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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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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我才回到程府。“休息一下,明天不用上朝了。但是后天,我要看见你。”北亲王扔下这句话,走掉。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水玉惶然的看着我,“他们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她,“水玉……”
她张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不应该这么说话。
我是哪里说错了,还是给她的称呼错了?“你是叫水玉,是吗?”
“大人!您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终于叫出来,“求求您别吓我。您叫水玉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如果说“我”换了一个人,会让她这么受惊吓,我还该不该说出来吓她呢?但继续扮演程昭然又好像是太累的事,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抱住她,“你陪我睡觉好不好?”至少她是真心关心我的。抱住她暖和的身体,我比较容易安心睡着。
她接触到我斗篷下的身体,不太诧异,好像早知道我是女儿身,看见我身体上的伤痕,弄来热毛巾给我敷,眼泪扑簌簌又落下来。她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太有精力去思考。
热毛巾下面,我酸痛的肌体舒适多了,困意也越来越浓的俘虏我,所以好好的睡一觉吧!也许醒来时,会发现一切都是场梦呢?
虽然,在睡去之时,我知道这样的盼望,大概不会成真了。
第二天,水玉、程府,这个世界,一分一毫都没有消失,它们毕竟不是梦,我也不再是混沌飘荡、无事一身轻的游魂——我甚至怀疑那个世界是不是曾经存在过,像个一夜长大的人类,我都已经不太记得清投胎作婴儿之前的日子。
水玉仍然在担心的看我:“大人,您怎么样?”我深呼吸一口气。好吧,该来的躲不过,应该对她解释清楚了。
这个解释过程费了不少麻烦。我自认语言能力还不算差,可是水玉睁着大眼睛看我,就是听不明白似的。直到我都快说得哭出来了,她才怯怯道:
“所以说,大人,您是说您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所有人、所有事?”这是她最后的总结。
嗯,这样说也没有错啦。我点点头。
“一定是太痛苦的关系,失心疯了。”水玉手按着胸口,眼睛里满盈着泪水,“也好。那些事情不记得还好些。”
“呃……到底是些什么事情?”我放弃与她沟通了,但好歹要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吧?
可是水玉坚决拒绝:“您既然忘了,那就不用再提了。”
天晓得!我才懒得提呢。可既然被扔到这个世界,面对无数莫名其妙的事件,如果不知道来龙去脉,受罪都不知道为什么受的,岂不是太冤?我口干舌燥的再度努力组织语句,向水玉解释这个厉害关系。
她终于妥协了,告诉我:“我”本姓“陈”,闺字“其华”,许配给余家二公子,不料余家被奸人陷害,老爷处斩,二公子跟其他家人流放,“我”气不忿,改换男装,起个假名“程昭然”,带着贴身丫头水玉上京想替余家鸣冤,阴差阳错做了官、还立了功,飞速升至兵部侍郎,正觉得官做大了、说话份量就重,应该可以想法替余家翻案,不料前天被皇上召入宫,结果衣裳凌乱回来,随即听说皇上下旨,将余家人犯全部处斩。“我”一言不发,关起门来。等水玉觉得不对,进来看时,我已吊在绳上挣扎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算是哪一门子的戏文啊。不过——等、等一下!那位余家二公子是被流放?流放之地往往离京城比较远哦,而且这个世界的通讯技术应该不是很发达哦。那末,前几天变态皇帝下令杀他、昨天变态皇帝自个儿就被杀了,也就是说下令杀他的命令可能有没有到达他的流放之地?事情是不是还有机会转圜?
“余公子流放之地有多远?杀他的命令,现在还有没有机会收回来?”我问。北亲王对“昭”的感情好像不错,他篡位做了新皇帝,也许可以帮忙下令挽回余公子的性命吧。笑眯眯,我笑眯眯。哎,可以救人的感觉真好!
“大人……”水玉难过的看着我,“您真的忘了吗?余公子流放在‘孔地’,打马一日的路程,皇——嗯,前头那位,还怕不够快,叫用飞翎传信、再以快马加鞭补信,生是一点活路都没留。大人您那天像木头似的坐了许久,不知谁送了个什么信儿来,正巧那自鸣钟儿报点,你道:‘是这个时辰了。’便立起来、入房、关了门,就……”说不下去,只管哽咽。
那么,程昭然是为她夫婿自缢的,一缕香魂大约已随她夫婿于地下了吧。我难过的低下头。
一切该发生的悲剧都已经发生。我还能做什么呢?当时在我耳畔叫我“乖乖的”那个声音,如果会再回来的话,我真要揪着问一问:它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穿到这里来,除了白受一场苦,好像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大人,起床吧。”水玉轻轻拉我。
“还很早啊。”我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现在才七点来钟吧?吃了那么久的苦之后,我实在不想把身子从可爱的床上挪开,哪怕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
“朝中出这么大事,怎么可以躺着呢?先起来梳洗吧。”水玉拉着我,楔而不舍。
“北亲王昨天说我不用上朝啊。”我想起这件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
“上朝还等到现在?”水玉愁肠百结中,也不由抿嘴笑起来,“卯时早朝,大半夜需得起来梳洗,穿半个皇朝往和微殿立着呢……大人你真是什么都忘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又低下去。
我心下也不好过,只好勉强同她找闲话说:“对了,你是我心腹丫头,也知道我是女儿身,怎么还叫我大人?”
“您说,人前人后都要小心,命我不准叫您小姐的。”水玉道,“大人您这两天累了,先躺着,我打面水来于你洗,洗罢再起来梳头好了,先收拾起来,万一有什么事,也方便应对。”说着便起身走开,脚步那么轻捷,葱绿的水裤脚掀两下,几乎没有带起风声,已经离去了。
我很爱看她们穿的水裤、还有衫子、围兜,各种女性服饰,都那么美。想想自己昨儿那身笔挺威严的绯色公服、乌帽、皂靴,不由得叹口气,回转脖颈,惘然望着一枕黑发:程昭然,你多标致一个姑娘,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穿上男装、到京城与那些可怕的人们盘旋终日?你留下的这个身体,我又该怎么对待它才好?
水玉已领着两个丫头,捧各色用具进来,屈膝行个礼,先拿一幅白布掖在我领口,将下面衣袍与被衾都遮盖住,复拿个小锦褥子垫在床沿,掇一银盆水放在那儿,并开了个鸭蛋青嵌螺钿椭圆盒子,取香胰出来,侍候我净面,换过两盆水,完了另绞一块热腾腾的手巾来,拭过了,再奉一种名为“口齿乌髭”的东西,让我揩了牙、漱了口,翠管银罂中拈出面脂、口脂,敷抹妥贴,方算完。
我被她们这么一套套的复杂物色与程序搅得头晕脑涨,虽然有心叫她们退下,料来她们也不肯听的,多说反而露马脚,便索性闭嘴端坐了,随她们摆布。片刻洗漱毕,用具都撤开,水玉扶我坐起来,换上衣服,因不必上朝,只取一套起居常服来,乃是沉香缎襕衫,下头配双半旧的粉底皂靴,水玉亲手给我理理衣领、袖口,退口一步,看妥贴了,方引我到梳头台前,要我坐下,她在后头,拿篦子给我通头,正通到一半,人报:工部给事求见,我看一眼水玉,她会意,附在我耳边轻轻儿道:“黄光,字东海。你帮他在工部做了给事,一直也都照拂他,他视你如恩人的。”边说着,边换个犀角梳,快手快脚替我梳了头发、系上方巾,左右看看,道:“好了。”
我看着铜镜中,实在是个清秀至极的年青人,衣着再随和、眼皮再被折磨得微微的红肿,也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只叹我不是英秀的材料,眼神里时时要露出茫然与自嘲来,太过无赖相。
然而鸭子被赶上架,再不称职,也只能撑下去了。我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跟水玉咬耳朵确定一遍:“我应该去见他吗?”
“大人……如果是从前的您,应该会见他的。”水玉回答。
好吧,好吧。反正这个怪梦——或者说这场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命运叫我干嘛、我就干嘛吧。叹口气,我起身,去见客。
见到这位客人,我一怔。
所谓工部给事黄光,个子只比我略高一分,是太过瘦弱的一个男人,几乎只能称作男孩子,面色那么苍白,目光茫然中带着温顺。
而他看着我的样子,像看一位白发飘飘、年高德邵的恩师,让我一时有点后背发毛。
他开口了,幸好幸好,叫出口的是:“程大人。”擦把汗,我真怕他叫出“恩师大人”来。我骨格轻贱,怕受不起这样的抬举。
“程大人,您还不上朝吗?”他无比担忧的问。
“是啊,呵呵。”我打哈哈。
他起身,走近我两步,深深躬腰,脑门子上有汗:“大人……安尚门外,是有很多人想看看风向、暂不上朝。但听说、听说里头要下杀手了,如果谁还不上朝的话……”
“所以?”我呆呆的问。
“所以,如果大人是想拒不上朝以明气节,”他深吸一口气,“我将陪伴大人!”
我呆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北亲王昨日弑君,今日上朝,许多大臣还在考虑要不要承认他做皇帝,北亲王大约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形存在,要开杀戒,谁不上朝就杀哪个。而黄光以为我要硬着脖子跟篡位者闹别扭,他打算提上脑袋陪我!
“不不不,哪有……不是这么回事。我另有原因。”我哭笑不得,一时不好意思说出是北亲王特许我休息一天,“总之,不要为我担心,你快快去上朝!还来不来得及?你现在进和微殿要多久?”这个傻孩子,我真为他担心。
“下官刚刚打马跑到这里,大约半个时辰……”他呆呆回答。
我扭头问水玉:“我们有没有更快的马。”
“有。”水玉干脆利落应一声,“黄大人请随我来。”
我不放心,快步跟着去,水玉叫马厩牵出一匹黑马,高高大大、毛片油光水滑,模样儿很是神骏。它见着我,温柔嘶鸣一声,过来与我厮蹭,我心里温柔触动,但时间紧张,容不得磨蹭了。我抓着缰绳递到黄光手里:“快走。”
黄光这个酸人,还要热泪盈眶、躬身道谢,还牵着马慢慢走出去、边走边再回头跟我躬身。
“跳上马快跑,一路跑出去!”我大叫,“磨叽个鬼啊?快去!”昨晚我见过北亲王的脸色,他是个能下狠手的。黄光到我这边耽误一圈,百多分钟的来回,再加上头尾的耽误,这段时间我不知道多少小知事的脑袋够他砍!
“可是,侍郎府邸,岂能驰马……”他呆呆道。
“鬼咧!”府邸跟脑袋哪个重要,这人是会不会算啊!我指着府外,大叫,“用你最快的速度跑出去,笔直去上朝,听见没有?”
他看了我一眼,除了感激,还有难色。我骤然想起:我这座府邸、还有皇城某几道门前面都坚了块石头、叫“上马石”,大约是用来上马用的,瞧马这种动物长得如此高大,没个垫脚阶梯,果然不容易上去。但此处没有上马石,却如何是好?我倒是有心拿自己垫在下面,只怕这酸人不敢踩,推推让让,更耽误时间。这时候,说不得要发发官威了,我把旁边一个长得壮实的马伕一把拉到马蹬底下,命他垫着,命黄光蹬上去,再命水玉:“叫人喊话让大门那边开门!”
三句话,三个命令。黄光深深看我一眼,蹬腿上马,打马狂奔;大嗓门的仆人传递着喊话给门口,传递了两次。黄光身影消失不久,门口那边喊话回来,说毫无拦阻、已经放他出门。我松口气。
一个侍郎府没事搞这么大干什么?不像神仙一样念个法诀就能传话,也敢大拓疆土建出神仙洞府,几乎没耽误人家的性命大事,我倘若当朝掌权,必定首先命令所有官员每天要亲自绕宅行走两圈,这样一来,想必他们的宅子会大大缩水,也省下不少土木来。
水玉不知我在想什么,只抿着嘴看我笑:“还当别人都跟您一样,平地揪着鬃毛就能跳上一匹烈马呢?”
平地揪鬃毛跳烈马?这是哪门子的特技!我头涔涔而汗潸潸:“水玉,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大人就是大人,这没有改变不是吗?”她道。
“这话是没错。可——”可她的大人已经死了,我是一个顶顶平凡的家伙,被推到这里,“借尸还魂”而已。望着水玉的眼睛,这句话,我忽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人只是忘了很多事,”她笃笃定定道,“但您的性子、您对别人的关心,一点都没变。所以在水玉眼里,大人还是从前的大人,一点都没变。大人也千万不要再迷惘了。”
“我迷惘?”我摸着自己脸颊问。哎,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多酸腔,害得我都跟不上。
“嗯,大人经常露出‘我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的神情呢。”水玉道,“水玉相信、大人,您做的任何事,都是最正确的,现在也一直这样相信着。所以请您不要再难过吧。”
该死!她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我是神、或者其他什么比她生命更高的存在。如果我告诉她,她的“神”真的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个不晓得自己打哪来的无知魂灵,她大概宁肯疯掉也不会相信吧?我叹口气。
“大人,请您振作一点吧。就算——就算余少爷过世了,但凶手不是也得到报应了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希望您好好活下去,所以请您千万对自己有信心!”水玉道,眼眶里又开始泪水盈盈。
我还能怎么办?让她不要再哭,好像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好吧好吧。”我嘟囔。就算是扮演另一个人的角色也好、就算不是长久之计也好,“我会振作,可以了吧?”
“嗯!”水玉用力回答,脸上像有阳光升起来。
能够让一个人如此开心,我忽然觉得这场荒唐的大梦,也有了意义。
“现在再给我找一匹马,”我抓头,“让我进宫去。”
“咦?”
“万一那里真的在大开杀戒怎么办。”我继续抓头,“还是跟去看看比较放心。”
“那,您会不会有危险?”水玉立刻开始为我担心,水汪汪的黑眼睛仰视我,像是一只可爱狗狗,就差没摇尾巴了,叫我真想拍拍她的脑袋:
“应该不会的啦。”北亲王好像跟程昭然有旧情,所以就算不听劝,也不会翻脸杀我吧?“给我套个马车。”
马厩里传来一声长嘶。“不坐鸿喜吗?”水玉很期待的问,“您最爱的两匹马,怀光和鸿喜,适才水玉把怀光给黄大人骑走了,鸿喜好像很期待可以跟大人去转一圈呢。”
“这样啊……”我抓头。我从来没有学过骑术——废话,灵魂飘飘的时候用不着骑马啦——虽然说看那匹黑色怀光的样子很听话,鸿喜应该也非常温驯,但一想到骑这么高大的动物,还是有点退缩。若真想爽一爽,以后找个老师好好练会了再说吧,无谓在此刻逞强,做错动作累着了马儿就不好。“不用了,我、我身子没有很好。你替我备个马车,要快一点的。”
水玉领诺安排去了。我想起刚刚被黄光踏了一脚的马伕,特别吩咐给他一些赏钱,随后与水玉一同坐进马车中,细细问她朝廷形势、风土人情一类事宜——倘若要在这里长久生活,这些信息自然是极其重要的。
水玉对很多事也不是很懂,但只要知道的,都会竭尽所能告诉我。我如获至宝,一一悉细记下,末了问一声:“水玉,你对我以后的道路怎么看?”
“嗯?”
“毕竟是一个女人,未婚夫死了,自己失身给仇家,应该自缢才是美德吗?虽然一次没有成功,是不是该再接再厉继续自缢、或者做点其他什么事情表示表示?”
水玉脸色发白:“绝对不是这样!”
“怎么说?”我饶有兴趣看她。她对我的看法,应该代表着这个世界对“程昭然”的看法吧。我将以此决定我今后的行动。如果太过惊世骇俗、挑战道德的事,我不愿意做。那样太累。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为余公子死怎么值得呢?”水玉开始有点磕磕绊绊,真的鼓起勇气说出来后,就一泄千里了,“说起来余公子与您订约,就是水玉的主子,水玉对他必须恭敬。可是说实话,水玉恨他!他没有能力为自己家人昭雪,要您在这里千辛万苦周旋,虽然最后也没成功,可是换成任何人也没有办法成功的不是吗?您做的已经比任何男人都好了!所以说,您对他有什么亏欠、他们家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您?而且啊,要不是因为余公子,您何至于连老爷太太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最后一面?”我盯着她。
“唔……”水玉想捂住嘴巴。
“‘我’的父母死了?”
“您出来不久,元城发瘟疫,老爷太太就……去了。您没能回去持丧。”水玉小小声说。
我茫然的“哦”了一声。双亲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吧?如果有两个人,给了你生命,在你对这个世界无知而惶惑时,肯伸出双手来保护你、引导你,在无边无际一般的漫长时间里,你确定知道他们是你的依靠,而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的希望与意义,那末,这确实是美妙的关系啊。父母与子女,因为有了对方的存在,变得重要和独一无二。如果这样重要的人离去,最后时刻却不能相送,那一定很遗憾吧?
苦笑一声,我对水玉道:“不用责备余公子,正因为我为他的事来到京城,所以才没有留在家中染上瘟疫,不是吗?我的父母如果爱我,一定宁愿我安全的留在外面的。他们不会怪他。”
这句话很自然的溜出嘴巴,好像我打内心深处觉得,“程昭然”不希望任何人责怪余公子。
扪着心口,我实在忍不住又一次苦笑:我扮演程昭然,居然已经这么熟练了吗?看来真是要地久天长的扮下去了。
也好,原来的我对任何人没有任何用处;而这个世界里,至少有一个水玉,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我走。
“你说这里所有官员都是男人对吧,那我继续当官当下去是不是不太好?有没有其他事你觉得我更适合做?”我继续问水玉。
“作官……是您原来的心愿,而且您很胜任。”水玉犹豫着,一句话还没说完,马车停下,车夫回头道:“大人,安尚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