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刹那》祁臨

3、第三章

　　自从那天之后，连绵的阴雨天缠着这座小城不放了好几天，虽说是城里没有太多泥泞的小路，但是学校那一块儿地势不高，七天下雨它足足被淹了四天，淹到了小轿车有一半会被埋没进去，矮一点的人水能漫过腰部以上，许风这样高一点的也没怎么幸免，至少也是裤子都是会湿透的那种，后面干脆许风就直接请假不去学校了，因为许风住的老旧居民楼地势也是很低的，淹得比学校还要凶，这会儿几乎没法出门。
　　“老子喜欢下雨没说得是这个下法吧，平常想下的时候屁动静没有，要么一来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大雨，真是受够了。”许风望着窗外被淹的街道忍不住地发着牢骚。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和他住在这，但是老人都年纪大了，自己也长大了，没有了那么依赖人了，平常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他们就喜欢跟着廉价的旅游团去旅游，一去一般都是三五天起步，最多的一两个月都不算什么，比如这一次，就有一个五天四夜的旅行。
　　自己父亲那边在另一栋房子住，是新城区的房子，离这里很远，平常会隔几天打个电话过来问候几句，不过和经济挂钩的事情基本上与他关系不大，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都维持的算是艰难，再加上他的几乎是无法负担起，因此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爷爷和奶奶的退休工资来养活着，许风手上从小到大就没有过所谓“零花钱”的概念，就算是交书费多的一块两块，甚至是五毛钱，许风都会如数还给两位老人，自己手机余额里的钱要么就是自己省下来的，要么就是自己做些别的事儿赚的。
　　许风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是上午十点十二分，算算时间快上第三节课了，他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给薛昊发了个信息：“班主任来了没？”
　　“没呢，据说她车被水淹了，这几天要去修车，把课都换了，这几天是一节没有，但是后面大批大批的都是她的课。”许风笑了笑，薛昊这隔着屏幕都传来了一股冲天的怨气。
　　“哟，老班不在你还能这么乖的去上课，难得啊薛少。”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许风老早就把薛昊了解的清清楚楚的。薛昊这小子可不是表面上这么老实的人，外面混社会的事儿没少做，家里说白了也是个富贵家族，他姐薛晴已经是商界第二阶梯上的人了，他哥薛武是混社会的，他们薛家明里暗里已经这么做了三代了，威逼利诱的可是赚了不少，只是后来打的严，十多年前才来了E市这个小城市避避风头。
　　薛昊就是跟着他哥在外面混的，初中开始就抽烟喝酒逃课打人，可谓是坏学生能占的他都占了个遍，几乎每次学校通报的处罚名单都会算上他一个，他也不在乎，就这么没心没肺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后面都能用钱来抹去这些“污点”，丝毫不用担心什么学籍档案会受影响这种事儿。
　　许风就是在初中因为跟他关系不错，所以没少被波及。学校里面和外面的人惹不起薛昊，就会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许风可谓是受害次数最多的，嗯……也算得上是迫害别人次数最多的。
　　表面上看着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谁都觉得他人畜无害，骨子里散发的亲和力让人对他提不起提防的心思，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少年学过两年散打和四年搏击，顺带还能玩得一手顺溜的九节鞭？
　　最严重的一次是和一个混混头头打了一场，那个人外号“青鲨”，因为背后纹了一条鲨鱼而取的外号。那一次许风被他带着十来人在人少的偏路上等着，许风经常往那条路走，因为是离家最近的一条路，只是好巧不巧的，那天许风走的是大路，后来好几次都是机缘巧合的和他们擦肩而过，没把青鲨一帮人气的够呛。
　　后来经过他手下小弟跟踪，总算是堵到了许风一次，一个个的手上木棍小刀玻璃瓶拿了不少，可结果是三个人被许风的九节鞭前段打折了大腿和手臂，第一时间被送去了医院；六个人手，背，腿，胸口，腹部等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严重的好几处都被打成了紫黑色，有一两根肋骨断裂也眼见着是没法避免的；当然最惨的还得是那个叫青鲨的混混头头，足足被打断了四根肋骨，整条手臂都被九节鞭打得血肉模糊。从那以后，在这片地方敢来找许风麻烦的人就要少得多了，可以说几乎没什么人愿意招这个“瘟神”。
　　“我记得这几天你有个条子要接吧，我在家闲得发慌，到时候去告诉我一声，我去观个战。”许风点完发送后拿起旁边的一瓶酒，是之前薛昊送他的霸王醉，据说是号称H省最烈的酒，足足有七十度，许风没倒多，用小杯子倒了半杯，一口闷了下去。
　　别说，这七十度的酒和六十多度的区别都很大，不管是前劲还是后劲都挺足的，刚入口的时候差点儿没被许风呛出来，随后便是觉得胃里面如同烧起来了一般，一股莫名的劲冲上了头，脸上也是迅速泛起了红晕。
　　白天窗外的风景和晚上是不一样的，虽然今天没有平日里的太阳，但至少光还是洒落在了这个城市的每一处，霓虹灯牌也都没有发出刺眼的光芒。他开了开吱呀作响的纱窗，伸手去接外面还丝毫不想停歇的大雨，屋外和屋内冷热两极的对比让许风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缩回来伸出窗外的手，抽了两张纸随意擦了擦后就继续趴在窗台看着不远不近的，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风景了。
　　——
　　“今天，也没来么？”林皓坐在座位上，扭头看了一眼许风的座位，空荡荡的连一本书都没有，算上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许风一直都没到学校来上课，途中他也不经意地问过两三次薛昊，薛昊的回答是许风家那边被水淹了，来不了学校。
　　“叮——”一阵细微的手机音从耳机中传到了林皓的耳朵里，他这几天一直都在被迫听着这个声音，从抽屉中拿出手机，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是那个人发来的信息——他的父亲。
　　林皓甚至没有看到底发来的是什么内容，总之都是一些纠缠不清的话语让他看着心烦，他很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什么都不想去想的他干脆就趴在桌上闭起了眼睛，睡觉可能是逃避现实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在这阴雨天中，潮湿的气息充斥在整个班级里面，上课的窃窃私语和下课的喧哗吵闹都让他没办法能安然入睡，煎熬地在桌上挣扎了很久他才起身——马上要下第三节课了。
　　林皓到外面走廊上站着，看着这几天没变过的落下的雨滴，心中的烦躁又添了一分，他不喜欢下雨天，更确切地说，他不喜欢水。林皓烦闷地将目光向一旁瞥去，正好看到了薛昊向他迎面走来，看样子这似乎是来找他的。
　　“林皓，最近这几天风哥没来你还挺关心的？”薛昊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关心？还好吧，就问问能怎么通过正当途径不来上课而已。”林皓随口答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确实也没有对许风有多上心。
　　“一个个的死鸭子嘴硬。”薛昊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你要真关心风哥，想和他玩儿到一块去的话得有心理准备，风哥不像你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
　　“怎么说？”这么一提林皓倒是起了点兴致，扭头正眼看着薛昊。
　　“想知道？”薛昊从上衣口袋摸了一盒烟，叼了一根在嘴里点了起来。
　　林皓露出了几分惊讶，似乎有点不理解薛昊的举动，在学校里这么干会被抓的吧，到时候一通处分估计是免不了的。
　　薛昊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对着外面的雨吐了一口烟气才说道：“真想知道的话，出校门过条马路，直走五百米，右拐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以前在这开五金店的人不要的，风哥今天会过去。”
　　林皓点了点头，虽然他是个路痴，但是听薛昊描述应该还好，不过就是一条笔直的路走过去而已，只是去看也不耽误他回家的时间。
　　薛昊说完转身就准备走了，到班门口垃圾桶前面的时候突然又补了一句：“哦，对了，这是小地方，最差的一所公立高中，学校什么的管得没你想得那么厉害，所以以后也不用表现得那么吃惊的样子，免得让别人以为你很装。”随后薛昊便掐掉烟头扔进垃圾桶，领着三五个人一起下了楼梯，即使这个时候离上课只有一两分钟了。
　　薛昊的模样让林皓不禁对许风的“另一面”也有了些推断，之前虽然说有音乐课的大场面撑着，但是大多数在表白墙上慕名来找那位“唱歌好听的帅哥”的，知道是许风之后脸色都是青一阵紫一阵的，都比得上那变脸谱了，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人敢围观却没人真的敢进教室来找他的原因。那时候林皓就差不多心里有了个数了，今天薛昊过来说的一番话和他的行为，很明显也是在印证着他的猜测。
　　林皓一向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就是心术不正，有劲儿不往正道使，不过他倒是很好奇，许风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人畜无害了，他怎么也没办法把许风和那群整天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联想到一起去。
　　正如同林皓预料之中的那样，最后一节课和下午不仅没有看到许风，连同着薛昊也一起翘了课，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这途中班主任竟然来看过两次，看着空荡荡的座位也就皱了皱眉，叫上几个角落的人去充充不在人的位置，免得校长巡查的时候会找她麻烦而已，对这些事情她似乎并不想太上心。
　　放学后，教室里的都成群结队往学校外面走去，林皓独自一人拿起了书包，按照之前薛昊和自己说的路径向目的地走去，离着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就听到了打斗和叫骂的声音，林皓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尽量贴着墙过去探头看了看，那大概是林皓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城市里真正的面目——
　　一个灰尘满地的房子里，一群人或穿着短袖，或穿着背心扭打在一团，木棍铁棒毫不留情地往人身上招呼着，虽然手上多少都留了情，但是还是免不了遍地的哀嚎，林皓只觉得这群人似是疯魔了一样，难以想象他们能在这么一大群人中准确的分辨自己的队友以及手中的棒子能挥舞到敌人身上去。
　　“他奶奶的，真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真以为我薛少是你们这群渣渣能欺负的？一群离了这破钢铁厂和破钻石厂就找不到其他事情做的无业游民也敢来跟本少爷比？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你就敢来找茬？”薛昊的骂声在这一群人中最为独特，或许是那高亢的声音，或许是那令人意想不到的骂人词语，但是场上还有一个独善其身的人——许风。
　　许风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里面是黑色的T恤，下面是黑色的休闲裤和一双黑色的休闲鞋坐在一旁的铁箱上，看来看去身上唯一能闪着光暴露他还存在的，也只有脖子上带着的项链了。
　　他手中甩着一个青铜色的如铁链一样的东西，那东西顶端是一个近乎锥形的，甩动的时候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和利器破空的声音，听着都让人有些心惊。
　　“行了薛昊，玩儿够了吧，该结束了，我饿了。”许风无比随意地说着，他仿佛能在顷刻之间结束这场混战的权力一样。
　　“得嘞，哥几个旁边让让，风哥打人可不分轻重的，伤了残了的自己负责。”薛昊在人群里高呼着，靠近许风的几个人顿时向四周散去，或是忌惮或是敬畏的眼神投向了许风。
　　许风也没继续磨叽下去，手一撑从铁箱上跳了下来，他甩着手上的武器扫视着盯着他的人，随便挑了一个把那金属武器甩了出去，那人一脸惊恐地想逃，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吱呀作响的金属武器重重地甩在他身上，那人顿时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看起来不断一条肋骨也要疼上那么四五天。
　　“许风，之前说好了没特殊情况你不出手的，现在想翻脸了？”那边混混的头目脸色阴沉地看着许风，许风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无异于是在给他火上浇油。
　　“对，没特殊情况我是不出手，但是我饿了，这不算特殊情况？”许风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完全不准备给什么面子给这个自己都记不住名字的混混头子。
　　“行，算你们狠，这次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希望下次来找你们的时候你们还能安然无恙!”混混头子甩了一句狠话后便带着人离开了，至于那个躺在地上哀嚎的手下也被人抬走了，毕竟把他一个人放在这只是徒增丢人。
　　“呼，总算是结束了，真没意思，这次的混混也很怂啊。”许风把九节鞭往腰上缠了几圈，鞭头随意的吊在一边，随着许风的步伐左右甩着。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就我哥的地下势力，长眼的谁敢真的来惹我？更何况你连青鲨那种混得还行的都能碾压成那样，我俩的关系在这一块儿传的还是很广的，这种小混混我都不想叫你来看，生怕他们看到你就跑了。”薛昊丢掉了手上带着点血迹的木棍，小跑到许风旁边说道。
　　“哪有那么夸张，我看起来很凶么？”许风拍了拍身上的灰。
　　“看起来是不凶，但是打起人来是比谁都凶。”薛昊用手拨弄了一下许风缠在腰上的九节鞭，“就你这大杀器一出谁敢来跟你打？”
　　“嗯，说得有几分道理……”许风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目光集中在前面，薛昊疑惑地看了看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上午去找的林皓在这躲着观战呢。
　　“呃……林皓？你怎么来了？”许风突然有点不自在，对于自己还有些陌生的林皓，许风还没有做好把自己这一面暴露给他的准备。
　　“高中生？薛少，这是风哥钓的鱼？”旁边一个身体十分壮实的人悄悄对薛昊问道。
　　“钓你个头!”薛昊拧了一把那人的大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事儿可是自己弄出来的，本来只是想让林皓明白一下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这躲着看完了全程还没走。
　　“和学校的你差别还挺大的。”林皓也不打算躲着藏着了，大大方方走出来，目光在场上剩下的人身上扫了一遍，“没想到你在校外是这么放飞自我的人。”
　　“你想说什么？”许风渐渐觉得林皓这话有点不对劲了，看他表情总感觉写了三个字——要出事。
　　林皓沉默了一会儿，往肩上提了提书包，缓缓开口道：“既然考上了高中还是好好学习吧，总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不如读个中职，或者干脆别读了，浪费钱。”
　　看着林皓一副天下圣人的样子，许风不禁有些恼火，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过这种话了？
　　“诶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别以为你是高中生我们就不敢动手，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之前被薛昊拧了一把的小混混上前吼道。许风之前帮他打掉了别人要插在他大腿上的一把刀，他一直记在心里，后来就如同“报恩”一般，跟在薛昊手底下混了。
　　“行了。那有着远大志向的林皓同学可以回家好好做你的作业进行你的复习了，何必来看我们这些市井混混在这里聚众闹事？”许风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很明显他现在不爽的语气已经带出来几分了。
　　“我只是站在你同学的立场劝说你而已，你要怎么做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林皓眼神平静地盯着许风。
　　“我的事不用你管，准备考国际名校的林皓同学，请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等着在电视上，看你拿诺贝尔奖。”许风甩下了这句话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薛昊和他身后的一帮人也没给林皓什么好眼色看，要不是薛昊拦着他们早就上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揍一顿了。
　　薛昊故意让他们先离开，自己掉在了最后一个，点了根烟吹了口烟气后对着林皓说道：“看明白了吧，风哥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不要再试图和风哥有什么瓜葛了。”
　　随后薛昊便将还没怎么抽的烟随地一扔，伴随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烟气，那根烟熄灭在了一个小水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