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刹那》祁臨

5、第五章

　　这里的人常会这么抱怨天气：“这小破地方，真是过了夏天就是冬天，冬天过完就是夏天，什么春天秋天的怕是一个两个都被吃干抹净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南方古怪的天气在这个小城镇上面体现得无比清晰，这大概和“两厂”也有不小的关系吧。E市之前在老城区这边有一个很大的钢铁厂和钻石厂，并称为“两厂”。这两个厂子自从很早的大炼钢铁的时代以来就一直存在着，直到六年前钻石厂才垮台，没过两年，如同是双生婴儿的钢铁厂也步了后尘，大批劳工没了地方去，有的搬迁有的外出，该改行的改行，该搬砖的搬砖，就剩下一些原本就不太老实的，组成了如同“青鲨”这样的小混混组织，各自划分着自己的地盘。
　　之前钢铁厂和钻石厂的污染还是很严重的，雾霾可说是天天都有，那时候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看不清前面的路，看不清对面的灯，严重的时候隔开两米都能做到人畜不分了，也怪不得会被取缔掉，长久以往，这城市怕是早晚有一天会垮下去。
　　不过虽然现在空气不再是整天灰蒙蒙的，人心却似乎是变不了了，这个小城市里似乎每个人心中都建立起了一座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钢铁厂和钻石厂，时时刻刻都在产生着烟霾，把每个人的心都变得灰蒙蒙的。
　　“秒针转动着滴滴答答
　　是谁看着树梢的枝桠
　　无知的少年，懵懂的你啊
　　此刻的心中，是对谁的牵挂
　　……”林皓摸了摸手机，眯着眼睛按下了闹钟的结束键，这是之前在表白墙那找到的一段许风在音乐课上唱的完整版录音，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林皓，只要听到它，整个人都会清醒不少。
　　“我出门了。”林皓向厨房还在洗碗的妈妈说了一声便出了门，一开门那墙上崭新的涂鸦又一次映入眼帘，那红色在这大清早刺眼得很，还带着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欠债还钱！”
　　“人命抵债！”
　　“不还就死！”
　　这些字眼布满了整个墙面和门——这是昨天他刚漆过一遍的墙。
　　林皓揉捏着眉心，昨天许风的话他听懂了，无非就是跟他说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要他去找外援，可是在这个活得如同是特务总部的小城市里，自己又能找谁当外援？
　　满眼疲倦的林皓坐在公交车站等待着仅有一个22路会经过的公交车去学校，突然，几个人冲着他围了上来，林皓立刻感觉不对，皱着眉头站起身看着把自己围住的几个人。
　　“你就是旁边这小区4栋1602的林皓吧。”其中一个人冷着脸问了一句。
　　“有什么事？”林皓心中大概猜到了几分待会儿会发生的事了。
　　“没什么，请你去我们那坐坐罢了，带走!”那男子把手一挥，立刻有一人拿起带着迷药的手帕捂住林皓口鼻，随后把林皓带上了一台白色的面包车上火速离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林皓知道，这一次麻烦大了。
　　可是在这个偏远的地方，甚至都没人知道早上发生了一起绑架案。
　　今天是周六，老班的课程安排得比较多，而且因为之前下雨发水灾的原因，这周六上午一整上午都是政治课，许风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底下装装样子。
　　不知道是不经意的还是有意的，许风往林皓座位瞥了一眼，发现林皓今天竟然罕见的没有来，而后下完早自习，自己就被班主任周姐叫到了办公室里。
　　“许风，坐你右边第一组的林皓听说跟你关系还不错是吧？”
　　“还行吧。”许风耸了耸肩，经过昨天的一番“心理咨询”，许风对林皓倒是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心结了。
　　“我刚才打电话给他妈妈问他怎么没来上课，他妈妈说他早就出门了，你跟他关系好，知不知道他去哪了？”周姐皱了皱眉问道。
　　“哦？有这事？”许风挑了挑眉，“可能是半路有什么事儿吧，耽误了。”
　　“行吧，你要是能联系到他就跟我说一声。”周姐挥了挥手，示意许风可以回教室了。
　　“薛昊，打听打听林皓家住哪。”许风刚回座位就叫起了薛昊。
　　“林皓家？风哥，你打听这个该不会是要跟他动手吧？”薛昊心中小小暗惊了一下，许风平常可不是会喜欢欺负这种“弱小”的人。
　　“我闲的得去跟他动手？他在我手下打得到三个回合吗？猪油蒙了脑子吧你。”许风翻了个白眼。
　　“也是。”薛昊理所应当一般地点了点头，随后将一个地址发到了许风的手机，“他家就住在这个小区，之前的时候就查过了。”
　　“这么偏？”许风看了看，从那里到学校只能坐22路到附近的滨桥下，然后花几分钟走过来，按理来说也没什么能堵车的地方。
　　“你再给我查查，E市放高利贷的那几个都在哪。”许风大抵已经猜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林皓这小子是被绑架了。”
　　“绑架？”薛昊这回是真被惊到了，被放高利贷的绑架，那是有撕票的危险的。
　　“风哥，这事儿咱们也掺和？”薛昊试探性问了问。
　　“嗯哼，正好闲的没事儿，下午去跟他们玩玩。”许风眯了眯眼睛，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不能惹的人又得多一个了。
　　今天下午倒是没有早上的太阳那么刺眼了，天上多了些云盖住了阳光，仿佛是为了配合氛围一样，还刮起了一阵阵风，吹起了许风身上那件黑色的长款风衣。
　　“风哥，我们E市敢绑人的高利贷公司就两个，一个是我们薛家的，还有一个就是这家了。”薛昊在一旁说道。许风抬头看了看，这家公司的名字叫金融大厦。
　　“几层楼也好意思叫大厦，行了，赶紧的吧，今天江滩那块有烧饼卖，别拖久了。”许风解了解自己腰上盘的九节鞭，今天许风还特意戴了一个棒球帽，免得显得自己太高调了，毕竟今天的主角得看薛昊。
　　一行约有十来人一起进了那仅仅三四层楼的“大厦”，外面则是安排了将近有百人等待着，免得出什么纰漏，这“金融大厦”也是薛家盯了好久的，属于是盘踞在这的地头蛇，正好这两天准备把它拿下，薛昊又刚好跟家里说了这个事，于是才把许风也顺理成章的带进了大楼。
　　这大楼里大多地方都不是很亮，不过这些跟许风关系都不大，这种小城市做明面上的黑手买卖的也就这一家敢，这边儿的警察一批一批的换，他们就一批一批的买。
　　总裁办公室里，许风和薛昊带头看着这金融大厦的负责人，说实话现在这位负责人心理压力可谓山一般大，虽说自家公司也是做□□生意的，可是他们知道薛家到这儿来之后，自家公司肯定有一天会被吞并，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我等各位很久了，这位就是薛昊少爷吧，久仰久仰……”
　　“打住。”薛昊打断了负责人的拍马屁，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今儿个来你们这是来要人的，谈什么股份占额的事情找我姐薛晴，我一高中生可不是来越俎代庖的。”
　　“是是是，只不过不知道薛昊少爷要的是什么人？”负责人额头上滴下两滴冷汗，心中想着你一高中生闲的没事儿跑我这边来又干什么？不过现在属于敏感期，公司高层还在和薛家对被收购的事情讨价还价，这少爷以后就是未来的高层，现在想跟他一小人物摆谱，那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来说吧，今天早上城西小区那边你们抓了一个叫林皓的人吧？”许风接过了薛昊的话权问了一句。
　　“呃……不知道这位是？”那负责人现在正一肚子怨火，被一个小孩儿呼来喝去也就算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
　　“连我风哥都不知道？他是两厂这边儿最能打的，许风，不认识他也该认识认识他腰上盘的九节鞭吧。”薛昊嘲讽道。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许风，实在是有失远迎，早就听说二厂这块儿出了个有名的一把手，只可惜一直没能见到真人。”这负责人做事也确实是圆滑，许风虽然年纪不大，不过在东区那边确实混的风生水起，和他们一样属于是地头蛇类别的，真论起在这旧城区的大街小巷熟悉度，许风这种绝对是占绝对优势的，哪怕是稍稍怠慢点薛昊这种大家族大公司来的，他都不想去得罪许风这样的人，这帮混本地的干起来可是不顾后果的。
　　特别是许风这样还跟有大关系的这些个富豪少爷玩的不错的，千万不能有想法，不然那本地混混和外地富商要想报复起来，就不是一星半点的狠了。
　　“行了，不要耽误大家时间，人在哪？”许风松了松腰上的九节鞭，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人被他们绑到这来半天了，还有这些个闲心来拍自己马屁。
　　“楼下，地下室三层，人现在就在里面。”负责人见拖不下去只好坦白，毕竟他可不是那些打手，这九节鞭真抽到自己身上，活不活得下来都是个问题。
　　许风一行人跟着这负责人的指引一路到了地下室，被绑得严严实实地林皓看样子是已经恢复意识了，只不过戴上了眼罩的他还什么都看不见罢了。
　　“你们几个，给他松绑。”那负责人对看守林皓的几个黑衣人下令。
　　“是。”黑衣人没多犹豫就执行了命令，不一会儿，绑住林皓的绳子就被松开了。林皓迫不及待的摘下了眼罩，虽说他看不到，但是他听得到，给自己突然松绑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就是要折磨他，要么就是有人来救他。
　　看到许风和薛昊的时候，林皓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么突发性的事情都能被他们俩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林皓不得不承认以他的想象力很难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带着人过来的，又是怎么把自己救了的。
　　“真是累人，收工，走了。”许风打了个哈欠，薛昊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往外面撤离，林皓也老老实实的跟在队伍的后面。
　　“我发现你还真是个磨盘，驴不拉你不动啊，这次准备怎么谢我？”许风也是不客气，出了门之后开门见山的对着林皓就问。
　　“你说，我就做。”林皓说这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就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不是，你这算是什么意思？敢情你这是被我从什么春华楼赎回来的姑娘还是怎么的？我费尽周章的救只鸭子还是救了块木头？”许风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从林皓口中说的话甚至能品出一些壮烈牺牲的意味似的。
　　“我……”林皓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风和薛昊愿意冒着一定风险来这边救他出来，从内心而言他是很感动的，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们，难道就简单的请客吃个饭就一笔勾销了？自己的人情还没他们的半个人情值钱，更不用谈。论家底他们家还在筹钱看怎么还，更不可能用金钱来衡量了。
　　“行了，看你那哑巴样就知道你没什么主意，我饿了，去江滩买烧饼吃。”许风在路边望着抬手招了招，刚刚好有一辆空的出租车停了下来。
　　“走啊，愣着干什么？”看着旁边一动不动的林皓，许风感觉他像是被他们下药了一样，怎么被绑架一次智商还掉线了？
　　——
　　“这家侯记烧饼真的不错，要想买到还得赶趟，再迟点他们就不做了，薛昊那小子吃不到，可惜了。”许风拿着两个比他脸还大的梅干菜扣肉的烧饼边吃边说。
　　薛昊中途说是突然有事要回去处理，在车上半途就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
　　“走，今天我心情还不错，带你去第二个秘密基地看看。”许风看了看旁边像是二愣子一样的林皓说道。
　　“嗯好。”林皓应了一声。
　　许风说的秘密基地是他和薛昊在江边沿路找到的一个沙滩，那里没什么人去，旁边还立了个“生活用水，请勿污染”的铁牌子，不过看起来早就没人来了，薛昊和许风第二个秘密基地也就定在了这。
　　天已经黑透了，许风用手机打着手电，随便挑了块大石头搬在沙滩上靠江的地方，林皓也学着他搬了块石头过去坐下。
　　“我和薛昊认识很久了，小学就认识，关系很铁，不过我们发现这个地方之后基本上没有一起来过。”许风习惯性摸了包烟敲出一根点上，随后起身走到了旁边缓缓吐了一口烟气，“我喜欢在晚上一个人呆在这里，听着江水拍到沙滩的声音，看着对面永远都亮着的那一排灯，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着，时间能不能永远停在这一瞬间，停在这一刹那。”
　　“这也是你作词的灵感？”林皓看着他问道。
　　“琢磨出来了？”许风嘴角有些许上扬，仿佛是猜到了林皓会这么说一样。
　　林皓看着他也笑了笑，开口哼了哼几声音调：“时钟时钟你慢点走啊，可否留我一次小小时差。”
　　“白驹过隙，断送天涯，最后一次，忘了他吧……”许风瞳孔微缩，下意识接了下去，他没想到除了自己还有第二个人会唱得出这首歌。
　　“你很喜欢？”许风掐了烟，坐回到石头上扭头问道。
　　“还行，你写的这首歌确实很好听。”林皓丝毫没有隐瞒他对这首歌的喜爱。
　　“这首歌原本是我写给之前喜欢的一个人的，纪念一下之前的时光，也算是一种告别。”许风捡起一颗小石头，往江水中一扔，连打了几个水漂才停下沉入江里。
　　“那个人让你很难忘？”林皓看着许风，他一身混混的装扮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显得格外的不同，他的双眸中闪烁着的是怀念，和哀愁。
　　“是挺难忘的，虽然说是暗恋，不过到现在都快一年的时间了我才能说与他能再没什么瓜葛。”许风扭头对上林皓的眼睛，“你呢？你有没有什么难忘的过去？”
　　“有，和你差不多，不过有点不同。你是暗恋，我是正大光明谈恋爱，只不过后来为了钱，为了面子，我当着全班的面被甩了。”林皓的眼神倒是挺平静的，除了强装的镇定之外倒是没看出什么别的心思。
　　“钱，说来说去还是钱，总听着说长大了才需要钱，我看你倒不是，现在才高一就已经因为钱有了这么多堵心的事了。”许风不深不浅的笑了笑，两个人突然就陷入了沉默的状态。
　　许风首先打破了这安静得可怕的氛围，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偏了偏头问林皓：“我说我能把月亮摘下来你信不信？”
　　“你摘，我看着你摘。”林皓抱着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信？行，我给你摘一个看看。”说着许风便伸手朝着天上抓了一把。
　　“嗯，我看看？”许风慢慢地把拳头伸到了林皓眼前，突然给他弹了一个脑瓜崩。
　　“哈哈哈哈哈，林皓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蠢，这都能信？哈哈哈哈哈哈。”许风捂着肚子在地上笑得直打滚，气得旁边被耍的林皓一脚朝着许风身上踹了过去，好巧不巧的，林皓这个倒霉蛋踹到了许风身上的九节鞭，许风看林皓嗷嗷直叫的样子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