自己留没留下深刻印象他不知道，但是，她的惊鸿一现，只短短的几分钟，他就笃定这辈子忘不掉了。

　　关于初恋的故事，总是俗套。

　　后来，他偶然得知了陈家在给余先初找新的助理，他屁颠屁颠就跑过去应聘，全然不顾他哥给他在特行局铺好了的路。

　　他哥劝了好多次，他也不听，现在想想也是好笑，那个年纪最喜欢的恐怕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和全世界作对了。

　　也是他运气好，很快就顺利通过了测试当上了余先初的贴身助理。只是，还没等他从狂喜中清醒过来，管家就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的名字是十一。

　　这个代号交到他手上时，他很是不解。面对他的困惑，陈管家也只语焉不详的提了一嘴，说是因为余先初记性不好，所以助理统一使用编号。

　　他接受了这个说法，名不名字无所谓，能留在她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他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十一意味着他是第十一个助理。

　　这说明在自己之前还有十个人曾经出现在余先初的生活里，后来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再提过他们的存在。

　　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背叛、或者业务能力不好被辞退，没人对他们的存在保持缄默，而是，余先初从来记不得，自己之前还有过其他的助理。

　　十一曾经想过，他们十一个人会不会是谁的替身。

　　因为每一个前任助理的笔记当中都有这样的困惑，他们似乎是在和余先初的相处中，不自觉地被赋予了一些特别的生活习性，日常习惯。那些都不是他们自己本身，但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往那方面去靠拢。

　　但，他们也不清楚，到底是在模仿谁。

　　没人知道。十一猜测，恐怕这个答案，余先初也不知道。

　　而这整件事情，最诡异的就是，明明是很敏感的事，一个合格的管家是需要替自己的主家把这部分从工作笔记里抹去的。但陈管家偏偏没有。

　　他甚至，还会刻意的引导自己，说，余先初会希望看到这样一个全新的自己。

　　一个全然不是自己性格、说话方式，甚至姓名的，自己。

　　但，十一还是同意了。他有私心——余先初就算拿自己当什么人的替身又怎么样，反正她自己都已经忘了，那为什么不可以当做这个人就是自己呢？

　　平日里心思发岔的时候，十一总会想很多，比如，余先初看着自己发呆的时候，看着自己笑得时候，把自己挡在身后全力去保护的时候，她到底是在透过自己看谁。

　　当然，在余先初身边时，十一想的最多的还是——

　　自己可不可以是余先初的最后一个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