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终》m非晚

9、番外·无尽

　　明天上海有个学术研讨会，主任安排的王濛和张会去参加。
　　昨天张会接到通知的时候也有点吃惊：“我俩？”
　　往常主任都是带王濛出去：“咋，不想去？”
　　“那不敢，回去就收拾东西。”
　　王濛正在写病历：“有啥好收拾的，一天就回来了。”
　　“我就不能顺道见见亲朋好友？”
　　“行，我们七台河见亲朋好友不判刑。”
　　“说啥呢？”张会没听懂。
　　王濛抬头冲她嘿嘿笑：“哎，没懂就对了。”
　　“那我懂了。”
　　“那你说说啥意思？”
　　张会回过头：“被人这么怼过是吧？”
　　“……”
　　“吃瘪了是吧？”
　　“……”
　　“能是谁把咱医学院天花板骂成这样呢？”
　　张会看见王濛脸色唰一下变了知道自己猜对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冲护理站的方向喊：“许子快给你濛姐拿个镜子过来！”
　　王濛抄起手边的党员笔记朝张会扔过去，结果被她稳稳接住：“急了？我小学可练过专业滑冰，打不着。”
　　见王濛起身她把本子扔在椅子上就跑了。
　　“咋了濛姐？刚才谁叫我？”
　　王濛手里的书稳稳当当砸在许宏志怀里：“没人叫你！赶紧下班！”

　　王濛异性缘同性缘都挺好，在周洋出现之前算得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张会隔三差五看见跑过来跟她聊天的小护士，逢年过节看着她发朋友圈统一感谢大家的关心惦记。
　　她确实没见过王濛在哪儿哑火，还是心甘情愿乐此不疲的。

　　下午她和王濛打算的直接从单位出发去机场，刚要拉开副驾驶的门就被王濛叫住了：“后边儿！”
　　“啥意思啊？”
　　王濛没说话，出了医院停车场张会发现她往家的方向开：“落东西了啊？”
　　半小时之后她看见小区门口跑出来的身影明白了：“你们七台河异地恋判几年啊？”
　　王濛眉毛一拧瞪她：“还有样学样儿。”
　　周洋一上车时看见张会正在啧啧笑，王濛侧身要抢她手机：“你是不又在群里跟孙琳琳说乱七八糟的呢？张会啊张会，你挺能啊。”
　　“来了，绯闻女友。”
　　周洋插不上话，王濛直接接过去了：“什么绯闻女友，把这劲儿用业务上还至于叫张两台。”
　　张会当初连跟两台手术，一出手术室的门差点咕咚倒地上：“给我根香蕉先。”

　　过了刚两分钟，车里没人出声了王濛才又说：“正牌儿的这是。”
　　“听见了吧听见了吧！”张会对着手机大喊，“听见了吧！我说什么来着！”
　　“哈哈哈妈呀！王濛你谈恋爱可真粘糊！”是孙琳琳。
　　张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群聊语音。
　　王濛看了眼副驾驶的周洋，果然低着头自己不好意思地抠手指：“赶紧挂了！”
　　“周洋，可得管管她。”张会挪到副驾驶后座往前探脑袋，“可招人了她，老有小护士过来找她玩儿。”
　　周洋剜了王濛一眼，王濛头也不敢回：“张会儿你给我等着。”
　　“看了吧，急了说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就这样！”周洋拽着安全带回头附和张会，“她大学就老这样，学生会哪个小女孩儿小男孩儿消极怠工她就给人做思想工作，用得着你管吗？可操心了她。”
　　“是吧！你就得看着她！我听说上次你撞见那个小记者了是吧，你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这又是谁说的啊！许宏志是吧？”王濛咬牙切齿。
　　“得了吧，一整天没事儿了就在值班室门口转悠，下班带了个人，这叫什么来着？汉武帝金屋什么？”
　　“金屋藏娇。”周洋提醒张会。
　　王濛无语：“你可真是大聪明，就你知道的多。”
　　“听见了吧？老说我。”周洋像跟张会告状一样，“我有时候不想搭理她都。”
　　“我说你俩说我坏话能不能背着我啊？”
　　“我们从不背后说人。”

　　候机的时候周洋要上厕所，王濛巴巴跟着去了，再回来张会正在座位上低头看手机。
　　“看什么呢，还傻笑。”
　　“相声。”
　　“那好笑？我也会说。”
　　旁边的周洋嘁了一声：“吹牛。”
　　“你不信？你问张会。”
　　“她真会，”张会点头，“前年医院联欢会她穿着长褂上去说了段单口相声。”
　　“好笑吗？”周洋越过王濛兴致勃勃的问张会。
　　“都笑她大碴子味儿了。”
　　“大碴、你不是大碴子味儿啊？周洋不是啊？”王濛不服气，“你听她胡说，台底下乐翻了，说我全能那还能给你开玩笑？”
　　“嘁，有的人连被子都不叠。”王濛就知道周洋要说这个。
　　“有的人还狗屎都不捡呢。”她提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扭脸跟张会说，“她回吉林那天踩的我屋满狗屎，我回家一开门差点给我送走，完了还把拖鞋事儿事儿的放回鞋柜，我跟你说我们家那天臭的就剩一个字儿了，臭。我下了夜班还得刷拖鞋刷柜子。”
　　张会终于接上记忆了：“我说那天楼道怎么那么大臭味儿呢！给我儿子臭的在家直哭！”
　　“那你要这么说真是夸张了，臭进你家那怪你们家门儿没关严实。”
　　“就是就是。”周洋在一边点头，“我就只臭我们家了。”
　　“行。”张会冲她俩竖大拇指，“上了飞机我就换座儿，你俩抱团惹不起我躲得起。”
　　“咋了？怕我跟人吵架推你出去啊？”

　　张会没料到王濛会开这样的玩笑，下意识看了周洋一眼。周洋立马拽着王濛胳膊给她看手机：“你看，我朋友圈有人发东北下雪了，你说雪花为啥七瓣儿呢？”
　　“你不会数数儿啊？那是六个。”
　　“不就差一个吗？”
　　“你应该说雪花为啥六瓣儿。”
　　“行，那雪花为啥六瓣儿呢？”
　　“这小，大的估计十六瓣儿。”
　　“哪能呢你净胡说。”
　　张会笑出了声，王濛转头看她：“那么好笑？比我说的相声好笑？”
　　“没你好笑，没你俩好笑。”
　　王濛凑过来：“又跟孙琳琳说什么呢吧你！你俩打赌我可都瞅见了！”

　　早前科里甚至院里领导都催过王濛相亲，但她拒绝得比做手术还干脆。
　　“没那闲工夫。”
　　张会跟孙琳琳吐槽，但凡业务水平低点儿都不敢用这语气说话。
　　为这俩人打了个半月工资的赌，因为张会咬定王濛谈恋爱的样子绝对是怂的，而孙琳琳坚称指定是老妈子类型。自从王濛和周洋在一起，孙琳琳和张会天天在群里争个人仰马翻，最后终于达成一致谁也没输，因为很显然，王濛都是。
　　王濛看见群里聊天记录的时候气的话都说不顺了：“你俩可真行，我这辈子认识你俩真值。”

　　飞机上周洋困了，睡的脑袋都快歪王濛肚子上了，她小声让孙琳琳把她外套拿出来，又轻手轻脚给周洋披上。
　　“怪不得孙琳琳说你带孩子。”
　　“没那么夸张。”
　　“我看差不多了。”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小孩儿呢，十五，从东北来北京上课，特逗，我问她叫什么，跟我说我属羊，我叫周洋。我说那我属鼠，我叫王鼠。她腾地就脸红了。”
　　张会五官都扭一起了：“小孩儿你也逗！”
　　“她特逗，个儿也矮，走道儿磨磨蹭蹭，进教室就剩最后一排了，看不着黑板，我说你往前来，她说，我不，都是最捣蛋的才坐讲台旁边儿。我说你这么磨蹭去捣蛋也是跑不动背黑锅的那个。”
　　“你可真行，真不怕逗哭了。”
　　“没哭，低头不说话，下课了走过来给我递了袋儿感冒冲剂，我那会儿感冒了，她看着我喝了才蔫蔫去吃饭，我看她也不像能挤得进食堂的，叫住她问想吃啥，跟我说想吃她妈包的饺子，我说那没有，我带你出去吃铁锅炖，嗷嗷哭，说想家了。刚出来两天啊可，就想家了，这不就是小孩儿吗？”
　　张会压着声音笑的肩膀直抖。
　　“好笑吧？”王濛歪着头看她，“笑完了递张纸巾，哈喇子流我脖子里了。”

　　王濛远不像看上去那么粗枝大叶，这每个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好像理解所有人，知道所有人不容易，女同事担心孩子，男同事养家不易，学生寒窗苦读，打工人解决生计。许宏志都问她，濛姐，你咋好像哪种活法儿都试过呢？张会当住院医的时候累的在应急楼道哭，抽抽搭搭说后悔来北京了，回黑龙江又怕人看不起。王濛坐在她旁边平静地递纸巾，跟她讲自己博士差点被开除，然后告诉她，人活着多问问自己，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那就成为什么样的人，别为了别人的期望活着。
　　同样的话张会也问过孙琳琳，王濛咋好像谁的路都走过呢？孙琳琳说因为她是菩萨。张会又说，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呢。
　　孙琳琳说那是因为她把坎儿自己磨平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王濛给她发微信，问她认不认识建筑学院的人。孙琳琳后来跟张会形容，什么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所有人都见过王濛广阔磅礴的爱，剩下的小心翼翼润物无声，只属于周洋。

　　王濛会开了一整天，散会的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出了酒店会议厅等电梯的时候，王濛看见楼下的酒店门口一个熟悉的背影。
　　周洋蹲在那里逗两只比熊犬，她围着柱子转圈，小狗也跟着转圈。
　　王濛笑出来，张会顺着她眼神看过去就懂了：“行了濛姐，房卡给我，东西我给你拎上去，赶紧陪着玩儿去吧。”
　　王濛拍拍张会的肩膀，钻出人群从楼梯里跑了下去。
　　“周洋！”
　　周洋回头的那短暂的一秒钟里，王濛想起了2009年个郁郁葱葱的夏末，穿着迷彩服的周洋走在斑驳树影里，她跑过去停下来叫她。
　　周洋转身看见她高兴的挥手：“过来呀！你看这小狗，特可爱！”
　　可王濛想告诉她，全世界周洋最可爱。
　　“你吃铁锅炖吗？”王濛问。
　　“我不吃，”周洋说，“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明天我回吉林，学校让开学前交什么证明材料，我回去一趟。”
　　“那你还回北京吗？”
　　“回啊，不说了这冬天住你那儿吗？冬天还没完呢！别想赶我走。”

　　冬天永远不会结束，但春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