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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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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当他伸着懒腰,蹬退被子,眼角含泪地打着惬意的哈欠,鸥北殊正托着精致的银盘步入殿中,二人自然而然地对上了视线,一个笑着咧开嘴,说:“是你啊?你怎么在这?”一个回以温暖的微笑,语气轻柔地道:“自然是来找你的。”
“那太好了。等我洗漱一下……”他飞快地翻身起床,先将被褥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又将枕头抚平,再走到衣橱前头,从里头取出青色的衣裳,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以后,他将腰带拿给鸥北殊,鸥北殊默默地为他系好。
“我感觉这一切都似曾相识。”廖羽说。
“嗯。”鸥北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是不是有进步?”
“是。”
“我去洗漱,马上回来。”
“好。”
廖羽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然后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鸥北殊诧异地说:“好了?”
“好了。”廖羽拉开椅子,让鸥北殊坐下后,自己才落座。
“早上就喝粥么?”
“我只会做粥。”鸥北殊解释说。
“我喜欢喝粥。不过,如果你想学其他的,我可以教你。”
“殿下居然会做饭么?”
“殿下又如何?总得有一个人会。”
鸥北殊咳嗽一声,耳朵尖染上一抹绯红,廖羽撑着下巴,开心地看着,然后又说:“就像这样,我不知道盼了多久。虽然我知道我一直呆在宫里,但是一看到你,我就觉得看到了世界——海洋、沙漠、悬崖峭壁……我好像去过虚无,抵达过地狱,潜入过深海……因为你。”
“喝粥。”鸥北殊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白粥,脸几乎埋到了碗里。
廖羽趴在桌子上,越看笑意越浓。
“殿下!”周绪跑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
廖羽也顾不得粥烫,一滴不剩地全吃了个干净,走之前仍旧不忘嘱咐鸥北殊等他回来。
自莫文河出事以后,许州一路躲躲藏藏,直到被萝卜揪了出来。许州告诉萝卜,他负责帮莫文河运送原料到满香城,经柳明涯验货后,这些原料会转到城中的各个酒肆,而这些酒肆又长期跟军队合作……
“殿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封锁满香城。”
“是!”周绪去了。
廖羽看着萝卜,又问:“李佑呢?”
“有人先我一步把他救走了。”至于这个人是谁,他也不清楚,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多,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通知他们,可以继续动工了。当然,要是还不行,我允许你动些非常手段。”
萝卜领了命令,去了。
鸥北殊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实际上,鲛珠城的风鬼就来自这满香城。虽然四大神香有种种坏处,但是因为长期输入军队,导致士兵一时半会还脱离不了这种东西,那位“宅心仁厚”的陛下,便默许了这种微妙的存在。
士兵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廖羽临时从周围的几个城池抽调了几支地方军,将满香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满香城城主洛徽商,走上城墙,拜见廖羽。
“殿下,这是做什么?”洛徽商看起来唯唯诺诺,实际上心思深沉,在廖羽找上门前,他就已派人回北线,给皇通风报信去了。
“洛城主,你可是好得很啊。”
“殿下,这是何故?”
“当然是因为这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洛徽商眼睛咕噜一转,笑说:“殿下说笑了。这里怎么会有不该有的东西呢?不要说我不许,陛下也不许!”
廖羽眼睛一眯,揽过洛徽商的肩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洛大人这是揣摩上意?”
“不敢不敢。”他连连摆手。
“那你是说我刚才听错了?”
“您怎么会听错?”
廖羽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面上仍挂着笑,说:“洛大人可是踢球好手?”
“老骨头了,踢不动了。下官,只是想好好地安享晚年,殿下能否可怜可怜我?”
他拍了拍洛徽商的肩,说:“城墙之上,风很大,我体谅您。所以,我们去最近的酒肆坐坐,如何?”
“谢殿下。”他坦然地做了个揖。
廖羽自然料到他有后手准备,所以他还真只是想去酒肆坐坐。想到鸥北殊差不多也喝完粥了,便与身后的周绪说:“好酒自然要配仙人,然而放眼四下,你我皆是俗人,不然你去请一个来?”
周绪两眼一翻,气呼呼地嘟囔道:“我对殿下您无话可说。我去了。”
满香城的酒浓淳香郁,远胜琼浆玉露,一滴入肚,便可叫人醉生梦死,有酒圣品之,说是:“泔水要是饮过这酒,也会芳香四溢的。”话粗理不粗,天下不知多少人,穷其一生就求这一杯梦中情酒。
“洛城主,经营这么大一座城,辛苦否?”
“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
不待他说完,廖羽道:“父皇能有您这样的忠臣,真是让我颇为羡慕。也因为您的酒啊,北线现在可谓是人丁充足。”
洛城主忙道:“您真是折煞老臣了!将士们都是为效忠陛下而去,怎么可能是为了区区美酒?您身为殿下,实在不可说这样的话!”
廖羽笑道:“您教训的是,看我,年纪轻轻就糊涂了。”
他们沿着阶梯而下,此时,廖羽瞥见一张让他感觉熟悉的面孔,他问洛徽商:“那人是谁?”
“柳明涯。殿下您不是在鲛珠城呆过一段时间?也许,你们已经见过了也不一定。”
“我从未去过鲛珠城,洛城主是在说谁?”
“额……是下官记错了。”洛徽商心底有些奇怪,但看廖羽的神色,又分明不像是在说谎,那是怎么回事?这位殿下身上,还真是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明涯。”廖羽叫道。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戒备。
“殿下叫你过来!”洛徽商斥道。
柳明涯哆哆嗦嗦地小跑着上前来,廖羽这才注意到在他脚上绑着一副沉重的镣铐。
“见过殿下。”他面色沉郁道。
“柳明涯,我听说你可是城主的左膀右臂,但是现在看来,怕是我消息有误?”
柳明涯没有回应,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徽商道:“殿下的消息没错,他曾经确实是我的左膀右臂。但是这人嘛,只要一犯错……”
“哦?什么错?”
洛徽商指着柳明涯的脑袋说:“还不是在鲛珠城贩卖风鬼那事?有些东西,它是禁止的,它就不能搬到明面上来,这个朽木脑袋,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廖羽算是听明白洛徽商的话了,这个老家伙,不但是在敲打柳明涯,还是在变相着告诉他,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菁龍酒肆”。
店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斑白,手脚也不灵便,所以,在他见过廖羽以后就早早地告辞休息去了,代替他招待客人的是他的幺子,名唤朱小笛。
朱小笛生得聪明伶俐,而且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犹如天籁。他一瞅见廖羽,俏脸一红,话就这样出来了:“真好看!”
廖羽也就听听罢了,他一面上楼,一面与洛徽商攀谈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来了?”
廖羽一进门,就看到了鸥北殊,他用清亮而骄傲的声音介绍道:“鲛珠城城主,鸥北殊。”
洛徽商眼看着廖羽的态度发生变化,自然反应过来了,只见他主动上前给鸥北殊致礼,并招呼他入座。
鸥北殊看廖羽那得意洋洋的神情,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等落座以后,他抬起右手,轻拍了一下廖羽的后脑勺,廖羽看着他,咧开嘴反而笑得很是开心。
“鸥城主,恕我唐突,您母亲近来可好?”
“很好,多谢洛城主关心。”
“上次月幽城主来接小少爷回家,就曾跟我说,您年少有为、聪敏机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过奖。”鸥北殊不太想说话。
廖羽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鸥北殊摇了摇头。
廖羽一见他兴致缺缺的,自己也跟着忧郁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洛徽商,话都懒得说,只管让他会意。那洛徽商也是通晓人意,连忙让朱小笛将店里最好的酒拿了过来。
朱小笛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捧着一小壶酒来了,怕客人觉得自己吝啬,就连忙解释说:“这酒名唤小雅,酿造工序复杂,从甄选材料到酒坛开封要历经百年还不一定能成。”
洛徽商惊讶地说:“虽然说是最好的酒,但是你怎么把你爹的命根子挖出来了?”
朱小笛看着廖羽,嘿嘿一笑,说:“好酒当然要配仙人呀。”
这话听着可真耳熟,廖羽勾起嘴角,像是发现了同道中人般跟他交换了个眼神,两者会心一笑。
“嗯……”
“殿下?”洛徽商疑惑地皱了皱眉。
廖羽:“没事,洛城主,把酒满上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拍了拍鸥北殊掐着自己左手手腕的手。
待酒杯递送到他们手里,那馥郁芬芳的酒液清纯得好似寒泉,廖羽第一次觉得握在手里的酒杯轻得可怜,口径小得可怜……尤其是接下来朱小笛的那一句“世界上仅此一壶”,更加深了这种感受。他将酒杯放到鸥北殊面前,说:“我不想喝酒。”
鸥北殊也很不高兴,于是囫囵吞枣似的,将两杯都吞了,也不知道他喝出了味道没。廖羽欲言又止地看着,最终还是叹口气,作罢了。
朱小笛蹙了蹙眉,道:“这位客人,酒不是您那样喝的,我说过了天下只此一壶,喝一口就少一口。殿下一番好意,您却……”
鸥北殊:“我乐意。”
廖羽:“你……高兴就好。”
鸥北殊:“嗯。”他皱着眉头,扭过脸去看窗外风景。
气氛僵持着,洛徽商提议上城主府稍作休息,廖羽也不想久待,就应允了。
“鸥北殊。”下楼的时候,廖羽看鸥北殊走得很快,本想叫他等等,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他就不见踪影了。
周绪苦着一张脸,说:“殿下您真是个多情种!”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也消失了。
这一前一后主仆二人的反应,让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话说这满香城的城主府,可也是天下闻名的,且不说那外围的花海,就说那小小的一叶亭,四盏灯笼,就有十二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亭中所置圆桌,桌面镂空,再蒙一层银色的纸,借着光线变化,便有栩栩如生的祥龙跃然其上。
四下的椅子,也都雕刻精美,体现了工匠卓绝的技艺。
一条木桥,从花海中穿过,人若行走其上,听着那“咚咚”的响声,也会觉得安宁舒适。木桥并不通往大门,而是呈弧线型,直通城主府的顶楼。随着人离地面越来越高,看得也越来越远,从连绵不绝的青山到白雾里头的红色枫林不一而足。
来到顶楼,此时一眼已看不到地面,只觉得花雾朦胧,并逐渐生出眩晕感。
洛徽商本想将廖羽安置在最豪华的那间客房,却不想他立刻拒绝了,反而要了与鸥北殊相邻的那间。
“鸥北殊。”廖羽敲了敲门。
“何事?”
“我们聊一下。”
“不聊。”
“你生我的气了?”
“我要休息,勿扰。”
廖羽讪讪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城主。”
洛徽商将皱了的外袍理了理,对着床上不着一缕的柳明涯说:“小皇子,不能动。”
“那鸥北殊?”
“随你开心。”
柳明涯沉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晚上,洛徽商请鸥北殊、廖羽同去厨大川吃饭,前者推说身体不适,后者去是去了,却是去打包饭菜的,很快又回来了。
“鸥北殊,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开门。”
“不饿。”
“我饿,我等着跟你一起吃。”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殿下。”周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张季已在路上,您要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廖羽转动着手中的陶瓷杯,反问道:“你觉得陛下会袒护他?”
“陛下绝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
“城中的兵力部署你摸清楚了?”
“已摸清了七七八八。”
“不够,我们必须确保行动万无一失。那个老狐狸,一定留有其他退路。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势力参与也不一定。得确保我们始终是猎人,而不是猎物。存放原料的仓库可找到了?”
“没有。”
“想来也是,他也不是傻的。”
“那下一步?”
“让恶煞渗透进每个角落,找出仓库,把所有反抗力量,找出来抹杀掉。至于佣金,等任务完成,一并清算。”
“是。”周绪领了命,离开了。
廖羽突然有些犯困,他走到墙边,敲了敲,说:“鸥北殊,我困了……”他的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面,头微微往上仰着,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
门又再次开启,鸥北殊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睡着的他。圆桌上放置了三菜一汤,精美小巧,还冒着热气。他眼神微动,小心翼翼地走到廖羽身边,将他轻轻地抱了起来。
“鸥北殊,我做错了什么吗?”廖羽迷迷糊糊地问他。
“你没错。”
“可你不理我。”他咕哝了一声。
“我很生气。”
“为什么生气?”他的头脑渐渐变得清醒了,另一个意识取代了他。
“……”鸥北殊没有回答。
廖羽便拽住了他的衣领,迫使他微微低下头来,他停住脚步,两人对视着。
“鸥北殊,我喜欢你。”
“胡说。”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别闹。”
“鸥北殊!”廖羽双眼通红,压抑着胸中奔涌的情绪,道:“你要怎样才肯接受我?”
“我们之间没可能。”
“既然没可能,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刻意避开廖羽的视线,回道:“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彻底把廖羽惹恼了,他挣脱出鸥北殊的怀抱,打开窗,然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廖羽!!”鸥北殊想也没想地跟着他也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