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终》m非晚

1、就想看看你

　　王濛被微信提示音惊醒是凌晨两点，连做了好几台手术之后她被主任轰回了家，连带着把值班表上她的名字也划了。
　　她心跳很快，坐起来缓了两秒钟才去看手机。
　　周洋：你现在在医院吗？
　　王濛直接回了电话过去：“你来北京了？”
　　“对，你不在啊？”
　　王濛又看了眼手机：“出什么事儿了？”

　　她匆忙赶到的时候周洋坐在急诊的椅子上，看见她进来高兴地招手。
　　她跑了满头汗，一停下来眼前都覆了层雾气。
　　“你跑来的啊？我说了我没事儿，就是小范，突然阑尾炎了。我在这儿等着想起来你昨天发朋友圈说在医院住了一星期了，就想看看你。”
　　王濛心里一股无名火：“你真想看我挑半夜的点儿问我？”
　　她其实想问周洋，什么时候来的北京？住在哪儿了？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一直到听见小范两个字，所有的问题都憋了回去。

　　“濛姐？你咋又来了呢？给主任看见又拿笤帚疙瘩轰你了。”许宏志是低她好几年的师弟，研究生快毕业刚来实习，时机灵时笨蛋，穿着白大褂就在走廊喊，看见旁边的人还忍不住问，“认识啊？我说咋打听你呢，我怕找你走后门儿还没敢说。”
　　王濛和周洋都没说话，许宏志又开始了：“我是不是哪儿见过你啊？”
　　王濛直想踹他：“建筑学院，墙上那个。”
　　许宏志的建筑系系花女朋友医院无人不知。
　　“哦！哦！想起来了！建筑学院那个考神是吧？我说呢。”
　　“干你自己的事儿去。”
　　“得，得，”许宏志招两下手走了，“姐明天别忘了跟主任提提我夜班多认真。”
　　认真，连十年前学校大照片上的人都认出来了，要是还夸他王濛就是锤子。
　　周洋倒像没事人，笑的眼睛都快没了：“这小孩儿挺逗。”
　　“拉倒吧，自己屁大点儿还叫别人小孩儿。”王濛脱口而出，话里话外的熟稔让她变得更不自在。
　　“你生气啊？”周洋有点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不在，我意思是你要在医院，我就看看你。”
　　“你刚才说了，不用重复。”
　　“我下次不半夜给你发消息了。”
　　王濛听见这句话心软了，扭头看见她身上穿了件粉色羽绒服，还顶了个黑色针织帽，不像急急忙忙出来的：“她咋样了？”
　　“不知道呢，说看着像急性阑尾炎。”
　　“看检查结果吧，也没多大会儿了，不行上班了看能不能安排做手术，” 王濛看了看表，“你们从哪儿过来的？”
　　“她家，离得不远，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睡着，赶紧就过来带她上医院了。”
　　没住一起。
　　“那你住哪儿？”王濛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地问她。
　　“住酒店，就是来出差了。”
　　“寒假出什么差？”

　　两年前学校校庆，她和周洋作为优秀毕业生都被邀请回来参加了，两个人连座位都是相邻的。她忍不住问了周洋，才知道她回了吉林当大学老师。那时候她还旁敲侧击的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北京，周洋没回答，她自知无趣就没再问。
　　“城市规划的年会。”
　　“开完了？”
　　“今……昨天结束的，本来今天早上的飞机，我估计折腾一晚得退了。”周洋说完打了个哈欠，困得噙着泪看了王濛一眼。
　　王濛低着头坐在那里，身上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带了黑色鸭舌帽，很像她两年前参加校庆时候的样子。
　　王濛一点儿也没变，八年前她出国访问的时候，也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外套，就这样消失在机场涌动的人潮里。等她再回来周洋已经本科毕业去了南方读研，两个人中间有几乎两年的时间没联系。
　　曾经那么亲密的人，有朝一日再相遇的时候，可以这样疏远不安。

　　“你没住她家？”
　　“我住她家干啥啊。”周洋听了笑出来，“她和她对象一起住呢，我可没那么没眼力见儿。今天这是倒霉，她对象值夜班。”
　　王濛有点吃惊的看了周洋一眼，立刻又低头看着地面。

　　她和周洋从校庆之后没有断了联系，但也没有从前那么亲密，有时候周洋来北京会叫她吃饭，旁边仍然跟着范可新。她没问过，周洋也就没说过。范可新跟周洋是大学同学，不是一个专业，至于怎么认识的王濛不记得了，她跟周洋联系变少的那些年身边都是范可新陪着她。
　　说到底，她多少有点后悔当初没跟周洋把事情挑破。
　　“你今天还走不走？”王濛终于看向她。
　　“看情况吧，没什么事儿等会儿她对象来了我就走。”周洋突然凑过来，“咋？想请我吃饭？”
　　王濛没躲，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点了点头：“嗯。”
　　这次换周洋愣了：“行，那我就先不走。”
　　“你住哪儿？”
　　“酒店啊，不远。”
　　“天亮了我带你去收拾东西吧。”打算今天走的话，周洋的酒店应该到期了。
　　“不用，我一会儿续住就行了。”
　　“家里有地儿。”王濛看着她说。

　　2011年秋天，王濛作为整个医学院优秀学生去美国做了交换生。整整一年的时间，她和周洋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坚持一天一个电话，周洋去睡觉的时候她准备吃午饭，她要起床时周洋去遛弯，没人表白，但那是王濛最快乐的一年。一起去的同学问她：“恋爱了？”她笑两声不说话。实验室金发碧眼的老师用学过的为数不多的中文问她：“漂亮吗？”
　　她同学在旁边笑着纠正：“我们中国人形容男孩儿都说帅。”
　　“我觉得，漂亮。”她说。
　　王濛聪明，有天赋，努力，也肯吃苦，是外国师生眼里最典型又最优秀的中国孩子，回来的时候她们甚至想挽留王濛，王濛拒绝了。
　　“你们看。”那天她要去机场飞回中国，特意在胸口贴上了五星红旗。
　　外面天地辽阔，可王濛从来不想离开家。回国的飞机上她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梦见了第一次见周洋的场景。2006年的冬天，周洋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从东北来北京参加冬令营，是整个班里最小的小孩儿。彼时的王濛已经是校学生会主席，全国优秀大学生代表，带着凛然的气场站在她身边。后来王濛才知道，周洋的名额是她们学校破例分给高一的，因为她优秀。周洋告诉她时一脸的得意，踮着脚尖要夸奖。王濛是笑醒的，尽管她那时还不知道，两年后她再出国访问时，身边已经没有周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