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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姥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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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是秋芒记忆中最疼她的人之一。
秋芒年幼的糯米团子时期,杀伤力堪称核弹级别,再坚硬如钢铁的人看到她都得软下几分。姥姥姥爷每次见到她,欣喜宠爱之情都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延展到眼角细纹的每一处,再随笑容满满铺展开来。
姥姥一声声芒芒,芒芒的喊,喊声贯穿了秋芒整个童年。
姥姥姥爷都是那个穷苦年代少有念过书的人。
姥姥做过小学老师,姥爷是落选飞行员的高中生。
妈妈是家中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最大的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两位老人生逢动荡,都没有在求学路上寻得所终,而是放下了书本,割猪草捡牛粪,为一口吃食而谋生。
改革开放后,两人白手起家,因脑子灵活,时机恰当,运气也走在上头,当其他人还在卖菜卖鸡蛋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做起了利润高的布匹生意。十几年间攒有积蓄,在农村初建的城市买了当时鲜有的带院小楼,一买买了两套,一套给自己,一套给了大舅娶媳妇儿。
自此姥姥姥爷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口中艳羡的城里人。
随着时代发展,高楼新建,幢幢林立、拔地而起。本是人人瞧不起的大片荒地,十年之间却化作了城市。当初姥姥姥爷买的时下最新潮的小院子在对比之下也显出老旧,被划名为“老城”。而新起的城市建筑群区则被划名为“新城”。剩下未被建设的天然田野耕地被划为农村。
新城、老城、农村三大区域组成了这个小小的镇子。
这里是秋芒爸妈的老家,也是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生长、扎根、走向年迈的土地。
秋芒第一次回老家时,姥姥姥爷还没在老城买房子。他们的布匹店租赁在最热闹的集市上,集市人声喧嚷,朴实的老百姓们经着营生,摊位满满当当:生活用品,柴米粮油...人们想买什么都能买到。而这片集市因为买卖集中发展迅猛,最终形成了”老城”所在地。
那时秋芒的姥姥姥爷吃住都在这方小小的布匹铺子里。铺子地处一个十字路口,周围人流车辆络绎不绝,自行车铃‘叮啷叮啷’不断地响着,有阿婆在路边坐着卖纸杯蛋糕,老式硬奶油做成朵朵颜色不同的花,上面还插着一把很小可以打开收缩的木柄纸伞,秋芒喜欢吃蛋糕,喜欢玩纸伞,次次阿婆出摊都闹着要买,姥爷满面笑容地应着“好,好”,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零钱给姥姥,姥姥拉着秋芒小小的手,带她走向色彩鲜艳的小花朵蛋糕。
漂亮的花朵一进嘴里就有柔滑的奶油满满化开,秋芒开心地眯起眼睛,抬头仰天瞧着太阳,再由姥姥拉长声音饱含笑意地唤着芒芒,一步步迈回铺子里。
姥姥的铺子店面不大,有两张门脸儿,中间打通,关门打烊时会‘咣啷啷’地拉下卷帘门再上好锁。
铺子里放满了桌子,严丝合缝地堆到一起摆好,再往上堆叠布料,一层一层垒高。有人来买时姥姥姥爷就戴着老花眼镜,拿着卷尺,脑袋埋进布里,为客人选出他们满意的料子。
秋芒当时人小,这么多布全部整齐叠放堆高到一起,对她来说就是一张张并起来的巨大无比又柔软好爬的床。
她天天光着脚躺在布料上面,身下是坚实又没那么硬的层层布料,鼻尖是很熟悉、只有新布料才会有的厚重浆水味儿,头顶是吱呀吱呀泛黄积灰不停转动着的老旧风扇,耳边和眼前有很多苍蝇飞过。
秋芒一手拿着冰糕在吃,一手拿着苍蝇拍挥舞着,白净的脚丫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地扬起又落下,连衣裙往上翻卷着,慢慢悠悠不知时间为何物。
姥爷不在,可能去买菜了,可能去看大爷们下棋了。他从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管春夏秋冬天天往外溜达,晒得人黑黢黢的,只剩眼睛炯炯有神,没有头发的光头也黑得发亮。
姥姥戴着眼镜在缝纫机处踩着机子缝着线,机身发出轻轻响声,伴着风扇吱呀,外面人往车来的喧闹,秋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