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磨》不貔

4、第 4 章

　　六

　　回到家中径直走向自己的卧房，走到房间里，王方知想关上门，刚一转身他就看见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王鸷。

　　关门的动作一滞，两个人一个站在屋里一个站在屋外，一个不打算让对方走进来一个不敢走进去。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吧是怎么回事。”王方知问道。

　　“我......”王鸷想说些什么，可是他一不记得那只妖怪是怎么死的，二不会撒谎，加之他之前说不知道反而让王方知生了气，因此他现在只能保持缄默。

　　“好，你不说是吧？”王方知看着王鸷默不作声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知道王鸷如今失去记忆，控制不住妖力在所难免，而且从那只死去的妖怪身上王方知可以感觉到，它也是作恶多端，王鸷反而是替天行道了。

　　但是王鸷的妖力来得突然也去的突然，王方知真怕有一天王鸷不仅伤了自己，还伤了其他无辜的人。

　　只是王鸷如今这般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副认了罪的样子，“你不愿和我多说？那就别说了。”

　　见王方知不再追问，王鸷的眼睛一亮。

　　跟个孩子似的。王方知无奈的叹息接着做出一副严厉样子，“你今天悄悄跟我出去，还弄死了一只妖怪，我不骂你但是却不能不罚你。去你自己屋子反思，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不许吃饭。”

　　“那你......”会不会在我身边陪着我。王鸷的话并没有说全，但是他的眼神已经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都表现出来了。

　　“我什么？你想呆在这里？那我走。”王方知装作没有看懂王鸷的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屋子出来。

　　别怪他心狠，孩子不管教是不行的。

　　“不用，我回房了。”知道王方知不会改变主意了，王鸷急忙拉住王方知，他垂着眼睛失魂落魄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王鸷的背影，王方知叹了一口气，他移开视线让自己不再看王鸷，撑在门框上的手慢慢收紧。

　　天色缓缓变暗，王方知在自己的卧房里吃完饭，婢女收走饭菜时他问道：“王鸷今晚吃的多吗？”

　　听到王方知的问话，婢女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行了一个万福回答道：“按少爷的吩咐给他送去了吃的，不过饭菜读还在门口摆着，他一口没动。”

　　“一口没动？”王方知皱起眉来，“把他放门口的饭收走吧。”不吃就不吃他们王家还少养了一个白丁。

　　“是。”婢女应声，她收拾好盘子端起托盘就要离开。

　　“等一下。”王方知叫住婢女，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脊背挺得很直坐姿端正，只是他微侧的头显示出自己此时别扭的心思。

　　“他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房门吗？”

　　“奴婢不知。”婢女摇了摇头，她看了看王方知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声来。

　　这段时间少爷和王鸷一直形影不离，怎么如今反而要问她王鸷的动向。只不过奴婢终究是奴婢，主人家的事情还是不要过多的询问才好。

　　见婢女一问三不知的样子，王方知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你去厨房拿几个馒头来。”声音略微的停顿，王方知道。

　　馒头？婢女更加疑惑了，她低下头看着托盘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少爷这是晚上没吃饱？

　　不过虽然这么想，但是婢女还是遵从了王方知的命令，去厨房给他取馒头了。

　　拿着馒头在王鸷紧闭着房门的屋前走来走去，王方知多次抬起手，都没有伸出手推开眼前的那一扇门。

　　天已经全黑了，王鸷的屋内却是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点。

　　这个孩子。王方知皱起眉，他虽然是希望王鸷长点教训，但也不想他作践自己的身体。

　　“灯都不开，要是出了什么事，不还得我照顾他。”这样说着，王方知推开了王鸷的房门。

　　走进屋内，因着一片漆黑，王方知一开始并没有看见王鸷的身影，他往屋内走去，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黑暗。

　　王鸷坐在床边，漆黑中他的一双眼眸亮得骇人。

　　看着王鸷的眼睛，王方知有一种自己被某种猛兽盯上的感觉，拍了一下王鸷的头，“你在这坐着干什么？”

　　“你让我在屋里待着的。”王鸷小声说道，声音里还有一丝委屈。

　　“我让你在屋里待着你就在屋里待着，那我之前让你练字等我回来你怎么不听？”点亮屋里的蜡烛，王方知重新回到王鸷面前问道。

　　“那不一样。”王鸷呐呐的说，“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被王鸷单纯不加任何缘由的话语弄得心里一暖，王方知露出一抹笑容，却说：“我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你担心什么。”

　　也不在过问王鸷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想明白了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王方知把自己手里的馒头放到王鸷面前，“丫鬟说你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吃点馒头垫垫吧。”

　　“好。”王鸷点点头，喜笑颜开的接过王方知手里的馒头，仿佛他交给自己的是什么美味珍馐。

　　用力的咬下一口馒头，还没等咀嚼咽下去，王鸷突然想是想起什么一般，他一边嚼着嘴里的馒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今晚......还会和我一起......”

　　似乎出了一趟门脑子也变灵光了不少，王鸷如今说话也许学会说一半留一半了。

　　“怎么你不欢迎我？”没有回答王鸷的问题，王方知反问道。

　　“当然不是。”王鸷急忙的伸出手拉住王方知的衣袖，生怕他跑了似的。

　　“我不走。你快吃吧。”揉了揉王鸷的头发，王方知说。

　　七.

　　书房。

　　王鸷站在书桌前垂腕练字，王方知端着茶在王鸷身后看着他，时不时地出声指点几句。

　　“手别抖。”放下茶盏，王方知伸出手握住了王鸷的手腕，让他的姿势更加标准。纠正完之后，王方知松开自己握住王鸷手腕的手，结果王鸷的动作更不标准了。

　　王鸷无辜的看着王方知，眨了眨眼睛。

　　王方知怎么会不明白王鸷在想些什么，不过他没想挑明，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而后站到王鸷身后环住他握住王鸷的手。

　　“横平竖直，手腕要用力。”带着王鸷写字，王方知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在他耳边指导。
　　王方知和王鸷靠的很近。

　　王鸷甚至可以听见王方知在他耳边细微的呼吸声，悄悄咽了口水，王鸷的耳尖有些发红，好在有王方知握着他的手，王鸷的指尖才没有过分的抖动，但是纸上的落笔的“知”字比起王鸷之前写的还是有些歪斜，甚至最后还有一个墨点落在了纸上。

　　看着比起之前更难看的字，王方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王鸷……”看着纸上的字王方知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从窗外飞进来的纸鹤打断了话头。伸出手接住纸鹤，王方知看了一眼纸鹤又看向王鸷。

　　“你先继续练字，我出去一趟。”王方知看着低头不知道看什么的王鸷说道。

　　“嗯。”王鸷的耳朵依旧红着，他看着自己刚才和王方知交握的手，轻轻的应声。

　　拿着纸鹤走出房间，脚步停到庭院里，王方知双手结印破开纸鹤上的符咒。

　　一道密语传音进入王方知的识海，“蓬莱有秘药。”

　　听到密语传音王方知眉头一松，原本郁结在眼底的深色渐失，手指捏住纸鹤的一只翅膀再松开，悬在空中的纸鹤瞬间化为灰烬。

　　从救醒王鸷的那天起，王方知就看出王鸷身上除了受重伤的痕迹还有毒药的迹象，而王鸷的会失忆，除了之前受重伤时伤及了脑部，更多的还是他体内毒已入骨。

　　身体的外伤静心修养便是，但是这毒潜伏在王鸷体内始终是隐患。

　　因此王方知暗中拜托一直在外游历的师兄弟各地寻访有什么可以解百毒的灵药，而王方知也在捉妖途中找寻。

　　皇天不负有心人，可以解毒的药终于被他找到了。

　　只是蓬莱，王方知素知蓬莱仙岛有各式灵药，但蓬莱距离此地甚远，王方知若是求药定不可能带着王鸷，到时候等他外出去蓬莱时怎么和王鸷说又是一个让他头疼的事。

　　三日后。

　　知道了蓬莱有药后王方知就不再拖延，而王鸷看着迅速收拾好细软盘缠的王方知猛地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里？”

　　“我出一趟远门，你在家等我。”揉了揉王鸷的头发，再拍了拍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不行，我想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看着王方知收拾那么多东西，王鸷虽然心智不全，但是也看得出来王方知这一趟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

　　“此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我怎么能带你出去？”再次安抚意味的揉了揉王鸷的头，王方知轻声说。

　　“我不，我一定要跟你去。”王鸷固执的说，他死拉着王方知不放手，“你要是不让我跟着，我就和上次一样偷偷跟着你出去！”

　　“呦，你还学会威胁人了？”王方知带有好笑意味地说，“你不记得上次偷偷跟我出去发生了什么？”

　　被王方知说的一时语塞，虽然之前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王鸷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天他把王方知抵在树上差点扼毙王方知，以及事后王方知严厉的态度，王鸷如今想起还是会后怕。

　　“可是......”可是王鸷还是没有办法放心让王方知一个人出去。

　　“你跟着我去了又不能帮什么忙。”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伤人但是王方知说的是事实。

　　被王方知的话弄得丧失了斗志，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被冷水浇熄，失落的低着头王鸷坐在床上双手牵扯着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看见王鸷这个样子，虽然知道他不会强硬的跟着自己离开，但王鸷现在的颓唐样子让王方知怎么放的下心来。

　　“这样吧。”王方知说着伸出手搭上了王鸷的手腕，如同他预料的那样王鸷的体内还有些许涌动的妖力。

　　松开手王方知从书桌上拿出一张纸，裁成方形接着说：“我加教你一个秘法，你要是想哥哥了或是自己在家呆得腻歪了，可以靠这个来找我。”

　　说着王方知指尖轻动，没多长时间几只精致小巧的纸鹤就安安稳稳的立在他的掌心。

　　“好看吗？”托着纸鹤摆在王鸷面前，王方知问道。

　　“好看。”王鸷点点头。

　　看着王鸷闪亮的眼睛，王方知勾起唇，接着双手结印一抹淡蓝色的光从他指尖发出接着涌入纸鹤内，在蓝光包裹住纸鹤时王方知开口说道：“王鸷，等我回来。”

　　话毕蓝光消失不见，王方知把纸鹤放在桌上，拿出一个香囊递给王鸷：“拿着它。”

　　王鸷听从王方知的吩咐把香囊紧紧的抓在手心看着王方知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王方知双手结印纸鹤从桌上浮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纸鹤慢悠悠的向着王鸷的方向飞去。
　　王鸷新奇的看着纸鹤，眼神却没有在纸鹤上停留太久，而是用更长的时间看着施法催动纸鹤的王方知。

　　王鸷觉得王方知长得好看，他言语匮乏不知道用怎样的词语描绘，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人像王方知一样了。

　　王鸷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手，但纸鹤并没有落下而是在王鸷面前飞来飞去，似乎在和他逗趣。

　　“这是传音符，只要拿着成对的香囊，哪怕两个人相隔万里这传音符也能找到对方。”王方知说，说完他指了指王鸷面前的纸鹤，“这样双手结印。”

　　王方知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缓慢的给王鸷演示在自己的手势。

　　王鸷天资聪慧，除了在练字上有些迟钝，其他方面他都学的非常快，效仿着王方知的动作结印。
　　“气沉丹田，凝神聚气。”王方知接着说。

　　王鸷只觉得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从他的体内涌动，随着他的血脉上升蔓延到指尖。那股气力挣脱开他的身体从指间处逸散出去，王鸷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刚用带有歉意的目光看向王方知，就听到王方知的声音从自己的耳边响起。

　　不同于面对面的声音，而是直接在脑海里响彻，王鸷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声音能好听成这个样子。

　　那个声音说：“王鸷，等我回来。”这句话赫然是王方知折完纸鹤后说的，没想到竟然被保存了下来。

　　见王鸷满脸惊喜的样子，王方知柔和的笑出声，真是个孩子：“我把怎么催动传音符的方法教给你，等回头我外出了，你若是想我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就用传音符给我传消息吧。只是有的地方实在过远，一来一回在路上的时间可定要花费不少。”

　　“没事。”王鸷摇摇头，“我愿意等。”他坚定的说着，仿佛许下了什么深刻的誓言。

　　王方知不仅一次被王鸷认真的样子打动，他的心头再次难免的一颤，脑海中再次升腾起了“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妖就好了”的念头。

　　再次被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弄得一惊，王方知定下心神，开始一步一步教王鸷怎么制作传音符。
　　结印施法都很简单，唯一困难的就是把纸叠成可以飞行的纸鹤样子。

　　等到教会王鸷折纸鹤以及看着他可以独自催动传音符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我走了。”王方知并没有再多做停留，拿起行囊背起佩剑就准备离去，毕竟蓬莱距此地天高路远，若是再耽搁只怕王方知到蓬莱时那药在还是不在。

　　王鸷恋恋不舍的看着王方知，最终也没有和他说出道别的话，只是站起身体紧紧地把王方知拥入自己怀中，松开手王鸷再也不看他，转身看着屋内墙壁上不知名的山水画。

　　只当王鸷一时无法接受离别，王方知垂下眼睛转身离开了。

　　如果等他回来后，王鸷吃了药回复了记忆还能同他这般亲昵......

　　只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离开家前，王方知还是去找了自己的贴身婢女，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有关如何王鸷，以及王鸷的喜好，直到婢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王方知怀疑王方知是不是被什么妖物夺舍后，王方知才堪堪停住话头。

　　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但是王鸷自睁眼就是王方知一直陪在他身边，作息起卧两个人都在一起，王方知如今前所未有的出了一次远门，他怎么能放心？

　　可是不能放心也要让自己放下心来，只有心无旁骛，他才能早日回来。

　　这样想着，王方知呼出体内胸口郁结的浊气，快步向门口走去。

　　就在王方知快要踏出王家大宅的门槛时，一只纸鹤颤颤巍巍的从后院飞出，最终停在了王方知的面前。

　　王方知看着那只纸鹤，那只纸鹤飞得歪歪斜斜，纸鹤的身体也有些不周正，想来它的主人肯定刚掌握这个秘法没多长时间。

　　侧头看着纸鹤半晌，王方知似乎透过纸鹤看到了什么更深的东西，他双手结印一道密语涌入了他的脑海。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