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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坚州柳氏 ...

  •   元邵十七年,坚州大旱,隹城疫病蔓延,街头巷尾尸臭熏天。

      父亲乃是坚州州牧,连日来忙得不眠不休,满面憔悴。

      母亲身怀六甲,挺着孕肚领我在城内施粥。

      几旬前,便已大开义仓,发粮救灾,难民却是有增无减。

      母亲说,主城尚且如此,更何况那边缘小县和早已封城的隹城?

      家中余粮皆已捐出,几日没吃上饱饭,我望那白粥肚子直叫唤。

      我悄声问母亲:“我能讨口粥吗?”

      母亲拽紧我的手:“不可。”

      手被拽得生疼,也不敢吭声。我知,母亲更饿,身体消瘦得只剩块挺起的肚皮了。

      ……

      领粥队伍里,有个较我大上几岁的少年,被挤来挤去,刚到手的粥被一个推搡,撒了大半。

      他忙趴在地上和着泥土往嘴里塞,生怕有人和他抢了去,不管身体被人踩踏踢踹,舌头将地上一寸寸舔舐干净,才爬开。

      我有点不忍心,想再给他点汤水,被母亲抓住手腕:“不可!”

      我点点头,转过身继续给排队人盛粥。

      回到家中,我满院子找能吃的野菜。

      不知不觉跑到书房后院,听到父亲母亲谈话声。

      父亲:“……诏书迟迟不下,义仓存粮已空,隹城迟早要变作死城,邻州同僚我托人寻遍,竟没人敢济粮予我……”

      母亲:“不怪他们,天子多疑,私借存粮,乃是重罪。”

      父亲:“偏生这种关头,界城来报宣国军队竟于十里外驻扎军营。”

      母亲:“……民间有道菜,叫炒紫河车,补人得很。如梦这几日总饿肚子……想来这孩子生下来也养不活,不若……”

      父亲:“荒谬!”

      我蹲窗下,手在腕上红痕处抓挠,肚子饿得咕咕响。

      房内是母亲低低抽泣,和父亲细语安慰声。

      ——纵是怎样的明媚阳光,也照不亮这暗无天日的坚州。

      ——————

      又是几旬过后,朝廷诏书下来了。

      却不是拨粮,而是焚城。

      父亲手握黄布诏书,跪在地上久久未动,待诵旨公公离去,才流下两行清泪,躬身对着大门连磕三个响头。

      “臣…接旨。”

      …………

      隹城焚城之日,黑烟冲天,哀嚎遍野。

      母亲拉我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一遍遍念诵《往生咒》。

      ……

      许是上天也不忍见这般生灵涂炭,一波又一波的粮食被送至坚州,百姓好歹能过活下去了。

      可父亲母亲却没见得开心多少。

      母亲肚子日益胀大,却依旧每日领我去街边施粥,佛前诵经。

      这日,一批军队踏进了坚州,父亲亲自到城门口相迎。

      我被锁在房中,不得外出,捧着本《佛经》细细临摹。

      夜深,父亲归来,我躲门口偷望。见父亲搂着母亲眼泪纵横,口中喃喃“皇恩不负”。

      州中灾情稳定,父亲带上我与母亲前往京都复命。

      一路上,兵马环绕车厢而行,我怕得很,躲在母亲怀着不敢探出头。

      ……

      都城果真是富庶之地,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父亲领军至皇宫面圣,我本欲游览一番都城景致,却被母亲抓住,不得出门。

      母亲道:“以后想逛有的是时间,今日不行。”

      我奇怪:“父亲归来不回坚州吗?”

      母亲摇头:“不回了。”

      我问:“父亲要当京官了吗?”

      母亲未答我,只望着窗出神。

      ——————
      约莫是两个个时辰,京兵闯入,将我和母亲押入大牢。

      说我们犯了刺杀圣上,通敌叛国的重罪,几日后当街问斩。

      父亲满身血污被关在对面的牢房,隔着长廊问我们可否受伤?

      ……

      牢内腥臭味,同坚州尸臭相比,倒是能够忍受,且不会饿肚子。

      我缩在角落,手脚上拷着黑锁链,看草堆里小老鼠流窜。

      父亲突然唤我:“如梦,你过来。”

      我连忙扒在铁栏间,望面无血色的父亲。

      父亲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我:“你记住,不负皇恩,莫做那背信弃义,通奸叛国之人!”

      我还未点头称是,牢门开了。

      一个顶好看的人站在铁栏外,居高临下打量我,对父亲说:“便是她?”

      父亲笑道:“正是小女。”

      那人颔首,将我从牢内提出来:“自此她便是我暗网的人,可不是你这勾结宣国叛国贼的女儿了。”

      父亲跪地磕头道:“柳某多谢侍郎大人成全!”

      那人依旧是一颔首,给我罩了一件袍子,领我往大牢出口走。

      我心头一颤,在要走出去前,对着里面喊道:“如梦定不负皇恩,决计不忘父亲教诲!!”

      那人没防着我来这么一出,手刀劈落。我便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醒来在张红纱软床上,床边站着位长相艳丽的碧衣姑娘。

      “可算醒了?”

      我不言语,只对着她望。

      碧衣姑娘也不恼: “你现下身在翠云阁,我乃都城第一花魁,翠云。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师父了。”

      我依旧不言语。

      翠云给我整整衣襟,理理头发:“你若再醒迟一点,该错过一场好戏了。”

      ……

      我被翠云拉到翠云阁顶楼,她透过窗户,往午门处一指,让我向那儿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柳如梦。”

      翠云在那儿自顾沉吟,我看着父亲母亲被推跪在平台上,两名刽子手分站两边。

      母亲还挺着孕肚呢……

      座上官员甩下两道令签,刽子手抽出父亲母亲后领里的牌子……

      我闭上双眼,别过头不敢看下去。

      人群猛然爆出喧哗声,翠云的声音凉凉钻入我耳内:

      “你且记住,这世间再无柳如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坚州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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