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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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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果然此词曲呈给皇上后,龙颜大悦。当场就传乐师抚琴弹唱此曲。令狐绹也因此受了不少好处。
温庭筠依旧每天泡在酒馆里和几位文人墨客一同喝酒。几碗酒下肚,温庭筠有些醉意,他将手肘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满口酒气地说道:
[你知道吗?当今圣上最喜欢的词曲……是我填的。]
[我想也应该是庭筠兄填的罢。]那个人想了一下,答道。
[此话怎讲?]
[当下人都知道庭筠兄的才华,而都知道令狐绹肚子里没多少墨水。那首《菩萨蛮》是何等磅礴大气、洒脱,怎会出自令狐绹之笔?而且……]那人顿了顿,[而且最近庭筠兄经常出入令狐馆还留宿在那儿,待遇又相当优厚。故我推断这词曲应当是庭筠兄所填。]
温庭筠听完那个人的分析,嘴上虽然谦虚道哪里哪里,可是心里却是高兴的,言语间还夹杂着对令狐绹的不屑,说了句[中书省内坐将军]以讥讽令狐绹无学,孤陋寡闻。温庭筠就像吃了糖一样的孩子,高兴都写在脸上,又绘声绘色地给全酒楼的人讲了一遍。又是和众人一起喝酒喝到了天亮。
当是没有过几天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令狐绹呈给圣上的诗是由温庭筠填的。这个消息的泄露让令狐绹大为不满,他在书房里听的到管家的禀报,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拍桌子,[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在半空中停了片刻便翻倒在桌上,湿了一大片公文。
[可恶!] 令狐绹的愤怒、不快全都撒在这几本奏章上。现在的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快,只能借机将温庭筠推荐给圣上,以搏得圣上亲睐。唐宣宗大概也听闻温庭筠的事,对他的文采略有所闻,于是他急于想见这个江南大才子,就在此时传口令宣温庭筠和令狐绹一起到宫中赋诗。
到了皇上面前,方行礼,皇上就急着问温庭筠作诗赋词。然后又要让令狐绹和温庭筠一齐对对子,让乐师在一旁鼓瑟。皇上走下龙椅,合着节奏摇头晃脑地走了几步,出了道题:
[金步摇。]题目一出,难住了令狐绹,他冥思苦想,流了一脑门的汗,可还是未能对出来。只能摇摇头对皇上说皇上才华横溢,而自己愚钝对不出,不如让未第进士对对看。
[玉条脱。] 令狐绹的话还没落音,温庭筠就靠在宫殿一旁的柱子上对出下句。
[好,好。果然是才子。]圣上听到温庭筠的对子甚是高兴,不禁拍手称赞,予以赏赐,吩咐公公带温庭筠领取。
令狐绹心中自是不满,但他的确想知道[玉条脱]为何物。心中的疑惑大于不满,出了宫廷,令狐绹问温庭筠:
[请问温兄,何谓玉条脱?]
温庭筠看了看令狐绹,笑着道:
[玉条脱出自于《南华经》。]
令狐绹看着温庭筠的笑很厌恶,不予回答,又听温庭筠补充道:
[《南华经》并非生僻之书,相国公务闲暇之余也应当看点书才是。] 令狐绹听出言外之意,分明是在嘲笑自己不读书,胸无点墨。温、庭、筠!令狐绹在心中咬牙切齿,仿佛要撕烂温庭筠的名字。等本官回去不好好给你个教训,你让本官难堪,本官让你身败名裂!令狐绹没有回答温庭筠,心里一只想着如何处置这个高傲自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
到了令狐馆后,令狐绹让温庭筠随他到书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能再在这里长期打扰了。又面露难色,装作无辜解释道:
[温兄,最近公务繁忙,恐有招待不周,过几天有人会来访问本官。房间恐怕要腾出来。所以,这样……恕我不方便招待,温兄请便。]
[令狐绹,你若想让我走便直说,何必装模做样。令人厌恶。]温庭筠早知令狐绹会赶他出令狐馆,可没想到令狐绹还会如此惺惺作态。
[哟,本官这敝庙可容不下您这座大佛。] 令狐绹也动了气,阴阳怪气地回答道。
温庭筠也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挥袖,转身,离开。可他毕竟还是孩子脾气,在转身的时候,故意借挥动衣袖翻倒令狐绹捧在手上的茶杯。看见令狐绹,满脸狼狈,气急败坏的样子,温庭筠仰天大笑地离开令狐馆。
之后连续几年都是温庭筠的冬天,屡试不中,令狐绹又奏明圣上,说温庭筠有才无行,不以予第。这让温庭筠名声败坏,给人落下了品行不良的印象,也是温庭筠几次应试也未中的缘故。不得不受贬,到隋州任命隋县尉。这个官职小得不能再小,而且隋州地小民寡,每天都无事可做。如此荒凉的地方也没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促膝长谈。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无聊的很。一个人,喝酒也是无趣的。每当暮色降临时,他都会在房内饮酒鼓瑟,以此消磨时间。他每晚必奏的是那首《燕台诗》,这首曲子已经烂熟于胸。弹奏时眼神会望向远方,晶莹的东西在眼睛里一闪一闪。这才想起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李商隐了。
除了离开前的一天,温庭筠一直没忘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在被贬去隋州前,温庭筠最后一次来到他常去的酒楼。他发现不知道为什么,酒楼里竟然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人。他也不想去思考太多,揣着一壶酒就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突然他眼睛一瞥,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依旧身着敝衣,依旧是坐在清净的角落……
是李商隐。温庭筠可未曾想过还会再见到他。
义山……他醉熏熏地喊着李商隐的名字,待李商隐过来后,他才看清楚李商隐的变化。须发都有些斑白,眼睛已经蒙上了风尘,他真的老了很多。
飞卿,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李商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兀自喝了起来。这一次见面没有谈到风华正茂时的抱负,没有互相开玩笑。温庭筠也没再起揶揄李商隐的心。他们之间的谈话更多的是对当今世道的不满,对自己的坎坷遭遇的互相唏嘘。
飞卿,你知道令狐绹,我和他已经不再是朋友了。不管我如何做,他都不会再像原来那般待亲弟弟一般待我。李商隐甚是难过,不停地说着。
令狐绹?这种小肚鸡肠、孤陋寡闻的人不交也罢。温庭筠对此嗤之以鼻,依然耿耿于怀令狐绹陷害他的事。
今后……打算怎么办?温庭筠将要去隋州,注定他孤老一生,客死他乡的命运。但他想知道李商隐的打算。
回乡罢。我想我真的是老了罢……
就在那日一番寒暄后,两人踏上自己的旅途。夕阳的余辉落在分道扬镳的人身上,银白的发丝折射出沧桑的光芒。萧瑟秋风再起,卷的残叶在地上乱走。蝴蝶也已携杜鹃离开,一片凄凉。一百步后,两个苍老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
只有半轮残阳还依旧挂在天边。
在没有对方的天涯,唱起了哀伤的离骚。明年韶华再盛时,你还将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