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又亭》林璐又林路

2、十年

　　二零三一年，我二十九岁。
　　每天收拾得干净整洁地走下楼，快步走着，恪守着手腕上的时间，7点45分从家里出门，上班。看起来衣着整齐，眼镜片亦擦得一尘不染。穿着干净的鞋，看起来固执而刚硬。眼角有细纹，肤色晦暗，岁月正努力地侵蚀着我。
　　我上班的那家暗红色的小餐馆藏在纵横交错的街道内，一个小小的院子，我就在那里上班，担任后厨。从家大概步行二十分钟。只需要穿过一条人潮汹涌的小道，早晨有无数商贩贩卖各式茶点，那就是我每天沿途赏悦的全部景色。
　　一天三餐在餐馆都可以打发。偶尔想起别般滋味，也会自己下厨做菜。但大多数时，孤身一人，习惯用那只七年来未曾换过的碗打二两饭，一荤一素，在一角安静地吃完。下班后，与老板打过个招呼，便踏出餐馆大门。春夜天色暗得渐晚，总有不甘的白夜留在夜空，混成灰色天蓝。我就依靠出门时的天色分辨季节。若浓如墨黑，那是冬季；若恍如白昼，那是夏季。这是时光流逝在我的世界里最醒目的凭证，否则，我也记不清时间。这就是我的一天。
　　单调，枯涩，日复一日。
　　晚上，遵循时间而归。
　　我也并不喜欢这种乏味枯燥的工作，但人潮汹涌。熙熙攘攘的声音可将一切淹没。在这样一座城市，不缺我这样桀骜不驯的青年，有更多疲于奔命的人可以替补。路上随处一喊，也许会有数十人愿意接替我的不甘愿。
　　房子一室一厅。仅仅四十坪并不宽裕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头一年租下这套房子，三年之后略有积蓄，买了下来。重新把这套旧屋收拾一新。四处规整一新的家具。小小的客厅只摆得下冰箱和鞋柜，卧室偏大，但除了一张单人床，还摆放有一系列书柜与电视柜。沙发上摆放着各式书籍。房间小却并不凌乱。这四十坪的世界未曾打算留给任何客人一点空间，完完全全只是住处。
　　回家后看看自己的存款，打开电脑在网上查了一查。数字持续在缓慢增长。才明白这七年原来自己如此单调乏味，甚至连存款都能证明这七年来沉闷的生活。偶尔赶赴几个人冷清的场子，我也有几个愿意交谈的对象。
　　身边旧友悉数结婚生子。说是旧友，但也不过是旧时认识的朋友，童年伙伴，老同学，或者同事。甚至一切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他们自刚刚毕业后就忙于结婚，争先恐后，如同毕业就职那般顺理成章。
　　某天早晨起床，用凉水洗脸，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渐渐枯糙的皮肤，眼角也有细纹。有点老。以前可不是这样，记得的自己应当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跋扈自信，还是能一人打十多个，轻易坐拥八方的的猖狂少年。脑海里纷飞而过无数年少时的自高自傲谈笑风生桀骜不驯，可转瞬又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已经失去的她，在许多年前就对我说过“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轻狂的少年了，世界从不会为你而转，你其实一直都明白的。为什么放不下拿不起，单凭冲动和力气你能过一辈子吗！”。她的声嘶力竭，我如今时常能记起。自我血气方刚的十三岁，一直至十九岁。六年。她与我在一起的六年，从最开始校园外凝眸的往事，至六年后的天各一方。
　　我低头又捧一捧清水，将脸埋了进去，不想再回忆。直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原因早已融入骨髓。也无人催促我应当如何。父母鲜少来电，他们仍旧在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乐于日日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走门窜户地与熟人闲聊，肆意打发时间。也无人问我如何。好像彼此自多年前就默默将我隐去。可也偶尔来电，问候清淡。过年时我也不爱回老家，顶多回去走个过场。他们也有来看望过几次，临走时只是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便不再过问。父母离开前沉默良久，最终不曾故意说出“你小学同学谁谁也都结婚了”这样包含多重含义的话。
　　我总是一个人。也仿佛只能一个人。
　　人们已经习惯忽略往事，我也差点忘记了那难以言说的过去。