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季节》邪羊鱼灰

3、蒲公英有她的倔强

　　有些人准备离开，另外一些人都对结果好奇，但心里也怕见到血，各个心惊胆战，挤在一起，默不作声。
　　门口进来一伙穿制服的人，是公安局的。以为谁报了警，那女人立刻安静下来。
　　“都在这干嘛呢？”其中一位警官说。
　　另外两个人朝彭妈走过来。前面那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仔细瞧瞧，然后问彭妈：“你认识这个人吗？”
　　那照片上的人是彭爸和彭妈，照片一直在彭爸那里，突然在这种场合被拿出来，彭妈以为出了什么事，脸色霎时惨白，哆嗦着说：“什么事？”
　　“我们发现了这个人的尸首……”
　　穿制服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顿，彭妈都没听见，仿佛耳朵突然失聪了，只听见第一句话，就得知彭爸不在了。
　　因为事情终是水落石出，也因为这一场天昏地暗的噩耗，人群终于散去。
　　可彭妈险些晕倒，一屁股坐地上，感觉心里空空的。戴帽子的大叔站在一旁，眼里含着泪水，忍一忍就过去了。彭妈则完全不同，这份苦楚，受到的打击，只有她自己清楚吧。
　　另两个人带董大哥一家出去了解情况，彭妈这边一时半刻想不出对策来，但首先得激励她活下去。
　　“大妹子，你可得想开啊，屋里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怎么着，日子还得过，孩子还得一天天养活。工作的事情，我们可以先给你安排，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也会慢慢解决。”
　　大叔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被彭妈拦住了：“谢谢大哥，我这儿不用帮什么忙。工作我会自己去找，孩子我也会让她活好好的，我们娘儿俩比谁也差不了。”
　　说着，彭妈掩面进屋去了，带着哭腔的几句话，深深触动了警官，也不强求，默默走开了。
　　彭妈听院子里终于没了动静，抱住啼哭的小彭慧泪流不止，安慰自己说：“你爸扔下咱们娘儿俩了，可咱们要活的好好的，这世上还有许多好事等着你去碰呢。彭佳慧是你的名字，以后要让他叫的响亮亮，妈就高兴了。”
　　这年冬天，是彭妈记忆最深刻的一天。因为连续两天高烧不退的彭妈，在准备推车出去卖菜时晕倒了。迷迷糊糊中，彭佳慧叫着妈妈。逐渐恢复意识，看清路面的彭妈，发现闺女一滴眼泪没掉，也不惊慌，吓了一跳。
　　“你怎么那么坚强，闺女？”彭妈坐在雪地里，取下手套，抚着彭佳慧的刘海儿。
　　“因为妈妈就是这样的，我怕妈妈担心，就学着做。但其实，我心跳很快，妈妈会不会怪我？”
　　彭佳慧的天真无趣逗笑了彭妈，觉得这闺女好养活，省心，也算她爸在天之灵保佑。
　　搀扶彭妈到屋里躺下，彭佳慧就坐在床边，托起腮帮子，目不转睛瞧着彭妈。
　　“你看什么？”彭妈问。
　　“等妈睡着。”彭佳慧稚嫩的童音很动听，让彭妈不觉微笑，伸手抚摸她的小脸儿。
　　“等妈睡着干什么？”
　　“妈你快休息吧，等醒来春天就来了，我们的好日子也来了。”
　　彭妈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的这句话，忽然记起她的老师曾说，她造的句子非常优美，经常在课上作为范例读给学生听。因为心里高兴，彭妈就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假装休息，等一会儿继续出去卖菜，怕回头客到时不再来了。
　　也许累过了头，彭妈居然真就睡着了，还做了美梦，梦见彭佳慧将来成了名人，整天飞来飞去，到世界各地。
　　醒来时，眼角渗出感动的泪水，伸手拭去，却不见了彭佳慧的身影。彭妈叫了一声，无人应答，这才着急起来，满院子找。可是人不在附近，叫了半天，根本没任何回音。彭妈知道，她不是那种贪玩儿的孩子，更不会跑远。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彭妈不得不出去找找，等在这里总不是事儿。进屋戴上帽子和围巾，锁上门，跑出院子。
　　彭妈没敢锁上大门，怕彭佳慧万一回来进不去，再到处乱跑，索性虚掩上。一路搜寻彭佳慧的影子，不时喊她的名字，就是没有回音，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等天色更暗一些时，彭妈已经喊的精疲力竭，步子都迈不动了，上下眼皮打架，好像要睡去似的。这种情况，彭妈更加心急，怕找不到彭佳慧自己先倒下去了，那样就再也别想见到她了。
　　彭妈不甘心，努力挪到路边的大树旁，呼呼喘气，等恢复一点体力继续找。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路面露出两个人影，慢慢朝这边来。彭妈欣喜，想大概是彭佳慧，仿佛看见她那件花格子棉袄了，走路的样子也像。总之，彭妈满怀期待迎过去，感觉浑身热血沸腾，迎面吹来的冷风更加刺骨，不断揉搓手面。
　　在几乎快要能够辨认人脸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影跑开了，另一个也停在原地，朝彭妈这边望过来。
　　彭妈先是瞧了半天，丝毫没有头绪，后来干脆跑过去，要不是彭佳慧非得疯了！
　　到了面前，确认就是彭佳慧以后，彭妈立刻铁了脸，站在她面前，盯着她那张红扑扑的面颊。本来彭佳慧脸上要露出笑容的，但看妈妈一脸铁青，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反而保持沉默。
　　只听“啪——”的一声，彭妈重重一巴掌打在彭佳慧脸蛋儿上，感觉自己的手打在被冻住的东西上似的，声音变得非常脆，极其响亮。
　　这样的结果，彭妈没预料到，只想教训她一下，这下心疼的厉害，但又不能这时候心软，怕惯坏了她。“你去干嘛啦？”彭妈的声音有点颤抖。彭佳慧吓得不敢出声，双手攥在一起，深埋下头。“快说！”彭妈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心痛的，跟亲手打碎了块玻璃似的，看彭佳慧的小脸顿时发紫，“还不快说！”
　　彭佳慧只是伸出小手，有点脏，像是栽跟头了。再仔细看，手里攥着一团东西。彭妈拿来看，是钱。往后看，是彭妈平时卖菜推出去的三轮车，车里空空如也，那些她准备卖的菜都不见了。
　　“你去卖菜了？”彭妈慢慢蹲下来，抚着彭佳慧的肩膀说。
　　彭佳慧没言语，不住点头。
　　彭妈取下手套，托起彭佳慧的脸，想看看她的脸颊有没有冻伤，被打得还痛不痛。她竟眼含热泪，一滴没淌下来，在眼眶里不停打转转。
　　看到这些，彭妈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过来，嘴里叫着彭佳慧的名字：“傻孩子，你怎么不吭声呢？是妈对不起你，妈不该打你，我闺女做的对……冷不冷？”
　　“不冷。”彭佳慧一字一顿说。
　　“赶紧回家吧，妈给你做好吃的。”彭妈拉着她的小手，推着三轮车往回走，“想吃什么，告诉妈。”
　　一路上，彭妈不断同彭佳慧说话，对于刚才的事情心怀愧疚。她问到了彭佳慧关于另一个人影的事情，怀疑那人是个坏人。可彭佳慧说，她只是自己的一个伙伴，不是什么坏人。再继续追问，彭佳慧就不说了，只说她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