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老周小说集》破三非

2、26岁生日快乐，亲爱的

　　（1）
　　Fth市。
　　窗边的电子钟显示：2129/12/27
　　"26岁生日快乐"
　　见留言灯亮了，老胡打开全息通讯器，母亲在另一个城市抱着家里那只10多岁的大白猫欢乐地给老胡打着招呼。
　　"洋洋，你看咪咪也在说生日快乐呀！"白猫的前爪不情愿地被女主人举起来："HAPPY BIRTHDAY TO YOU~"
　　妈妈和熟悉的老白猫大清早带着生日祝福的出现让老胡的心里舒服了不少，其实昨天才是他26岁的生日，在灰色的办公室里，偶尔有几个上心的同事走到他背后，说一句："26啦，都是个老头子了。"
　　在异乡，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究生，又买不起回乡的高铁票，能过上什么样的奢侈日子呢？说起来26岁的他还没背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债务，信用卡都在按时还清，尽管所谓的法定节假日早就是几十年前的传说了，大家还是会在私下庆祝劳动节的时候提上一嘴。
　　老胡有个脾气暴躁的同事，每年年终奖不够高铁的时候他就会在楼道一个摄像头照不到的拐角骂人："臭资本家，就是不想让老百姓用高铁，见不得老百姓在他们漂亮的大火车上和他们一起庆祝新年是吧，XXXXX还不是姥姥的血汗给你换来了大房子，山珍海味呀，给你儿子换来了几十万一个月的幼儿园，凭什么你们能年年回家姥姥我就不行啊XXXX的。"
　　这位同事年年都在骂。
　　可是年终奖却越来越低，高铁费却越来越高。
　　工作也越来越累，生日的当天晚上老胡吃完护肝片就合衣倒在床上，原本打算洗一个小时洗衣机在他的鼾声中孤独地鸣叫着示意工作完成，他那不可抗拒的疲惫也让他错过了生日当天老妈和猫咪的温暖祝福。

　　听完妈妈唠唠叨叨的生日留言，老胡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他看看窗户外飘扬的白色雪花，高质量的睡眠让他前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感谢医学的快速发展，一颗便宜的白色小药丸让三个小时的睡眠就能达到过去6个小时深睡眠的水平：实际上为了庆祝自己开始变老的生日，老胡还特意让自己多睡了15分钟，这让他今天早上的精神比往常好得多。
　　老胡是幸运的，自己的公司还是基本在按照法律办事，只要安安稳稳地工作，他大概率就能在这个读了7年大学的城市里活下去了。
　　喝下一杯热乎的绿茶，镜中的自己荣光焕发，门铃却意外响了。
　　又不是月底收物业费房租，自己也没有买什么快递。
　　这门铃突然作响让他感觉有点诡异，不过光天化日之下，老胡又是个遵纪守法的打工人，能发生什么破事呢？
　　一边喝着茶，一边对镜子中精神抖擞地一笑。

　　"胡洋先生，您这个月3000元欠款逾期了。"
　　老胡闻言脑袋一懵，当场腰软，坐到了地上。

　　（2）
　　这个时代，由于各种繁杂的原因，不少省市的警察局下设了私人的保安机构，声称是为了过滤数量庞大的网络诈骗案件。
　　"保安同志，我要报案！"
　　空无一人的保全所大厅终于走过来一个端着咖啡的高大保安官，胡洋赶忙冲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大声吼了出来。
　　"听到了，听到了，我又不是聋了。"保安官不耐地抠着耳朵："你不知道我们很忙吗？"
　　"我等了有一会了，就是有点急。"胡洋赶紧讨好地笑着，他现在因为莫名的债务是心急如焚，可是求生欲让他不敢在礼仪上僭越半分。
　　"我说。"保安官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终于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我说今天周三你来报什么警，不上班的吗？"
　　胡洋听见保安的问话登时懵了"啊？"从来都是守法公民的他这还是第一次进保安局报案，该有什么规矩他是一概不知：话说不是先登记案情什么的吗？"保安同志，情况紧急，所以我请了假来的。"
　　"请假？你小子是哪个地方的？"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
　　"呵，普通的程序员还能请假呢？"
　　"保安同志，我很急！！！这个事情很严重，比我少上一天班严重得多，您先帮我登记下案情可以吗？"
　　"你跑到保全所还指挥我做事吗？"
　　"对不起，保安同志！"
　　保安官深吸一口气："算了算了，就你这种扯法一天干脆什么事也别做了。"
　　从前台抽屉里拿了几张登记表，他指了指一旁的小桌，"写，你自己的身份信息，待会我来给你登记案情。"
　　"保安官贵姓？"
　　"免贵姓周。"
　　勉强舒了一口气的老胡赶紧坐在桌子边工工整整地填写起自己的身份。
　　"什么情况,说一下这个案件的过程。"
　　比起老胡不适应地用着老早就没碰过的笔和纸，周保安官翘起一条二郎腿，拿出一台平板。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突然有个讨债公司的上门，说我借了一笔20万的款子，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还3000块钱啊，我工资都没这么高，让我还10年。"
　　周保安官懒洋洋地在平板上有一笔每一笔地写着："才20万嘛，你工作不行啊，工作几年了3000都没有？技校的？"
　　"我是全日制出来的研究生啊，保安同志。"
　　"那你也太菜了，呵呵........"周保安官事不关己地笑着，此时，纵使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胡洋也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轻轻地咬牙切齿起来。
　　"保安同志，我没借过钱，这是诈骗啊！有人用我的身份信息贷款了20万你得帮我查啊！这不是钱多不多的事情，我菜我认了，但是这不是别人对我随意犯罪的理由啊！"
　　胡洋提高了音量。
　　周保安官咧着嘴尴尬地笑了，这笑容中竟然有了几分不知所谓的同情。
　　"这个犯罪不犯罪还不好说，我们还是接触过不少类似的案子。"
　　"您可以查我的消费记录，我贷款20万做什么啊？"想不到周先生竟然先怀疑的自己，胡洋不可思议地嚎叫出声。
　　周保安官放下平板："这做什么，怎么计划的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我们无权干涉。"
　　"我是来报案的，我XX是来报案的！我没有同意借任何一笔贷款！有人盗用了我的身份信息让我背上了非法债务！"
　　"这保安官证给您得了，你怎么知道这债务是非法的？"
　　"它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盗用我的身份信息搞得贷款！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要连续十几年每个月还3000块钱的债，如果是我借的款，我现在名下会多一笔收入啊！"
　　"花钱的途径很多，不是所有途径我们都能查出来。"
　　"你倒是，"胡洋赶紧让自己爆冲的血压刹了个车:"我让你查，你随便查行吗？"
　　"我这里是保全所，不是你指挥做事的地方，还没立案呢，公民的隐私权我们也不能随意侵犯。"
　　周保安官冷冰冰的望着胡洋，他这才看清楚了深藏在对方眼底中的情绪，那是不屑与傲慢："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随随便便跑到外网打个游戏都能花几十万，回头又来报警说别人贷款的骗了你们的身份信息，我这是保全所还是幼儿园呢？我是你父亲还是你母亲呢？别人就是放款吃点利息冤不冤啊！都是成年人呢，既然花钱买了多巴胺享受一时，后面老老实实还钱也是一种教训！"
　　周保安官那是义正辞严，洋洋洒洒大篇教训，胡洋握着笔的手收紧又放开，手心中早就满是湿漉漉的热汗，他坐正身体紧闭了一会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来报案的，您还是先查了再下结论吧！我记得政治课上说，凡事得从事实出发。"
　　周保安官笑了笑："问题是你有你的事实是事实的证据吗？我们的经验也是从事实得来的，你涉案金额也不高，就每个月三千，要是派人调查，得不少人力呢！"
　　"我凭什么莫名其妙地给别人每个月付三千块钱，它盗用了我的身份信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借贷，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是违法的！"
　　"你看，又回到那个什么违法盗用身份信息上去了，你非要这样自己罗列罪名的话我得给你登记两个案子了。"周保安官一把拿走手边的平板，站起身，作势就要离开。"你是来报案的，不是来调配警力的知道不知道？"
　　胡洋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胡搅蛮缠把我逼到发火，你就是不想收我这个案子。"
　　"这是保全所，注意你的态度，我们可是有监控的。"

　　（3）
　　胡洋的公寓不远处有一片人工湖，3000元交出去了，这个月的存款也没剩下多少，他看着自己的钱包叹气，没错，连房租也没了。
　　黑黢黢的湖水上星光闪烁，感恩科技，纵使城市灯火辉煌，天上的卫星依旧灿烂，它们的闪烁替代了被隐匿的天然银河，就好像人类的文明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过去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一样。
　　"我果然是个老头子了，太累了。"
　　胡洋买了杯好早以前就想尝试的鸡蛋咖啡，这咖啡价格偏高，纵使喜欢甜食，胡洋一直都舍不得买。
　　在人工的星空下，他一口一口喝着苦涩昂贵的咖啡，在心里抱怨鸡蛋奶盖的稀薄，一如往昔的人情世故，在重病的压迫下逼着他走向绝路。
　　可病的真的是他吗？
　　有人说文明的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大量的鲜血和牺牲。
　　牺牲换来的东西真的算是一种进步吗？
　　当坠落的天空如同巨大的不正义压得一个普通人喘不过气来，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样一片天空荫庇的东西迟早会走向混乱和炸裂，走向凋亡和毁灭，我们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伟大，在为自己的后代建设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我们是在压榨和享受他们的时代，然后将遮天蔽日，如同放任癌细胞成长出的丑恶一股脑扔给他们。
　　我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凭什么心安理得地让后来人承受呢？
　　胡洋的这杯咖啡已经见底，他向湖面上深黑冰冷的空气伸出手，他知道他只是被时代的巨轮碾压过的又一个牺牲品，就算把自己逼向极限再打一份工然后花上十几年的时间还上这份莫名的债务，依旧没有人能够给早已在互联网上赤身裸体的他保证，他不会再背上一份或者更多的债务。
　　那个高傲地将还不起债等于没本事的周保安官，
　　谁知道巨轮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将他碾过呢？
　　他只是不明白，其实在这样的天空下，他们是一样的平头百姓。
　　胡洋唯一能做到的反抗，就是扔掉空咖啡杯，随着巨大的落水声，那笔神秘的债务回到了他的母亲手上。
　　跟着他的死亡证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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