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夜》停雨天

1、雪中花香（一）

　　北国都城天雪城的郊外。

　　一座隐藏在林中的建筑中，几名衣着华丽的男人正围在一张楠木雕琢而成的桌子上喝着热茶。

　　屋外风雪交加，屋内热气腾腾，几人皆披着柔软的毛皮大衣，喝着番方进贡而来的红茶，相互之间都用眼神谨慎地交流。

　　一位瘦小的女仆从一小心在倾倒茶水时洒了几滴到其中一人的华服之上，顿时点燃了那人心中的不安。

　　“真是没用的废物！”

　　他看着瘦弱的女孩，以及那女孩伸过来准备擦自己衣服的抹布，鄙夷的向她啐了口唾沫。

　　被人如此谩骂，女孩怕得都要哭了出来，但越是如此，那人就越是得寸进尺，辱骂已经无法令其满足，他高高抬起右手，准备给这个小厮一点教训。

　　嘭——

　　就在此时，厚实的木门被粗暴的推开，寒风带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瞬间驱逐了屋内的温暖，瘦弱的女孩甚至抵抗不了这股寒意，被吓得跌倒在地。

　　随风雪一同进入的是一名脸庞消瘦的年轻男人，看样子不过十八九岁，但那席卷整个房间的肃杀之气却尽是从他身上传来。

　　“白辰凌的人？”

　　那人语气虽然有些缓和，但手中动作并未取消，反而加速打了下去。

　　巴掌在空空迅速落下，小侍女被吓得眼角泪花闪烁，但等了好一会，想象中的巴掌并未落下。

　　小侍女抬眼看去，贵族的巴掌在她的头顶被人截停，正是刚刚进来的年轻男人。

　　“殿下稍后就到，还请大人静等片刻。”

　　“哼！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快滚吧。”

　　林晴向这这位王侯重臣行着礼，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女孩从地上拉起。

　　他的动作很轻，但依旧还是将身上的雪花抖落了些，漂亮的雪花落在温暖的地毯上顷刻间便化作晶莹剔透的水滴，慢慢渗透其中。

　　他已经在外面待了许久，若不是为了这孩子，他根本就不会进来。

　　向诸位大人再行一礼后，两人退出了屋子。

　　“林晴哥哥，谢谢你进来帮我。”

　　林晴没有答话，只是拍了拍女孩的头，微笑着将她送到年长的侍女身旁。

　　等到她们消失在拐角处后，林晴这才转身向身后来人行礼：

　　“二皇子殿下。”

　　“她就是那位你向我提到过的故乡之人吧？”

　　来人是位二十七八的男人，身高八尺，气宇不凡，眼角总是带着些许悲伤，

　　“承蒙殿下收留。”

　　“小事而已。”二皇子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侍卫退下，只有一位中年男人并未离开。

　　他是夏长青，二皇子的主簿，负责替殿下整理信息。

　　闲话已聊完，接下来便是家国大事。

　　“来了几位？”二皇子看向林晴与女孩两人刚退出来的屋子，那里面此刻是一片寂静。

　　“一共六人，公孙崎、李隆、常述连……”夏长青核对名单，将来者姓名一一报出。

　　二皇子静静地听着这些名字，面无一点表情，末了，才微微皱了皱眉头：

　　“姚相国没来吗？”

　　“还没有。”

　　“嗯，先如此吧。”二皇子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屋子，虽然他最想等的人没来，但也不能将其他王侯贵族晾在一旁。

　　毕竟，自己还需要他们的支持。

　　看着二皇子走进屋子，林晴长叹了一口气，感受着外面呼啸的寒风，他有种预感，比这还刺骨的风很快就要席卷全国了。

　　一切都要从五天前说起。

　　五天前，北国皇帝一连三十年的早朝破天荒地停了。

　　无数的消息从皇宫传出，又被一一证伪，直到皇帝最宠幸的四公主换上了一袭黑衣，皇帝病危的消息才算证实。

　　皇帝病危，那么继承者一事便成了暗地里最大的较量。

　　而北国只有皇子们，并未立有太子之位，至于遗嘱之事，皇帝也从未公开。

　　因此，这几日皇城往来人群又多又杂，其中不乏一些每年都会进贡的封王以及边疆的大将军，今日来的六人中，便有这么一位外契封臣。

　　老皇帝只有四个孩子，大皇子白镇宇，二皇子白辰凌，三皇子白景赫和四公主白夜祈。

　　三皇子的母亲早些年做出了违逆的事情，为了保护他，老皇帝将其派往远离皇城的风钥城，远离权力中心的他几乎没有竞争力；而四公主，虽然老皇帝最疼爱她，但她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林晴甚至都没听说过她的母亲。

　　其实这些事他不应该去思考，身为二皇子的暗刃，他只需要将二皇子想要除去的人暗中灭口即可，这些事岂是一位杀手所需要思索的事呢？

　　但也许是因为自己早些年流落街口的原因吧，林晴心底渴求一份安稳，而安稳只建立在拥有一个稳定政权的前提下，可光凭匕首利刃是无法拥有一个安稳的国家。

　　大国不稳，小家又岂能安定？

　　思绪翻飞之际，紧闭的屋门突然打开，六位重臣各自带着凝重的表情相继离开。

　　看起来交谈并不顺利。

　　林晴走向屋子，只见二皇子缓缓从中走出，虽面无表情，但仅从他握紧的右手就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不悦。

　　“殿下。”

　　夏长青打开一把伞替二皇子将簌簌雪花挡下，虽然皇子身体不弱，但寒意难耐，更何况正值皇权交替之际，此等关头切不可染上疾病。

　　二皇子看向夏长青：“姚相去了兄长那了吧？”

　　夏长青点了点头：“刚得到的消息，姚相国已经同意胡皇后的媒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大皇子，如此关系，姚相之前能给我们回信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二皇子听后眼神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但他并未如往常那般同主簿夏长青讨论，而是将目光投向身为暗刃的林晴。

　　“林晴，你应该知道我今日邀请这些人来的原因吧。”

　　“殿下，我不敢僭越，但也不想说谎，心中确实有所猜测。”林晴没有说谎，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说出。

　　此六人势必和皇权争夺有关系，虽然看表情似乎并未谈妥，但他们既然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前来赴约，想必还是心向着二皇子，后续若再多谈几次，想来可以成为坚定的支持者。

　　听完林晴的话，二皇子眉头暂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坚定的支持者未必，但至少会为我们提供一定的帮助。”

　　“林晴，你若不是那般出身，这朝堂之上定会有你的一袭之位。”

　　“殿下谬赞，林晴能为殿下做事已然心满意足。”

　　二皇子看向夏长青，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一想到姚相国与大皇子联姻，他心下也不再有所迟疑，伸手拍了拍林晴的肩膀：

　　“那既然如此，若是我让你去刺杀姚相国，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