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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哥 ...

  •   自那天起,颜雀就常常针对沈鸠。
      写作业时,他假装无意实则故意地撞到沈鸠的胳膊,导致沈鸠手一抖笔尖划拉出一条碍眼的横线。
      亦或者在沈鸠拾掇文具时,偷摸着从笔盒里捡走橡皮,害得沈鸠与翻找了半天的文具盒面面相觑。
      亦或者是在沈鸠干净的衣服口袋里塞只死蚂蚱,幸灾乐祸躲在一旁观赏着沈鸠受惊吓的表情。
      沈鸠总是闷闷的,不动声色地循规蹈矩地忙活着手头重要的事。他稳重沉闷的性格自然泛不起情绪的波澜。他也不着颜雀的道,摸出口袋里那只死蚂蚱摊在手心,细细观察会,瞄准书桌边的垃圾桶一掷,又默默地偏过头看书。
      在一旁正准备幸灾乐祸的颜雀怔愣住,他觉得那一刻世间万物包括尘埃微粒都归于静态,他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这种人淡定到这种程度?
      沈鸠到底是个闷葫芦,纵容着颜雀毫无底线的恶作剧。
      ·
      到底是经历使然。
      沈鸠的爸爸沈风迎是律师界赫赫有名的律师,妈妈贺烟是登峰造极的文学家,是叛离贺家的名门千金。
      “烟惹风迎,并入春心乱。”贺烟曾依偎在沈风迎怀里,满面春风,笑意盈盈。
      “这很好地形容了我们。”沈风迎推着眼镜,笑嘻嘻道。
      贺烟噗嗤笑道:“哈哈这可不是这意思,”她直起身来,指尖轻轻点了点沈风迎在寒风中抖动的鼻尖,展开一个带着浅浅梨涡甜蜜的笑,嘟囔道“这后半句‘和泪语娇声又颤’是说女子阔别丈夫哭哭啼啼的。”
      沈风迎憨憨地笑起来。
      他们在大学里邂逅彼此,从此孕养着爱情种子,抽枝发芽。毕业后婉拒家里包办婚姻,不顾反对地与沈风迎结婚。
      甜蜜的生活堪堪数年。
      两个生命的陨落始于一场始料未及的车祸。沈风迎刚结束漫漫一周的出差,贺烟驾着车风尘仆仆赶到机场接沈风迎,归家路上不幸遭遇连环车祸。
      连同上郊区补货的颜雀妈妈颜婉晴一同被剥夺了生命。
      贺烟与沈风迎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抢救无效死亡,贺家养子李尔德——沈鸠舅舅——那位大腹便便的憨态男子,临危受命收养了年幼的沈鸠。
      颜雀的小姨颜婉莹悲痛之际亲自抚养小颜雀。
      颜雀的外公外婆死得早,颜家两姐妹相依为命,奈何颜婉晴所托非人,竟嫁给一位家暴男,无奈之下离了婚,带着襁褓之中的颜雀投奔颜婉莹。两人逃到淮安,在老城区的居民楼里开张面馆。
      起初面馆生意寥寥,亏欠了一笔不小的债务,勉强还清后,积蓄所剩无几。这好巧不巧颜婉晴意外遭遇车祸,在重症监护室里走一遭,也拂袖而去。
      李尔德年幼失怙失恃,被贺家收养,帮颜婉莹垫付医药费,他自顾不暇,顺带着把孩子丢给颜婉莹养。嘴上应着给颜婉莹抚养费,转身丢给她一两来万,做起潇洒的甩手掌柜,来去无踪。
      颜婉莹起初面对着卧室里的那堵白墙骂骂咧咧,琢磨着要把孩子送回去,看着沈鸠那双亮晶晶,灿若繁星的眼,眨巴着特别可爱,不忍心送回去给那王八羔子,自怨自艾地唉叹口气,心想就这么得过且过吧……
      ·
      沈鸠堂而皇之地占据颜雀一半房间半年有余,他纵容着颜雀的无理取闹。没心没肺的颜雀永远也看不出沈鸠那挠人的小心思。
      毕竟是知识阶层的家庭出身,大都重视孩子的家庭教育。沈风迎和贺烟绞尽脑汁地送沈鸠去上礼仪班,钢琴版这类的课外兴趣班,也在家里营造学术氛围让小沈鸠耳濡目染。
      自小,沈鸠总是一副绅士温柔,风度翩翩的模样,颜雀眼里就是一书呆子。他纵容颜雀,是出于对弟弟的绅士礼貌,更是出于他白住颜家白吃白喝的愧疚与感恩。
      ·
      颜雀在居民楼附近的一所小学上学,而沈鸠在新城区的实验小学上学,由于户籍原因一直无法转学。
      颜婉莹不得不早一小时关店骑上颜婉晴留下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驰骋在扬起尘土的泥土路上,哼哧哼哧地踩,自行车链条与铁板摩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悠然自得哼着小调去接沈鸠放学。
      至于颜雀,学校就离家几步路,只能让他随着放学的人潮走回家。
      ·
      初冬,寒风凛冽。
      傍晚时分,红霞残影染红天际。
      沈鸠借着傍晚橙黄的光学习,身旁的颜雀埋头美滋滋看漫画。小巷里闲聊声,畅谈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忽地糖葫芦老爷爷的叫唤声掠过窗台。
      颜雀抬头张望,瞥见糖葫芦爷爷的背影,顿时双眼放光,却无意间碰了沈鸠的胳膊。
      沈鸠拧着眉,盯他一眼。颜雀也正满脸无辜地望向他。两人视线交叠的那刻,颜雀脑筋一转,灵光一闪,眼疾手快抓起沈鸠正要去拿的橡皮,死死地瞪着沈鸠。
      “干嘛?”沈鸠看似心平气和,实则无奈至极。
      “喂,借我点钱,不然不还给你了。”
      颜雀深知沈鸠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便笑笑而过,不需要动用到小姨的威严去镇压颜雀。
      颜雀支着下巴,观赏着沈鸠不紧不慢找铜币的模样,心里着急着想替他找,嘴上却嘟囔道: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有零花钱?”
      沈鸠轻哼了一声,悠悠道:“谁让你不好好学习。”
      这是颜婉莹为激励颜雀好好学习而设立的零花钱奖惩制度。每每沈鸠拿到班级第一或荣誉奖章,便能获得小姨爱的抱抱加价值十元的零花钱。而颜雀那普普通通的成绩,可怜的小金库入不敷出。
      沈鸠无奈地睨了眼颜雀,估摸着他就是要去买冰糖葫芦,从抽屉里摸出两个铜钱,丢到颜雀面前。
      颜雀缓过神来,欣喜地感谢沈鸠,就火急火燎地跑出去。
      沈鸠做完作业后,懒洋洋地伸懒腰,悠哉悠哉下楼。木门被推开,小姨提着纸盒缓缓走进来。
      一楼昏暗无光,天光散入才照得内屋亮堂。
      “小姨,雀雀还没回来吗?”沈鸠揉着眼睛问。
      “没有啊。”小姨提着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放置在桌上,茫然地摇头,“你出去找找吧,叫他回来吃饭。”
      沈鸠点头,小跑着出门。
      他一路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颜雀的影。
      从街头到巷尾,他来回着寻两遍,满眼都是大人们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得噔噔响的高跟鞋,黑色灰色的西装裤,碎花纯色的连衣裙摆。
      他高声唤颜雀声音穿过人群触及巷尾的那堵墙,弹回来,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由得萌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他从电视新闻上,从报纸上,甚至于接头电线杆的柱子上看到过许多儿童拐卖案。
      人贩子把稚嫩懵懂的孩童贩卖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卖给其他人家,或大卸八块,贩卖器官,最后抛尸荒野,死无全尸。惨态百出,触目惊心。
      颜雀会不会……已经……
      沈鸠寒毛直立,摇摇脑袋安慰自己颜雀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可是,颜雀在哪呢?他会不会在这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弯弯绕绕然后迷路?他会不会啃完冰糖葫芦肚子还饿得咕咕叫?他会不会半路上被人抢钱没法买糖葫芦躲小角落里偷偷抹泪?要是把颜雀丢了,小姨会不会打死我?
      混乱的思绪一股脑涌上来,沈鸠急红了眼。哭着踉跄着跑了起来,呜咽着唤着颜雀的名字,沈鸠从主巷子窜进不知名的小巷子横冲直撞,在仅能容纳一人之躯的寂寥无人的小巷子里奔跑着,生怕晚一秒就错过颜雀。
      耳边的风呼啸着盖过他的啜泣声,细微的哭泣声不经意间也窜入耳朵,伴随着呜咽着的说话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是颜雀!
      沈鸠生生止住脚步,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小跑着左顾右盼着。
      “不要欺负我弟弟!”沈鸠攥紧拳头,鼓足勇气大声喊。
      颜雀蹲在墙角,手机死死攥着被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芦,一只手臂捂着嘴呜咽着说不要,像一只受伤了将自己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的兔子。
      居高临下堵着颜雀的是一群高沈鸠一个头高年级的学生。
      颜雀蹦哒着去买糖葫芦时,前一秒将糖葫芦爷爷的最后一根糖葫芦收入囊中,后一秒那群来势汹汹的高年级混混就盯上了他。
      颜雀一边美滋滋地啃着一边慢慢悠悠地散步,全然不觉身后按耐不住的饿狼。等他发觉时,他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迷路,被逼蜷在角落里泪眼汪汪。
      那群混混狐假虎威,仗着气势汹汹,欺压吓唬小颜雀,那根他们垂涎已久的糖葫芦被颜雀紧紧攥在手里,抢半天也抢不过。
      沈鸠急红了眼,像只惹怒的兔子蓄势待发,抄起别人家扔在犄角旮旯的扫帚猛冲到混混跟前,在空气中挥舞着把纸老虎赶走。
      那群混混见来势汹汹,煞气十足,逃之夭夭。
      沈鸠一扔扫帚,拍拍脏兮兮的手,忿忿地叉着腰,望着他们落荒而逃的方向,气得直咬牙。
      颜雀噔地站起来,扑向沈鸠。沈鸠没站稳,一个踉跄,后撤一步,抓着颜雀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他横飞的眼泪鼻涕悉数擦在沈鸠的白体恤上。他还哼唧哼唧地啜泣着,嘴里呜呜着:“哥~”
      沈鸠愣了两秒钟。那个调皮捣蛋,爱捉弄他,搞恶作剧,唤沈鸠从来都只是“喂”“那谁”的颜雀竟然唤自己哥!
      颜婉莹每每都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颜雀不要唤别人喂、那谁,非常不礼貌。可颜雀每次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甩着光溜溜的脚丫子,瘪着嘴,全当耳旁风,亦或着垂着脑袋,嘴里嗯嗯地回应着,扣弄着手指甲。
      “行啦。回家。”沈鸠拍拍颜雀的手臂。
      颜雀才稀里糊涂地擦擦鼻涕眼泪,沈鸠看着他花猫似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大拇指拭去眼角被忽略的泪珠。
      颜雀盯着被他鼻涕眼泪弄湿的体恤,湿漉漉的一片。半晌,他憨憨地笑出声来。
      “馋不死你。”沈鸠假模假式地捏了捏他的脸。
      颜雀也屁颠屁颠地拉着沈鸠的小手,啃着他誓死保护下来的糖葫芦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斜照,暮色迟留。两个小小的可爱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在苍穹下一点一点地移动。
      ·
      颜雀整顿晚饭都跟沈鸠黏在一起。吃得满嘴油光锃亮,满手黏糊糊的,还要往有点洁癖的沈鸠身上靠。
      沈鸠一脸嫌弃地掰开他贴在肩上的脑袋,不一会儿又贴上来。
      颜婉莹迟疑地看着黏黏糊糊的两人摸不着头脑。
      出去这一趟颜雀是被雷劈了?还是……被车撞了?
      很快她就推翻了这离奇的猜测。看他身上白净净的也不像。
      晚饭后。
      颜雀沈鸠正要起身上楼,就被pia的一声断电给吓住。
      “停电了?”沈鸠胡乱摸索着前路
      “哥~我怕黑。”颜雀将脑袋埋在沈鸠的肩窝里,撒娇道。
      忽地颜婉莹捧着蛋糕走出来,蜡烛的橙黄照亮半个客厅。
      颜雀疑惑地挠挠头。今天不是他生日啊~他的生日不是在骄阳似火的仲夏六月吗?
      “小鸠~生日快乐!”
      “谢谢小姨~”
      “快来许愿望吹蜡烛吧~”小姨揉揉沈鸠的脑袋。
      往年沈风迎和贺烟再忙都会拨出时间为他庆生。他们许愿吹蜡烛,一家人凑在一起分蛋糕,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今年也一样,一家三口阖家欢乐,有福同享。
      睡前,颜雀洗完澡兴冲冲地闯进房间,拉着沈鸠要他闭眼。
      沈鸠一脸茫然地闭眼,思索着颜雀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颜雀轻拍他的肩示意他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本书角卷起的漫画书。
      “我可是想了一个晚上要送你什么礼物。以前我过生日小姨都会送我礼物,今年他也送你了,我觉得我也得送你礼物。”
      沈鸠怔了半秒钟:“谢谢。”
      “不客气。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漫画书。我可是把他看了好几遍。你要好好爱护他知道吗?”颜雀嘟着嘴,似乎很不舍。
      “嗯。谢谢。”
      “那我生日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我?”颜雀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
      沈鸠无语地扶额。
      “哥~生日快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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