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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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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送到了就近的医院,不过万幸的是你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相较于当场死亡的他们,显得尤为幸运。
灼热的斑纹刺痛你的头颅,这是一种呼唤,也是你重获新生的加冕。你从白色的床铺上醒来,刺眼的灯光好像要将你的双眼烧穿,冷风从窗户外吹了过来,清冷的,带着一丝雨后的甜味,唤醒了你的身体,你从眼前那模模糊糊的重影里,看到了熟悉的街道,还有那片黑压压聚集的人群。
白日里的嘈杂声尖锐的响起了女人的哭声,但很快就淹没在拥挤的人流里。
你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你说不上来,昨日发生了什么,你没有半点头绪,但你听到了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歇斯底里的蝉鸣还有被雨水冲垮了歇息房屋的巨大声响。
你必须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份直觉不断督促你快点行动,你从楼上跑了下来,脚步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心跳声随着越发的快速,你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直到真正看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才无助的蹲坐在地,就像那时候一样。
他们的葬礼,简单朴素,但至少拥有了该有的仪式和尊严,从街道的那头便能看到乌黑一片,簇拥的人们。阳光比平时刺眼的很多,惨白的只投落下脸颊凹陷的阴影。
你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现实,你好像还没有醒过来,那些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并不只是梦境中的幻影,但事实是,他们自此化身为以后的记忆,而你只能留在原地,徒留有青筋暴起的怒吼尖叫声。
光影在反射,对映变幻,以一种永不出错的严谨推进着时间流逝,事物的变换,催发的色彩,最终混合出湖泊底部的黑色。成群涌离的沙丁鱼最后挣扎的消逝在虎鲸群里,你注视着越发无声的双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镰刀降临于头颅。它夺取了你拥有的东西,断开了蛛丝微薄的链接,只剩下永恒不变的黑夜,但你仍然能够看到泪水,它就在你的眼里,只留下了祈求人性的光辉与人道主义还有断断续续的呤唱。
在那肃穆的参列者队列里,你听到了很多事情。
“就活下来她一个......”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怜人啊,留下来的人可怎么办……”
妇女悲哀的感慨,这一声声好似那夜未曾停下的雨,迈步走向那蜿蜒盘曲的道路,狂风掀开了腐叶为它们开路,那里是承载着欢声的宴席。雨水从你的睫毛滴落下来。
不过你听到的远远不止是这些,心脏在你的胸腔有力的跳动,而有些东西,好似海洋深处贝壳吐出的泡沫般微弱,又有如巨大浮冰撞击时的碎裂声,乎远乎大的被风带来,比你父亲刚买回来的留音机传出的音乐更加清楚。
“喂。”一只粗糙的手搭在你的肩膀上。
你被叫住了,他掌着你的肩膀并没有放任你离开的意思。
“过来一下。”他指向一边。
陌生的男人,身穿一身甘蓝色褂子,内搭有白色衬衫,但与他体面的服饰不同,他胡子扎拉,一脸邋遢样,手随意的插兜,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又多么令人嫌恶。
他好像是误闯了殡葬现场,另一只手揉搓着甘蓝色的外套,显得有些局促。
你有些犹豫,因为你并不认识他。
他注意到了你的窘迫,放开了你,说,“不好意思。”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随后他朝四周张望了会,悄声对你说:“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不好谈的吧,毕竟他们的死应该和那东西有关。”
“…!”你的手溢出了汗。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我想知道现场是怎样的。”这并不是一个礼貌的说辞,至少是对于受害者来说,更是一种侵犯,他的话音如慢慢敲响的钢琴声,而那些砸在琴弦的摩擦,都清楚的抚摸着你鼓膜,让人恼怒,可随后又降下的巨大风暴,打破了湖泊的宁静,芦苇燃起了火焰,灼热的气浪扭曲了你的心。
“你又知道什么。”你的声音不住的颤抖。
“先过去吧。” 他走向了旁边的小巷。
你觉得气愤,那个轻佻的人似乎并没有把你朋友的死看的有多么的重要,似乎在他看来,就像是死了几只牲畜一样无关紧要,他好像就把那些人过去的十几年的生命全盘否定,血液在你的胸腔鼓动,带着灼热涌入你的脑袋。
你站在原地,他转过头有些无奈的靠在墙边,“我知道这个对现在的你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你先回答我,你看到它们了吧?”
“它们?”这一词就如劈头盖脸的冷水,让你冷静了下来,原来,那声呼救与尖叫的夹缝里夹杂着微妙的咀嚼声。
“就是鬼啊,鬼,长着人的样子但是吃人的鬼。你奶奶没给你讲过鬼的故事吗?”他看起来有些烦躁,掏出烟杆点了火。
“它们是真的吗?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鬼吗?”
他注意到了你有些别扭的用词,挑了挑眉,说:“也就是说杀掉他们的就是鬼了,而不是对外说的意外事故。”
你点了下头。
“是为了防止恐慌吗……”他说,“这倒是正常,那么,你看到鬼杀队了吧。”
你回想起那时红褐色的刀刃,火光的爆发,还有那名战士口中“歼灭恶鬼”,说:“大概是吧。”
“想加入他们吗?”但他还未说罢,便摇摇头审视了你一番,“但看来,你并不是能挥刀的样子。”
“……”
“鬼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强大的力量甚至还能使用术式,能杀掉鬼的只有太阳和鬼杀队的日轮刀。”
“不过它们厌恶紫藤花,你可以用紫藤花驱鬼。”
你嘶哑着嗓子,赌上了全部的勇气说:“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他望向了你,从那副邋遢的样子里好似罕见的多了份凝重。
“是吗……”他挠着自己的下巴,有些犹豫“去找带有紫藤花纹样的家族那吧,但那就是你自己的自由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在被狂风吹荡的金色麦田里,乌鸦在枪响后激起。
你有些恍惚的回到了自己家里。直到月夜的光辉投入房间时,你突然的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种同你相似却截然不同的生命体。它们是鬼,有着人类的样子,以人类为食,它们夺走了你朋友们的性命,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这种生物强硬而又野蛮,强迫似的让你认清所有的事物都是为了被毁灭而设计的。
那些不停出现的死亡,生命的桥梁在不断冲刷与毁灭,然后轰然一声巨响,被困在无限循环的彭罗斯阶梯与莫比乌斯带,终于露出了原本世界的姿态。
而后你时常失眠,在那段完全黑暗,大部分沉默又安全的夜晚,你开始担忧于人类的炮火与随时可能降下来掠食者的爪牙,躲在房间里发抖,半点风吹草动也会惊的你一身冷汗。蝉鸣裹挟着人的声音,同风传了过来,你知道它来自哪里,来自那个永远也逃不掉的噩梦。
“我在害怕什么?”
“我能干什么?”
你这样问自己。
你在犹豫,但那是不应该的,至少在人类与恶鬼的斗争中,最明确的是血骨的仇恨与沟通的决裂。
可你曾看到过别人舞刀,清楚的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区别。
那身姿极具有力量与艺术,同散落的樱花,有如柳叶飘渺,接翻身而跃之资,点水振刀,灵动不失寒铁铮铮,锋锐又不失柔动舞姿,无不让人心潮澎。
你知道你并没有面对鬼的勇气,就连别人杀鸡场景都不敢多看一眼,特别是那从喉咙割出的血液倒流入气管,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看向自己的手,只有握笔的粗茧安静的附着在手指上。那并不是一双能够砍掉鬼头颅的手。
不是这样的,我可以帮助别人,我可以包扎伤口,我能够做很多事情……
那是多么苍白无力的解释。
所以你屈服了。
因为你知道自己狭隘又不甘自己的狭隘,卑微又软弱不堪,最终恐惧战胜了仇恨,你只能痛恨自己的弱小,拿不起长刀痛恨只能拿起画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