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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思 ...

  •   东南海域蓬莱岛

      “又是中京来的信?”郁思浓寻了些吃食,逗弄着眼前的小信鸽,漫不经心地问着。

      可身侧的人却半晌没个回音,瞥了眼,发现人正看着手上的书信发愣。郁思浓想到前些日子他发现的事,便歇了兴致。接过边上侍女白苏递来的手帕擦拭着掌心,慢步走到茶桌旁倒了杯水,瞧着茶盏中如烟雾般曲卷升腾的水汽,眼神微暗,缓缓问道:“您可是要回去了?”

      房间静得只剩几人的呼吸声。郁思浓冷呵了一声,将茶盏重摔在桌上,“不过是一封书信,便使得大名鼎鼎的蓬莱仙主夫人如此失神,莫不又是那旧情郎想重归于好,双宿双飞,又苦于我这个不得劲的,从中阻挠,伤心了不成。”

      动静惊醒了沉浸在自身思维的李怀瑾,听到心上人的醋语,又气又无奈,“你瞧你,明知不是那么回事,又偏扯上那事,诚心膈应我不是。”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郁思浓知道近日中京来的信并非真出自那家伙之手,无疑其背后有人。可正因他猜到了背后之人的身份,才更加烦闷不爽,控制不住情绪。

      “哪敢啊,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膈应堂堂的南朝亲王啊。”郁思浓皮笑肉不笑,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继续说道:“说到底,终究是蓬莱仙主夫人这个身份低贱,让堂堂的亲王殿下蒙羞了。”

      李怀瑾最是怕他动这玉佩,见他细细摩挲着,大步走到郁思浓身前蹲下,牵过他的双手握在掌心,解释道:“好卿卿,莫气了,是我的不对,我的错,不该为了封信忽略了你,你想怎么罚我都认,只是别动玉佩,也别尽说这些让自己不舒坦的,仔细身子,嗯?”

      “罚?岂敢啊”郁思浓心下冷哼,挣开双手起身离开,“滚开。别乱叫,谁是你卿卿,别妄想占本仙主便宜。”

      这些年,自任蓬莱仙主,除去上位者的气势,小孩儿私下的脾气也是越发的大,虽然多半是李怀瑾自己宠的。一想到这,李怀瑾无法,从郁思浓背后抱住他,低了嗓音凑近道,“好好好,是妾猪油蒙心,不知好歹占了便宜,却辜负了檀郎心意,妾知错了,看在妾尽心尽意服侍的份上,檀郎就宽恕人家一次可好?”

      “你”郁思浓听得一阵恼羞,爱人之间有些小情趣并不是见不得人的大事,只是李怀瑾何曾这般言语,还当着白苏和紫苏的面,果然还是自己小瞧了李怀瑾不要脸的程度,憋了半天,最后只落了一句“不知羞耻”。

      “夫夫之间,何为羞耻?”

      郁思浓气地下了狠劲,胳膊肘重重往后撞去。李怀瑾钳制住他的动作,将人面向自己,笑慰着,“乖,别闹,疼得还不是自己。”

      一旁的侍女白苏和紫苏听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双双笑出了声。

      “好啊,你们两个,竟也同这家伙般调侃起我来了。仗着我平时宠你们,是将自己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们是要翻天,还是说非等我死了,好摆脱我这不中用的病秧子,瓜分留下的财产,好去过你们的快活日子,啊?”郁思浓用力推开李怀瑾,越想越气,越说越激动。

      “主子息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白苏、紫苏惊得跪下行礼赎罪。

      郁思浓盯着两人,甩了衣袖,怒道:“还不快滚下去,搁在这碍谁眼呢。”

      “是。”

      李怀瑾拍了拍郁思浓的后背,助他顺气,“知你皮薄,但白苏、紫苏二人乃你心腹,你又惯是疼她们,也算是家人,亲近些也无妨,何必将气撒在白苏她们身上,到头来闹心的不还是你自己。”

      “哼,您倒是会说好话。也不瞧瞧,托谁的福。”郁思浓没好气地说着。

      “是是是,怪我,明面上失了分寸,消消气。”李怀瑾倒了杯水递给他。

      郁思浓接过茶盏饮了几口,润了润嗓子,平复着情绪。

      “你打算何时启程?”

      这个问题,李怀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是宫里那位出了事吧。”郁思浓见人神色突然严肃,心下越发笃定,自顾自继续说着,“月前,我瞧见叙生他们整日里研究长生锁,当时心下还疑惑着。近日,中京又频频来信,您虽是面上不显,却整日携着忧思。林林总总,我倒也猜到了些因果。”

      李怀瑾无奈,“阿郁当真聪慧。”

      郁思浓轻笑摇头。

      “怀瑾,你既忧心挂念,不妨回去看看。”

      南朝上都中京,郁思浓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到那里。郁思浓到如今也忘不了当年师傅的一句忠告,“这中京里啊,百鬼夜行,有人混在其中,比鬼还高兴”,当年的中京也确实如此。可他的怀瑾啊,南朝世人皆称颂的亲王淮,闳识孤怀,忧国恤民,其志又岂在这小小蓬莱。

      离京十年,故国乡土,怎会不想,只是那个地方留了太多亡魂,寄了太多魂语,他李怀瑾不敢罢了。

      “总归要回去的,十年了,也该去见见贵人们。”郁思浓看向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

      半晌,郁思浓释然一笑,朝李怀瑾唤了声“殿下”。

      李怀瑾向他望去,只见郁思浓后退一步,俯身行了君臣之礼,清正明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响起,“殿下,臣无所求,江湖秋水多,愿与共命达,不知君子意如何?”

      李怀瑾好像一下被拉回了数年前的庭院,也有人这样慷慨起誓:“殿下,江湖秋水,臣等感遇忘身,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望殿下得偿所愿,功成名遂,方无憾矣。”

      “好……”

      南朝上都中京皇城

      中京地境偏南,几年不见一场雪,今年倒是难得。

      “阿郁,你还要看多久啊,这雪有什么好看的”
      “中京地处南方,不常见雪,阿郁欣喜也是理所应当,你莫要毁人兴致”
      “这有什么,阿郁你若喜欢,回头同我和阿姐去北州,那里的冬雪可比这中京美多了,是吧阿姐”
      “是是是,景美人也美”
      “哈哈哈哈……”

      “天凉,小心染了风寒”。肩上袭来的重量打断了思绪,郁思浓放下车帘,拢了拢大氅,头靠上李怀瑾的肩膀,心绪又渐渐远去。

      李怀瑾看着熟悉的宫墙,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寄存着他的曾经。“阿兄”、“李怀瑾”、“子淮兄”、“表哥”、“王爷”、“殿下”……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眼前,那些年的光阴仿佛从未消散,亦如昨日。

      “老奴参见王爷,参见郁王。多年不见,王爷和郁王可还安好?”曹公公见李怀瑾和郁思浓下了马车,连忙迎上去,行礼问候。

      “多谢公公牵挂,一切都好。”

      “那就好,陛下已等候多时,王爷请随老奴来吧。”

      郁思浓看着越来越近的宫殿,殿名渐渐映入眼帘:静安殿。南朝新历元年,帝驳臣谏,另立东宫,修缮原址设帝居,亲题匾,为静安。这件事当年闹得群臣惶惶,人尽皆知,流言四起,后得玄清大师禅言抚民,此事才算了结。不过,郁思浓看着门匾上的“静”“安”二字,当真觉着碍眼,心下一阵冷笑,惺惺作态。

      “陛下,淮亲王与郁王到了。”

      “参见陛下,圣安。”

      李熠离开桌案,上前虚扶起李怀瑾,“皇叔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中京蓬莱,万里山海之遥,皇叔和郁王一路可好?”李熠问候道,看了眼李怀瑾身后的郁思浓。

      “劳陛下挂念,布帆无恙。”

      “那就好,快入坐。”李熠亲手为两人分别倒了杯茶。

      “谢陛下。”

      虽是天皇贵胄,可皇帝没开口,李怀瑾也不曾言语,只是默默地饮茶。至于郁思浓,眼不见心不烦。

      李熠犹豫着开口,语气中是紧张和期待:“皇叔,此次请您回朝,原由书信中已明,朕想知道,长生锁一事……”

      郁思浓心想,倒是难得,只是可惜了。

      李怀瑾想起叙生他们的进展,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熠愣了下,将视线转向郁思浓,仿佛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郁思浓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说道:“如王爷所说,长生锁一事确无进展。“

      “怎会,蓬莱术精岐黄,长生锁也历属蓬莱,怎么会毫无进展?”李熠无法相信,激动地质问。

      郁思浓凌厉的目光对上李熠,气势尽显,嗤笑道:“陛下是在怀疑蓬莱吗?您应当也知道,长生锁的传说历经时代的长河,真真假假如今早已不是你我可辫得。蓬莱虽集天下医者,可长生一事,如窥天机,蓬莱历代因此承罪的医者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孝仁太皇太妃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是吗?”

      郁思浓的话像是一把利箭直击心脏。

      “阿郁!”

      “放肆!”

      李怀瑾眉头紧蹙,孝仁太皇太妃一事,对于李氏皇族可谓秘辛,当年为之处死了不少人,阿郁这般捅上明面,着实太过冒进。

      郁思浓冷了神,起身跪拜行礼,“请陛下恕罪,臣斗胆,长生一事不可再更进,以避天神降罚。”

      李熠吸吐了口浊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退下吧。朕有些事需单独和皇叔商议。”

      “陛下安,臣告退。”

      李熠看着郁思浓退下的身影失笑,“皇叔倒真是为李家寻了个好儿郎。”

      “望陛下恕罪。”

      “朕知道,当年的事他一直未曾放下,朕不怪他。”

      “陛下仁善。”仁善吗,或许吧。

      李熠摇头,笑着叹了气,目光凝着殿院中的梅花树,“皇叔啊,你说我这辈子,短短三十余载,费尽心思坐上这个位置,拥有了什么?”

      这个问题,李怀瑾无法回答。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想到金钱、权力、生死。但现在呢,那场事变改变了太多人,也带走了太多他牵挂的人。那个位置的周围,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熠笑了。而李怀瑾的沉默却让李熠笑得愈发张狂,有什么悄然间滑落。

      “皇叔,揽星阁的白头翁替我多照料些,四月风光怕是没机会了。”李熠想到来年尊贵白头翁花开的模样,嘱托着,语气里是可见的遗憾。

      “好……”

      南朝新历十一年,李熠于揽星阁长眠,他熬过了十年冬,挺过了十一年春,却没等过目盼心思的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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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番外
      紫苏视角:
      前朝文书有言:“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这般亲昵的称呼,主子定是口是心非。
      王爷身为男子,天皇贵胄,降身段,自称为“妾”,唤主子“檀郎”。这应该算是主子从前常常念叨的“反攻”吧。其实我觉得,那天主子虽然很生气,但心底一定是高兴的,因为王爷很宠惜主子。

      曹公公视角:
      静安殿里有一处房室,名予姝,这是皇贵妃娘娘,原太子侧妃徐静姝的屋子。同淮王和郁王见面的那天,陛下在那里待了一整夜。我和侍卫守候在门外,但依稀能闻见浓浓的莲花酿的清香,也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哭笑声。那晚,《山有扶苏》被吟唱了一夜,那是侧妃娘娘生前最喜爱的一首民间情歌。

      白苏视角:
      南朝新历十一年,帝崩。亲王殿下忙于朝事,未宿府中。那日深夜,我看见主子屋里透出的光亮,心生疑惑,为了以防万一,便轻身走近了窗前。
      主子在烧史书,他那些年倾尽心血记录的历史。
      其实在蓬莱时,我时长会看见主子捧着那些史册发呆,好似透过那些文字,能看清从前。我仿佛能从主子的眼神里读到世人所有的情绪。
      火光摇曳,我听见主子在哭,断断续续的、无助的呜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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